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醫學院高哲偉,意識報高雄地區發行負責人,此行特請與意識報同行大南埔做田野調查,特刊其採訪心得以致謝。
高哲偉
獨自躺在文武宮前,風吹的我打起了哆嗦,好冷呀!來到大南埔的這幾夜應該是入冬最冷的幾天!冷的睡不著,於是起身前往約定好李先生(因為第一天拿橘子招待我們,被我們「橘子大叔」「橘子大叔」的一直叫)的家,去作外籍配偶的採訪。李先生家離文武宮沒有多遠,在幾步路的斜坡下而已,迎著月光、哼著歌、我搖頭晃腦地踽行前往。
一下就到了李先生家的門,受到他熱情的迎接,在說明來意後李先生很開放的跟他太太介紹我,甚至跟他說我問的問題要『知無不言』,害我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也很感謝李先生的大方,才能讓我在一個很開放的氣氛下開始訪談。
李先生太太是海南島人,海南島?在經過思索之後,我才猛然發現自己似乎無法在腦中地圖清楚的指出海南島的位置,印象只有蘇東坡曾被貶謫到此處,其他我只知道海南在中國的最南方,差不多跟台灣一樣大。其他當地的經濟、社會組成等我一概不清楚,但這不清楚的地方卻是這些新移民女性的娘家,也是許多新台灣之子的根源。十二年前的賭局,她用生命賭了這一把,籌碼是這麼的重,但口氣是這麼的輕,輕到似乎沒有害怕。她說海南島是個農業為主的區域,就算都市也是以餐飲業為主,工作機會很少,甚至很多人會去澳門的賭場當服務生。為了家裡三個弟妹們,為了減輕務農家裡的經濟狀況,那時她離開了家去城市工作,一針一針的在親戚的家中,用自己的青春為人制衫。從十五歲就離開家裡,縫起了好幾個日昇,縫下了好幾個日落,卻沒有幫自己縫進任何紅線,也許是喜鵲的提醒—該結婚了,她跟家裡說:「我願意嫁到台灣」。「台灣」對當地也是個口耳相傳的地方,十二年前的台灣,在他們的印象就是很好賺錢的地方,其他就跟我們對海南島的印象一樣,模糊不清。「隔壁的姊姊嫁的不錯呀!來就有工作」,她這樣說,沒詳細說如何說服父母的不捨,總之父母幫身為老大的你找了個認識的媒人。
我沒有相親的經驗,更無法知道一群不同村莊的少女們一起相親的感覺!緊張、羞怯、害怕還是開心,還是一種覺悟,覺悟到即將離開自己熟悉的土地,離開曾經眷戀過的場景。女孩們就像即將登場的演員,城市的旅館是表演的舞台,台灣來的男性是觀眾,她們這批演員盡力的演出,就是想到得到這些異鄉客的歡心,討喜的就可以繼續留下,不然只能等待下個演出的機會。而正好是緣份吧!李先生一眼就喜歡上這個遠在他鄉的女孩;也正好是人意吧!隔天兩人一起出遊,讓先生有更認識她的機會。所以最後三十歲台灣的他,二十三歲海南島的她,一起攜手步入了紅毯的另一端。『就是拼一個機會!』訪談中她重複著這句話,海南島的城市再怎麼繁華,還是沒有農村子弟的落腳之處,門戶之見仍深深地分裂著這塊土地,讓農村出來的人無法生根於城市,於是漂浮,到遠在海的另一端。
台灣從來不是美好的迦南,但也接近已開發國家,比起海南島工作機會總是多那麼一些。雖然說外籍配偶起初來到台灣是無法工作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一來台灣還是有去偷偷工作,是個相框鍍金的工作,做了半年警察就來剿工廠了。拿了身份證之後,陸續待過六年竹子工廠跟兩年的燈泡工廠,只要沒有要帶小孩的時候,她就化為工廠的一部分,付出自己的血汗來換取所得,養著這邊的家庭,照顧著另一邊的家庭。但幾千里的波光相隔畢竟來去不易,幸好現在有電話機,將她的心用電波的速度拉回故鄉的土地,讓娘家的人跟自己不至於漸行漸離。
來這邊也已經十二年,從完全不會說聽客家話到能聽能說,從二十三歲的少女到兩個女兒的媽,從不認識台灣到半個台灣人,我輕聲的問,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會嫁過來嗎?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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