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羊川
導演大衛芬奇與布萊德彼特再次在《班傑明的奇幻旅程》裡合作,與《火線追緝令》、《鬥陣俱樂部》一樣具有相當強的戲劇張力是本片明顯的優點之一,相較前兩片,本片大衛芬奇雖然沒有再度以重口味的影像效果與懸疑錯綜的情節刺激觀眾,可是本片也因為主題的緣故為觀眾留下了綿長而揮之不去的情緒。
從大戰的社會背景出發,《班》片的起點述說的是一則父親希望孩子從未上過戰場的故事,於是倒轉的時鐘有了時代的象徵,也同時成為班傑明巴頓出生後被遺棄而開始生命倒數的計時器,一具八十歲的幼兒身體,無論在意象上或象徵上都強烈地震撼觀眾的認知;我想到大江健三郎在《換取的孩子》裡講過的故事,在一次高燒的夜裡,孩子聽見醫生與母親的對談,深怕自己即將死去的孩子問了母親關於死亡的事,母親安慰地告訴孩子:「如果你死掉了,媽媽會再把你生回來的。」於是長大的孩子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當晚沒有死去的那名孩子,還是另一名母親後來才重新生出用以代替的孩子。
當時鐘開始倒轉地撥動時,《班》片既緩慢(在老人院時)又迅速地(離開老人院時)刻劃了班傑明的生命歷程;無論那種方式都把他面對生命歷程的好奇、摸索與焦慮表露無遺。然而,對主角班傑明而言,也許根本不知道究竟應該擺出何種生存的姿勢,他或許只是也只能觀看、學習,然後循著無法仿照卻又只能隨時隨地仿照旁人活著的方式來讓自己活著。
對於一個從出生開始就是個老人而以為自己隨時可能死去的人而言,他要如何找到自己是生活在人群中的那種歸屬。本片述說的是一個生命倒過來活的人的一生故事,因此,老齡化的議題被搬到一個不得不正視的眼前,雖然導演在影片後留下鼓勵人心的片段,但在電影的行進中,關於老人餘生所留下的價值與死亡帶走而不予留下的難過又無法言語的情緒卻是那麼殘酷地切割著班傑明的內心世界,班傑明的體悟也傳給了螢幕前的觀眾,早期有一段時間他陪伴著那些被社會隔離在老人院裡的老人漸漸逝去;他從好奇到面無表情,或許也是因為他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將他的情感還給那些贈予他多層次的生命意義的其它老人,他因為年老的外表與年青的內心,成為老人們唯一的思索與傾聽者,但卻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回事、他為何愈來愈年輕,就像那些被社會生活所隔離的老人一樣,沒有人去體認老年人究竟為何物;可怕的是人們還是得繼續生活下去。
本片以老人院為主要場景之一,關於老去與死去的議題,擺設的正是本片獨到的佈景,也因此才能留給觀眾綿長而難以揮去的情緒;老人院作為現代人、現代社會的主題或許再適合不過了,對工業化國家而言,不斷延長的壽命卻無法改變死亡的事實,而新生的歡喜也似乎被更發達的個人主義所取代。雖然本片從戰後描述至現代,可是對生命起點的歡欣與生命終點的焦慮卻永遠是各個時代下生死議題所難以迴避的,特別是在今日的少子化與老齡化社會,本片帶給我們許多發人省思的地方,關於死亡的準備與老人的價值。
此外,愛情故事永遠是電影欠缺不了的題材,本片也以此為主軸,然而,儘管生活再怎麼順利或不順遂,矛盾的兩人世界卻呈現出本片人物都難以承受的一面,我們都知道對兩個相愛的人而言,最幸福的事便是白頭偕老,可是當兩人一步步往前走,而面臨了日常生活的如儀行事、面對一般人所必須經歷的生命歷程時,班傑明體認到自己最後會變成小孩的這一事實;當妳必須扶養你的愛人時,當他不是一個老人而是一個小孩時,當同為老人的妳的意識必須比他更清醒時,這個極大的矛盾與衝突正是導演留給觀眾另一個值得思索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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