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7日 星期一

產業變遷裡的綠牡蠣──誰來收留有毒廢棄物?

◎蕭彗岑(社會四)

前幾天幫一個小女生複習國中一年級的歷史、地理。地理第二章和第三章說的是第二、三級產業在台灣的發展。小妹妹把台灣產業轉變的過程記得很熟。民國40年代,進口替代;50年代,加工出口;60年代開始十大建設,發展重工業;70年代轉型高科技產業。

課本裡面很明顯地鋪設出台灣從第一級產業逐年往二、三級產業發展的過程,但是卻忘了告訴她,我們付出什麼代價,才畫成課本上簡潔的曲線圖。所謂見微知著,或許從台大裡發生的一些事情,我們得以看見台灣曾經付出的代價。

環安衛中心

在台大,實驗室的放射性廢棄物、感染性廢棄物、實驗室廢液,以及實驗用廢玻璃目前由「環安衛中心」(環境保護暨職業安全衛生中心)負責處理。環安衛中心的前身是民國79年成立的「環境保護中心」。民國82年,學校納入勞安法的範圍之後,進一步擴大編組為今天的環安衛中心。不只關心環境保護,環安衛同時也負責實驗室廢棄物處理、實驗室人員的教育訓練和健康檢查。

目前,環保署的事業廢棄物管制資訊網,加上環安衛中心對於實驗室廢棄物的通報流程,建立了一套具有層層關卡的廢棄物申報系統。實驗室先在環安衛的「實驗廢棄物管理系統」填寫廢棄物的內容、數量、運送地點,業者再於固定的時間到指定的位置收廢棄物。

每一輛運送實驗室廢棄物的車輛都有GPS系統,每送出一輛車,環安衛中心就會到環保署的申報系統上填寫車輛運送物品、離開時間;運送及處理的廠商也要重覆這一項登記手續。當運送及處理的廠商登記完畢之後,環安衛中心還必須進行第二次的確認。

事業廢棄物處理─缺乏合法廠商的歷史

上述四種實驗室的廢棄物之中,數量最多的是實驗室廢液。目前台大的實驗室廢液主要運送到成功大學。自民國94年始,今年是第五年委託成大處理實驗室廢液。但在成功大學的處理廠蓋好之前,實驗室廢液一度面臨了無處可去的窘境。而「將廢液送到成大處理」這一個措施的開始,卻可以衍伸出一個故事。

民國87年,台塑的一批汞汙泥被運送到柬埔寨施亞努市海邊,引起當地居民不適,檢驗發現,這一批汞汙泥來自台灣。這一次的國際醜聞讓環保署開始追查全台非法棄置廢棄物的場所,繼而進入環保署監控的受汙染土地有175處。民國90年,爆發了昇利廢棄物處理公司的事件。昇利廢棄物處理公司在民國86年到90年間,總共傾倒了一萬三千多噸的廢棄物,而在高屏溪上游被查獲的一百萬噸廢棄物不過是零頭。

台塑的汞汙泥事件,加上環保署稽查後發現的汙染地點逐步增加,民國88年立法通過了「廢棄物處理法」,民間處理業者對於無法定處理過程、未取得許可的營業項目都拒絕接單,這一項法令讓許多願意處理廢棄物的廠商大幅減少。

而後爆發的昇利廢棄物事件牽涉418家廠商,昇利倒閉之後,這418家廠商的廢棄物必須找新途徑解決。這兩波動盪使處理廢棄物的「供」明顯低於尋求處理廠的「需」,讓具有執照的廢棄物處理業者呈現「忙不過來」的狀態。

廢液何處去?

由於忙不過來,相較於電子廠數量龐大又質純的廢棄物,學校量少又繁雜的廢棄物就找不到願意處理的民間業者。一時之間,實驗室的廢液就大把大把地囤積在實驗室中,後來環安衛中心只好在水源校區找一間儲藏室,儲存「很多很多」的實驗室廢液。為了解決實驗室廢液的儲存問題,環安衛中心一度找到宜蘭一家水泥廠願意處理部分廢液,但最後還是因為廢液中離子含量不服規定,加上受到宜蘭縣政府的反對而中止。

後來一直斷斷續續有零星的處理辦法,一直到成大接受教育部的委託,成立環境資源研究管理中心,於2005年取得廢棄物處理的執照之後,台大的實驗室廢液才交給成大處理。在當年教育部的計畫中,原本打算在台灣北、中、南各成立一間廢棄物處理中心,台大也曾經在會議上討論這件事,但因為考量到土地取得、人員招募、無法無由拒絕廢棄物清理等等原因下,台大遂沒有意願建造廢棄物的處理廠。

從上述這一波的紛紛擾擾中,可以看出台灣的事業廢棄物處理一直處於不完全的狀態,從汞汙泥事件到昇利事件,台大實驗室的廢液成為其中的一塊拼圖,部分顯露出長期以來事業廢棄物合法處理廠商不足、監測系統不夠周全的問題。

雖然現在有GPS系統,也有層層的監控系統,台大的委託廠商在處理完廢棄物之後,也會繳交「妥善處理文件」,記錄拿到廢棄物的時間、處理完畢的時間、處理的內容物,學校拿到這份文件後,就等於確認廢棄物的處理已經完畢。理論上,學校對廢棄物所負的責任到此結束。

疑慮

但是,有這份證明文件,加上登記系統上的記錄,真的確保了一切無虞嗎?民國52年,正泰化工成立;民國78年關廠。關廠前向政府呈交一份報告,說明製造過程中的汞都有經過完善處理,場內土地也都沒有汞汙染。政府因此核准了正泰化工關廠,而後這片土地逐開始興建公寓大樓。

民國88年台北縣環保局進行地下水調查,發現整片土地含有汞,且含量超過飲用水標準,但是因為深在地下六公尺,涵蓋範圍達一千多坪,處理困難度極高。土地上有數百名住戶,補償金額和政治責任讓這件事就這樣延宕下來。

正泰化工繳交了無汙染證明文件,但汙染事件還是一樣發生;可能是因為當時缺少監測的關卡,但是,這個活化石也提醒著現在的人們:文件和實際場景並不必然完全相同。有「妥善處理文件」,也可能有汙染的風險存在。

雖然本文提出最後的這點關於廢棄物處理的質疑,但並不能夠掩蓋環安衛在廢棄物處理,和作為台大的「環保署」、「勞委會」所付出的各項心力。

現在,回到文章一開頭提到的場景,線性的,關於台灣產業發展的曲線圖。這張曲線圖的原始檔包含了土地被工業、高科技產業刻蝕出的痕跡,每一條痕跡都代表了曾經付出,卻常常不為人知的代價。

台灣產業變遷帶來了經濟起飛,也因此曾被列為「亞洲四小龍」之一,而教科書也反映了交給下一代的是這樣的價值觀──對經濟發展的熱忱遠超過處理有毒廢棄物的決心。若繼續保持這樣的價值觀,使得有毒廢棄物的處理得不到足夠的重視,類似於二仁溪受銅汙染的綠牡蠣就還會不斷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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