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稚涵(法律三) 沈怡昕(社會一)
實習醫生的一天
實習醫生的一天是從七點進醫院開始的。到了醫院,匆匆看過自己負責的病人後,緊接著是八點的晨會。晨會中除了討論新進病例外,見習生被安排報告指派的案例,而後教授指正其中錯誤,大家藉此學習與改進自己的不足。接著十點,主治醫生巡房,一群人浩浩蕩蕩在長廊上前進,沿路聽取病人病情與治療進度。接下來的一天,根據科別不同,有時候進開刀房;有時在病房替病人抽血;有時跟著住院醫生──看病人、問病史、討論病情;有時在門診見習,持續一整天的照護。理論上晚上六點左右是下班時間,但總還要再打一兩個小時的病歷,無法準時下班。
若輪到值夜班(通常是三天一輪),晚上八點開過會議後,漫長的值班夜正式開始。夜裡隨時處於on call的狀態,才想小睡片刻,又被喚起去安撫夜間不適的病人。然後天亮了,晨會。又是嶄新的一天。
環境與身分的雙重轉變
「見習/實習是個過渡期,從大四都在課堂上上課到真的開始實做,到一個不太像學校的環境然後又號稱是醫學人,要重新抓到怎麼去學習我覺得是滿困難的。」目前就讀台大醫學系六年級的蘇俊翰這麼形容他的見習生活。醫學生與其他科系學生相同的是,唸完四年大學後,他們一樣會踏入職場;不同的是,大五、大六的見習生與大七的實習生,同時具有學生與專業醫療人員的雙重身份。這些準醫師們不再長期坐在講台下聽講、翻書、抄筆記;從學院進入醫院,穿上白袍、進入白色巨塔,穿梭在診療間、病房、急診室之間。
進入臨床階段後,見習生/實習生的生活步調與學習方式均面臨巨大改變。蘇俊翰說:「沒有一本可以涵蓋所有應該要學習的事物的教科書,醫院式學習是"case by case"。」與實習生們互動緊密的住院醫師本身即肩負龐大的工作量,不一定有時間心力循循善誘地教學,準醫師們得在漫漫長日中主動尋找學習機會。「在病房當中要主動學習,沒有人會告訴你如何去找這些資源,摸索其實就花費很多時間。」同樣就讀於醫學系大六的余坤興補充。在醫院裡,與學長姐相處的過程才是學習問題處理與經驗傳承的管道,課本上種種理論的重要性反而消退了。
理論與實務的斷裂
從學院進入醫院,意味著從理論走向實務。大一大二課堂上的醫學人文教育,進入醫院後必須經歷轉化的過程。以醫學系大二必修「醫療與社會」為例,社會學關注制度的缺陷與改善方法,臨床上追求的卻是在現行有缺陷的制度下讓病人利益極大化。哲學概論討論何謂正義,但在醫院裡,讓醫療過程得以平順進行的溝通技巧才是重要的。這樣學院vs.醫院、學生vs.醫生、理論vs.實務的斷裂,不僅僅是環境上的改變,更顯著的是看待事物角度的轉變。
學習理論的過程中,學生總站在全觀的角度,輕易地看見剝削、壓迫等制度不完善之處,並去分析其架構;進入臨床,實習醫生處於白色巨塔底端,相對於層級分明的制度,渺小的個人毫無權力,只能磨掉稜角,背負名為傳統的包袱。
醫學人文教育的反省
社會大眾總期待白色巨塔中的醫生們不但醫術高明,還須有所謂的「醫德」。然而,道德需要長時間的人格養成,期望通過每星期短短幾小時的醫學人文課程,就能使臺下聽講的學生一個個轉變為仁心仁德的良醫,似乎太過不切實際。人文教育的目標不應是扭轉人格,而是提供相關理論知識,使這些準醫生們在未來能「見樹又見林」地看待自身、病人、以及整個醫療體系,並對未來可能面對的難題作準備。醫學生在醫學人文課程中並非將所有理論照單全收直接應用,而是各自擷取屬於自己的見解,將之轉化為反思的基礎──唯有不時的反省自身、了解難題的癥結、用不同角度去觀看生死苦痛而非完全依循傳統慣例,才能更接近社會所期待的視病猶親。
醫學生進入醫院後,面臨「理論」vs.「實務」之間的斷裂,需要醫學人文教育進一步的銜接。至於將人文理論轉化為反思基礎,則還有努力的空間。如何將人文思維帶入實習之後的臨床階段,使之不至於淪為口號,並把它內化為醫療專業的一部分,是醫學人文教育改革正面臨的挑戰。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