2008年9月14日 星期日

拆解「性/別」的柏林圍牆

◎陳伯豪

由畢恆達老師所主持的台大城鄉所【性別與空間研究室】自一九九五年創立以來,經歷過了各種對於空間中所建構出的性別意識形態的研究與解構運動,其中包括了大中小學校園規劃、公共空間中女性安全議題、社區婦女參與、爭取男女廁所數量平等運動、男女同志的友善空間等等,更在2005年的十週年慶之時,試圖推動「大學校園男女合宿」。

當時各大媒體相繼報導,社會上無論是反對或是贊成的聲浪雜然沓至,於「性別平等教育委員會」擔任委員的社會系的孫中興老師亦為此與有興趣的學生們一起籌組了公聽會,並且舉辦了「西班牙公寓」一片的電影座談會,希望能夠引起校園間熱烈的討論與迴響,然而,校方高層最終卻以「有違社會觀感」和「家長反彈強烈」為由,粗糙的關閉了對話的空間以及改變的可能性。

時至今日,無論是男宿女宿,都開始了計畫性的改建或是整修,而由太子建設所承包下來的BOT建案,部分已然完工,部分則準備開始大興土木,距離當時無寂而終的運動已近三年之久,然而,在這樣一個能夠有所轉變的新契機之上,或許正適合校方好好去重視目前宿舍在空間規劃上的盲點,以及其背後所隱含的性別意識形態。

住在性別意識形態中的我們
所謂的「性別意識形態」簡單來說,就是鞏固與再製性別刻板印象以及性別不平等現象的說法與做法背後所的一套思考方式,舉例而言,諸如男尊女卑、男強女弱、男外女內之流的說法都是如此。而就目前宿舍形式上的設計以及相關的規定看來,校方無疑是操持著這樣的一套思考邏輯。

還記得剛踏入校園之時,最令我感到震驚的莫過於騎著腳踏車經過台大女生宿舍時所見到的奇觀:高聳的丙冷水泥牆上,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鐵絲網,牆緣之上,還綴了一排銳利的碎玻璃,明明就是具備了電子鎖設計的建築物,竟如此大費周章地在外圍設置了如此「盡善盡美」的「安全(監禁?)」設施,更甚地,還設置了一座小小警衛庭對於出入人員作嚴格的掌握以及控管。

如此冷酷而具有強烈排他、封性閉宣示的設計,卻是離鄉背井的學子們在外求學之時,最「溫暖」的專屬私人空間;若不是斗大的宿舍招牌就這麼大剌剌掛在牆上,還真讓人錯覺自己來到了「台大女子監」。相較之下,位於長興街區的男生宿舍在規劃上面就顯得人性化許多,低矮的磚牆配上永遠敞開而方便進出的鐵門,男一社甚至連進入宿舍需要磁卡感應的限制都不存在。

這樣一種兩極化的差異對比,在搭配上「女性可以自由出入男宿公共空間,男性必須經由登記並在限定的時間內才得以入女宿」的規範,不難想像學校是如何拙劣地去弱化女性本身的主體性:她們是天生的弱者,所以她們必須向溫馴沒有抵抗能力的綿羊一樣乖乖地被圈起來,並且加派一隻牧羊犬來保護。而在這樣的空間與規範設計,也不難看出社會對於男性的污名化:他們是慾望高漲且具有強烈攻擊性的生物,就像是危險的狼一般,最好是被隔離開來。他們之所以接近女宿都是別有企圖的,所以在進入之前都必須經過嚴格的檢視與監控。
打破性別意識形態的空間規範

如果女性果真這麼軟弱無能,為何許多位於人口組成與流動更為複雜的市區內,專門出租給女性的學生公寓,在沒有這樣設計的情況之下,亦不會引來居住者的焦慮與反彈?更何況,台灣當前的許多大學,女生宿舍的規劃也都是採取直接融入校園環境的方式,就某種程度而言,台大目前所行使的隔離措施,反而有將其標誌孤立之疑慮,造成更大的潛在危機。

在進出宿舍方面,如果同樣都是對於「公共空間」的規範,為何會因所屬社群性別的不同而出現如此荒謬的差異?而且單就邏輯上的推論而言,究竟是讓少數女性進入以男性為多數的空間較為危險,還是讓少數男性進入以女性為主體的空間帶來較大威脅?倘若校方都不認為一位女性在一群男性之中會遭受傷害,那麼當一位男性出現在一群女性之中就真的那麼窮凶惡極嗎?

另一方面,就學校目前宿舍內部的空間規劃看來,它其實是具有「公/私」雜處的高度不確定性:房間門一打開面對的就是公共走廊,想要完成上廁所或是洗澡這些肌膚相親的極私密事務,就非得透過在公共場域的行蹤暴露才能夠完成。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使得整個女生宿社都必須搖身一便成為一個不足為外人見的秘密花園:校方不願意多花心力在空間的重新分配設計,反而因噎廢食的選擇直接將其封閉起來。但是,對於同樣有「個人空間」與「公共空間」混雜的男生宿舍,校方卻又反過來採取放任的態度,這樣的一種矛盾,不也顯現出了另一層的性別意識形態:相較於女人,男人比較不會那麼在乎細節(私密)的東西,對他們而言,別人的眼光並不會帶來太多的影響。

重塑一個性別友善的宿舍
社會原本便是兩性共存共處,在強調「性/別平等」的今天,我們應該要去除任何對於「性/別」的汙名化,並顛覆男強女弱的刻板印象與奠基於此的不平等的權力關係,「宿舍」作為學生基本的居住空間 ,它就應該要讓不同性別、性取向的人能夠有良好的相處互動環境,而這樣的環境需求,在究竟該如何劃分空間的公/私上是極為必要的。學校方面,不能一味地避重就輕,直接用視而不見的方式來宣稱一切都沒有問題,它有義務去考量學生的不同需求,來提供一個適合他們、使其感到自在、舒服的生活空間。早在1989年的時候,有28年歷史之久柏林圍牆就已經拆除,然而在台灣歷經二十幾年的性別運動之後,女宿圍牆依然能夠堅挺不搖地毅立於此著時令人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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