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31日 星期日

台大NEXT──校長候選人評比

◎校長遴選特別小組


  針對本次校長遴選本報列出了六項重要的指標,分別是募款與財務能力、校地規劃、學生權利、國際交流、課程教學、社會責任,依照候選人過去經歷與施政理念進行評比。

財務與募款 

  財務是校務運作中重要且基礎的環節。許多候選人在募款方面都有堅強的實力,如管理學院院長洪茂蔚除了有廣大的人脈之外,更提出了以信託方式自籌六百億的計 畫;而工學院背景的楊永斌,在擔任雲科大校長與企業密切合作;又如現任國科會主委朱敬一,擁有優厚的社會聲望與政商關係、以理想來吸引募款。

   而當選的醫學院院長楊泮池在財務上強調生物與醫學專業領域的產學合作,他在說明會上以竹北和雲林校區的生醫和農業產業為例;另外楊院長也是台大目前興建 中的癌醫中心籌備處主任,來自鴻海企業的一百五十億更是全球企業對醫學界單筆最大的捐款。但於此同時,我們仍需指出財務能力同樣包含如何分配資源的問題, 相信這同樣應獲得未來新任校長的重視。


校地規劃

   台大的校地面積是全國第一,如何規劃未來校園空間的利用也成了莫大的挑戰。其他候選人如包宗和、洪茂蔚、楊永斌與楊泮池等人皆談及產學合作,包宗和期盼 能夠規劃文藝展演廳與台大博物館,為校園開拓更多的人文空間,對紹興社區則抱持耐心對話的態度,強調溝通。楊永斌則點出台大研究與住宿空間的不足,將著手 改進,對於紹興社區亦強調會將弱勢放在心中。洪茂蔚同樣提及強化產學合作,主張在水源校區規劃創新知識園區,成為發展基地,對其他議題未有特別見解。羅清 華與朱敬一二人並未主動談及校園的整體規劃,然而面對爭議已久的人文大樓,兩人皆指出應尋找其他空間。關於紹興議題,兩人皆強調尊重與同理心,經由溝通達 成良好結果,朱敬一也強調要聯合政府相關部門處理;然而朱敬一擔任國科會主委時推行的的中科四期二林園區引爆搶水問題並未圓滿解決,而使其所言被打上了一個問號。

   最後,已經當選的楊泮池則從醫學院的角度出發,期望在新竹發展生醫園區、於雲林院區籌辦社區照護與發展休閒農業,將校園與當地結合。然而,對於校總區楊 泮池並未提出任何具體的規劃,與其切身相關的紹興社區問題則表示應須照顧弱勢,期望以募款、與政府合作提供社會住宅的方式安置居民。簡而言之,楊泮池當前 做的規劃並未涵蓋醫學院之外的觀點,在現今校內發展不均的桎梏並未能有效突破,而就其實踐而言,亦有待觀察。


學生權利

   學生是校園內重要的組成元素,學生的權利更是校園內重要的面向。其他候選人在面對學生權利的問題時,楊永斌認為應在兼顧弱勢學生權利的前提下微漲學費; 包宗和在工會問題上表示學生待遇需要照顧、但是也應顧及師生倫理;洪茂蔚以依法行政作為一切的前提;朱敬一則抽象的談論自由主義與自由校風,並認為除非有 現行犯等緊急狀況否則警察與政治力量不應介入校園。

    本次當選校長的醫學院院長楊泮池面對這些問題時,在警察入校的問題上表現並不理想、回應虛而不實;而在其他問題,他認為學費基本上不應調漲,並且 與學費問題關係緊密的校方財務也應更加透明化;過往他曾堅持台大醫學系多元入學的名額基於公平只能開放三成,在全校的層級上他同樣認為入學方式應保障階層 流動的可能性,但也必須依照系所的不同性質而調整比例。工會的問題他表示同情,會盡量保障勞健保,並認為未來可以以契約來判定勞動內容為勞務或學習;但本 報認為這在契約的兩造合意基礎上仍有可議之處。

   最後我們必須指出,楊院長作為第一位拒絕本報專訪的候選人、醫學院內部的資訊也極度不透明,例如醫學院的會議記錄並未公開、楊院長本身的聯絡管道也極少 對外公布,未來執政後能否與學生良好溝通、並確實保障學生權利還有待觀察;同時,這次的六位候選人普遍對於學生權利較為忽視,在理念中幾乎不曾主動談及、 被問及相關問題的回答狀況也令人不甚滿意,校園中校方與學生不對等的關係要被改變還有很長的路需要努力。


國際交流

  台大作為台灣的頂尖學府,歷年持續在國際評比中力求表現,台大更首度於「2013年世界大學聲望排名」中擠身前60名。國際化人人會喊,如何具體開放交流,每位候選人在說明會中則各有見解。

   甫當選新任台大校長的醫學院院長楊泮池和候選人楊永斌,不約而同提出要將台大打造為華人文化重鎮,兼顧在地優勢與全球趨勢。楊泮池援引醫學院的學生大使 計畫及跨國研究中心經驗,期許師生更主動參與國際交流。楊永斌則以國際工程教育認證的經驗,強調英語能力及資訊科技能更增加台大的競爭力。朱敬一同樣認為 要利用地緣優勢,且追求一流與國際交流密不可分,但不要一昧追求排名。其餘三位候選人:包宗和、洪茂蔚、及羅清華,皆共同提倡以優渥的條件吸引國際優秀人才,羅清華特別強調要增加外籍師生比至全校的百分之三十,包宗和則主張開放的同時,也務必要顧及本校學生的權益。

   台大在追求卓越、前進百大的路途上,藉由五年五百億的加持,已經連年在排名上有所斬獲。然而,尋求更多的國際曝光度的同時,也必須嚴格檢視台大是否淪於 追求點數、以評鑑引導校風。楊泮池院長在發表會上主張,大學唯有更卓越,才能承擔社會責任。然而,卓越是否只能用排名檢驗?許多國際排名使用的指標其實無 法兼顧人文社會科學的發展,對此楊泮池又如何達成其所謂「兼顧在地優勢」?雖然老調重彈,但這都是看似亮麗的國際交流背後,新任台大校長應當深入反思的核心議題。


課程教學

   大學的目的之一即為學習,提供良好的課程始終是大學重要的課題。楊泮池認為課程應培養學生的核心能力以符合社會的需求,期望台大能成為華人文化最重要的 教學研究中心。為此他打算推動「student ambassador program」,利用小班教學讓學生整理資訊與用英文報告的能力,同時與業界加強合作,國際化的同時也要在地化、以華人文化為訴求。在制度成面,為避免 重研究、輕教學的傾向,因此教師評核要以多個面向來考量。不只是楊泮池,其他候選人也都提出對教學評鑑的改革,在課程上,洪茂蔚提出了自由第二主修的構 想,許多候選人提到應減少必修學分,加強跨領域通識課程等等。

   從六位候選人的政見當中,可以看發現六位候選人提出的政見極為相似,主題圍繞在教學評鑑、教學的國際化與產學合作、必修學分的減少等等。從這些轉變可以 發現社會的改變迫使著大學做出一些應對。全球化為教學學術的人才競爭揭開了序幕,使得台大必須在國際上尋找一個自身的地位,以便留住研究人員和學生;另一 方面,雖然候選人皆強調教育之於人文素養與社會責任的重要性,但是他們所能提供關於課程上人文素養的願景皆模糊不清,只能淪為空泛的口號,相反的,與社會 人力市場接軌的願景卻明確得多。


社會責任

  最後一項指標是對於大學社會責任之關懷。台灣公立大學的資源有大半來自於人民的稅金,由此可知高等教育的目的不應只是為了私人的利益,不論是研究還是教學,大學所累積的知識必須回饋於社會,如此以符合資源分配正義的原則。

   遺憾的是,在這個指標上,沒有任何一位候選人的回答讓人感到滿意。對於一所大學而言,所謂社會責任:拼經濟之外也應思考進步性價值的推廣;所謂人文關 懷,除了藝術涵養之外,也應強調對現實的批判。六位候選人的人文關懷都大多停留在「發展文創展業」或「加強產學合作」。這些想法窄化了人文與社會科學的可 能,也不禁讓人質疑候選人對於這些學科的理解程度。此外,對於其他重要的社會議題,六位候選人也都以模糊說詞帶過,讓人擔憂台大與現實社會的脫節程度將日 益擴大,與高等教育「回饋社會」的理念背道而馳。

   大學不只是專業技術的「訓練所」,同時也是深化公民素養的沃土。對於即將上任的楊泮池校長,我們不希望看到科技掛帥的專業主義,而是看到對於「民主」、 「對話」的誠意。這也是高等教育的重要環節,是日常生活的必修通識。大學的領導者除了追求排名和數字之外,也應再深入思考台大作為高等教育機構的社會責任。

夜襲溫州街「大院子」的無名惡火

◎社會三 呂昀濃




  二月五日凌晨,一把無名火從大院子竄出,惡火吞噬了八十年歷史的傳統日式建物,部分的建築風貌遭到嚴重的毀損,令人感到惋惜。大院子承載了從日治時期以來的歷史記憶(註1),但它不只是一棟棟文化資產(註2),它亦是與台大教職員工關係密切的生活空間,而台大身為管理單位,如何去維護既是員工宿舍又是歷史建築的大院子呢?

   居住在大院子已超過三十年的楊惠南教授,原本是住在溫州街73號的員工宿舍,但因電線走火而搬移到現今的「公共宿舍」,即為「大雜院」或「大院子」。回 想剛搬進大院子時,楊老師說,當時有兩位工友,一位負責內務,包括煮飯與提供教授包飯,而另一位則是整理環境,但後來因精簡人員,兩位工友被調離大院子之 後,大院子的生活品質變得更加髒亂、雜草叢生。

   一直到發生火災前,台大仍對大院子採取較為被動的管理方式。舉例而言,一是未進行定期的維護與修繕,部分空屋因為漏水的問題遲遲未改善,任憑木造建物逐漸腐壞,或是雜草叢生的狀況;二是若建物本身有問題,比方漏水,須由住戶主動提出申請,校方再交由承包商進行修繕,且住戶需負擔一半費用;除此之外,公共 空間的規劃一樣是由住戶提出,比方水泥路的鋪設,但則由校方支付。

   校方雖消極管理,卻也傳出有意更新該區域宿舍的聲音,另外在2010年自由時報指出建商收購此處土地,並劃定都市更新單元送入審查(註3);而就在去年底大院 子登錄為歷史建築後,相隔不到兩個月,竟發生祝融之災,且並不排除是人為縱火,讓人不禁對於維護歷史建築的相關管理單位感到失望。身為管理單位的台大,災 後將燒毀的建物圍起以防危險、並在居民的要求下重新鋪設部分水泥路;並在居民多次陳情之下,校方將週邊所有水泥路完整重鋪,校長也承諾將會增設路燈,以改 善此處的夜間照明。楊教授強調,既然大院子已列入歷史建物,台大有責任進一步去做更完善的維護與修繕。

   這一把無名火燒起了文化資產如何維護的難題,人員吃緊與資金缺乏一直是管理單位所面臨的最大困境,而管理單位採取消極的管理方式,引發了歷史建物與在地 居民之間如何共存的問題。當代保存文化資產的議題已逐漸備受重視,但是文化資產的管理方式,包括相關單位如何有效的管理與保護歷史建築,比方對蓄意破壞古 蹟的行為者進行制裁,都是亟需深思的重要課題。



註1:大院子於1931年建立,原為日治時期的海軍招待所;1952年改做為台大公共宿舍之使用。
註2:院子於2012年12月17日通過台北市文化局的文化資產鑑定程序,正式登錄為歷史建築
註3:《台大宿舍群凌晨失火 幸未擴大》,新頭殼,2013年二月五日
 

居住在大院子三十多年的楊惠南教授。(圖/曾稚驊)


從外頭往裡看被燒毀的部分,屋頂幾乎被燒得精光。(圖/曾稚驊)
楊老師說這裡以前是廚房、放了一個漂亮的大木櫃。(圖/曾稚驊)

Images, nowhere? ──影像工作坊,何去何從

◎日文一 梁德莎


  
  你也許不知道,每周一下午在博雅四樓教室,有一群人聚精會神地聽著林文龍導演講解紀錄片拍攝的要點和技巧;一下課,他們拿起攝影機,或前往學校附近的咖啡館,或在校園一角訪問臺大學生對臺大精神的看法。他們是「臺大與我──影像記事工作坊的學員,正為將於一月十二日成果發表會上播映的短片做準備。



關於影像工作坊

  「臺大與我──影像記事工作坊為 歷史系林維紅老師規劃、由臺灣大學教務處和校園文化資產詮釋課程共同開設的零學分課程,屬於「校園文化資產詮釋課程十周年系列展覽」的前導計劃。此次學員 招收約二十人,來自校內不同系所和行政單位。工作坊從基礎攝影教起,讓學員有扎實的訓練後,再分組拍攝與臺大相關的短片。
   訪問幾位影像工作坊學員,學員都對課程有相當正面的評價。來自政治系公行組的同學表示:「以前看電影只注意內容不會看畫面,但上過課後會更注意取景。一 般通識課跟工作坊相比較為懶散,工作坊要求在一學期內做出成品讓學員有更多互動。」森林系三年級黃同學則表示影像作為呈現的工具用途很廣,當上助教以後打 算帶入實習課。來自科學教育發展中心的孔助理則說:「工作坊是很好的經驗,學員來自不同領域,在為短片內容做採訪的過程中,每個人都觀察到不同的細節。」


專業影音訓練與跨領域能力的重要性

   林維紅老師談起辦影像工作坊的初衷,「影像敘事與影像識讀非常重要,在現今更已是必備能力。」老師強調,科技雖已進步到能讓任何人隨手拍片,但用影像說 故事仍然需要專業訓練。「一般課程的老師很樂意藉影音的方式讓同學繳作業,但臺大卻沒有一個課程給予學生完善的影像製作訓練。」以歷史系為例,即便早已通 過碩士論文可拍紀錄片的決議,但因影像製作課程的缺乏,並沒有碩士生以紀錄片呈現論文主題。「影像跟寫作一樣需要長時間的培養,將影像與專業領域結合的能 力更是如此。」基於教育的理念、歷史的專業以及對臺大學生影像敘事能力的關心,老師在學期初推出以紀錄片拍攝為主的影像工作坊。

   而這並非老師第一次開設影像製作課程。早在2010年老師便跟圖書館合辦過為期一週的影音製作工作坊,2011年在校園文化資產詮釋課程中也請到林文龍 導演指導「黑冠麻鷺」一片的拍攝;今年更在歷史系必修課「中國史四」中,請到包含李惠仁在內的四位紀錄片導演指導學生拍攝紀錄短片。「比較特別的是,這門 課結合影像和歷史系專業領域。除了一般課程和作業外,周末還要上電影課學習紀錄片的歷史、概念、如何發想和拍攝……期末要交出紀錄短片和研究報告。」老師說明拍攝紀錄片並非如一般想像簡單,需要不同領域不斷磨合,才能拍出一部優質紀錄片。



影像工作坊課程化之困難

   當問及影像工作坊課程化的可能性,林維紅老師坦言有許多困難需要克服:「師資聘任是個問題,業界人士不一定有碩、博士學位,要通過系內、校內的師資聘任 不容易;就算通過了,一學期才三萬塊的薪資,怎麼請人啊?就算用講師或專家的資格請人,演講一次給兩千塊,對好導演來說怎麼夠?學生需求這麼大,並非不能 開影像製作的通識課,但這類課程一定要篩選學生、小班教學才能有一定的品質,且最好有完善的配套──從初級、中級甚至到最後結合各系院的專業領域──不曉 得學校願不願意開,能不能看到課程的重要性。」老師直言臺大內必須要有對影音製作教學需求的認知以及影音作為教育重要成份的共識,才有可能推動課程。



由學生推動影像課程之可能性?

   談及若由學生建立長期性的影像課程或工作坊,老師表示完全願意協助,「影像工作坊很難再辦下一期,若希望它成為臺大長期的課程或工作坊,需要更多人來關 心和努力,並非我一個人能做到的。也許學校能成立像寫作教學中心的影音教學中心或學生創立影像製作的社團,提供長期性的課程,讓臺大學生有更多機會能學習 影像製作、跨領域結合和影像識讀的能力。」

   在跨領域結合和數位影音能力被強調的這個世代,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臺大學生是否只能獨自摸索?影像工作坊已經落幕,然而臺大學生對影像製作課程的需求仍 在,校方是否能將課程納入制度?又或許能如十年前的校園文化資產詮釋課程一般,由學生來規劃、推動,成為新的通識課?臺大校園的改變,端看你我的努力。

珍惜過往,勇於開創──意識報社史2007-2009

專欄前言:

  意識報五年了。五年能成何事?五年能夢想台灣的高等教育「邁向頂尖」、能看見五屆學生會與自治組織的施政,很多意識報的社員與老朋友也在這五年內,從青春激昂的大學生轉而進入更高的學術殿堂、或直接步入社會;在此同時又有更多新血投入。
   一個校園刊物能夠運作五年以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感謝每一位支持我們的讀者,培育了這片意識茁壯的沃土。本學期,我們邀請了五年以來的幾位社員回顧意 識報的歷史、並以專欄形式刊登。一份刊物的籌備、發行、對外連結、遭遇的事件與困境、刊物的核心價值,這份專欄是找尋過往記憶的催眠,邀請各位讀者一起和我們「喚醒意識」!



◎哲學畢 孫有蓉(整理:社會四 曾稚驊)


意識報於2008年一月一日發行第一刊,但整個報社的籌備工作,早在2007年暑假便默默開始。由於對台灣學生獨立刊物歷史的陌生,意識報不同於其他歷史悠久的學生刊物,創辦之初,旨在提供一交流、對話平台,而未以針砭社會為旨。



  緣由

2006 年,我進入台灣大學哲學系,有幸認識不少關注學生自治的學生們。跟著這些學生自治老將開會、討論、天南地北,「大學生好冷默」這句話是最常出席的下酒菜。 社團活動顯而易見地蓬勃發展,學生們為了各自的小社群奔走、熬夜、看日出,何來冷漠可言? 然而,冷清的校園議題公聽會現場,冷漠聒噪得令人無法反駁。

我們必須承認那個風聲鶴唳的時代,連追憶都鮮能觸及。歷史迅速地被遺忘,就如同社會迅速地變遷。在前人用血淚換來多元自由的民主社會之後,又有誰捨得理直氣壯地要全世界關心同一件事、耕耘同一塊土地、重複同一思維視角?學生並不冷漠,大家投入了各自關懷所在,在各個社群中各自燃燒出不同卻璀璨的火花。如果能有一共同平台,在各種關懷間架接起對話的橋樑,我們是否會發現,各個團體間能合作、共同關懷的,遠比彼此的差異來的多?就在這樣的發想下,我開始籌備意識報。

   籌備

由於未曾編輯過任何刊物,2007年的暑假開始,我開始奔走於我能力所及的社會及學生團體間,而第一個機緣,即是當時剛剛成立的第三社會。那年暑假,我在第 三社會所舉辦的營隊中,結識了當時六七位工作人員;另外還認識當時政大種子社、師大人文學社、輔大黑水溝社、北大青年社、東吳思潮研究社五社社長。這些最 初認識的夥伴,有些成為了意識報的贊助人,有些成了忠實讀者與訂戶,有些成了社會運動場合中的夥伴。關鍵是,他們都曾支持過意識報,就連意識報的排版軟體 InDesign 也是當時師大人文學社籌備社刊讓我參與學習而來。我走過意識報的歲月,有他們一直相伴、一起成長。

除了找尋其他團體請益,同時找了當時哲學系同屆各有所長且愛做夢的朋友們;當時並肩的夥伴劉書甫也幫忙在他的人際網絡中尋找意識報的支持,多半為其高中同學、從前人文社會科學營的朋友,或是學生自治營隊中所認識的各系系學會長。也因此,意識報一開始的創社團隊,以哲學系與社會系居多。 


萌芽與誕生

2007年10月24日,意識報召開了第一次成員大會。在這次的成員大會中,除了報紙的框架與運作分工,還決定了:意識報的出版頻率、各版面的分工及負責人、第一刊發刊時間,而「意識報」這個名字也是當時提出定案。意識報起名「意識」為劉書甫的想法,以「喚醒意識」為號召;由施東宜設計Logo,由十個左右的設計稿中挑出了目前所見,一張可以看成兩種面部表情的「意識」二字,作為意識報的標誌;蔣孟芸所繪製的顏色鮮艷且風格獨特的封面,很快就成為意識報的標誌。第一二期封面上所出現拖著一袋腦的黑色小人偶,也由於是每次封面的主角而成為意識報的吉祥獸,日後命名為「意識蟲」。

意識報的最初兩刊,幾乎全為邀稿或社內成員自己找題目寫作而成。當時,小組專題式的運作模式已有雛型,只是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開始運作。在意識報發刊之初,便不避諱文章帶有政治立場,在此之後幾年的發展,意識報的專題、文章、關懷也都展現著清晰明確的政治、社會立場。


公開活動與社團合作

意識報發刊四期後,藉著校園內學生代表補選,舉辦了一系列「學生參與公共領域」活動。這一系列活動,起於2008年4月3日與師大人文學社合辦,一場名為「公共領域,死了嗎?」的公共論壇,舉辦在溫州街當時開張不久的一家餐廳:大紅。由於「大紅」的這段歷史鮮為人知,卻扮演著當時讓意識報得以從緊迫的財政 問題舒緩過來的關鍵,所以請允許我用這段故事向大紅致敬。

「大紅」是一家由從前人間雜誌攝影師開的韓式料理餐廳。從外觀看,有別於溫州街花俏歐式的咖啡廳,「大紅」被人間所捕捉下那些生命的瞬間所環抱,因此裡頭顯得 陰暗,就老闆本人的說法:「這家餐廳是開來和老夥伴們聚會的」。我記得2008年三月大紅才剛開張,不久我聽聞到這是家老左派們聚會的餐廳,一次偶然,我 和意識報兩年來最重要的財務黃湄評在一個晚上來到這家餐廳。老闆十分熱情,走來和我們聊聊,隨著時間漸晚,不知不覺中進來了很多人,店的大門也關上了。我 和湄評,無意地參與了一大群老左派的家庭聚會。聚會中出現了陳映真的弟弟、問津堂書店的老闆、在綠島監獄度過十個年頭的王大哥、盲人原住民詩人莫那能、鬥志不減當年的工運領袖汪立峽等。餐廳不久後被菸、酒、佳餚所圍繞。我們隨即被邀請入座,而我永遠記得坐在我面前的莫那能為我朗誦「我莫那能只是一張破敗的 落葉」。老左派們想聽聽年輕人的夢想,我談著意識報、談著我所看見的台灣社會、我所看見的大學生。問津堂老闆起身出門,隨後問我:「你們做一刊多少錢?」 然後掏出了一萬現金遞給我,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大叔也拿出了三千元台幣現金,要我們好好堅持下去。那天凌晨三四點,我和湄評微醺地走出大紅,不知道是因為那些紅酒威士忌,抑或是寄望太過濃烈。由於這段與大紅的往事,意識報第一次登台見讀者,就在大紅。

往後意識報開始有規律地舉辦講座與活動,也和台大其他異議性社團互相合作。2008年後各社團共同成立了高等教育研究小組,以及十社聯合「社影展」,一系列社會紀錄片的播放與討論會。從這裡開始,意識報與其他社團之間才建立起較為穩固,且多有交流的社員合作關係。


創刊難題

一份刊物的開始,總會遭遇眾多難題,意識報也不例外。意識報一直到2008年二或三月才正式成立為意識報社,在此之前一直以未登記的學生團體形式存在,因此沒有學校資源幫助、沒有社團空間(但事實上直到創社兩年後才分配到今天台大第一活動中心的社團辦公室)。在沒有學校資源幫助的情況下,發行紙本刊物有著資 金問題、社團組織問題、招生問題、人員聯繫…等種種問題,而意識報也用了各種方式來面對這些難題。

在我籌辦意識報的過程中,當其他人聽到我要發行紙本而非電子報,第一個問題是:錢哪裡來?資金問題的確是意識報長久以來一直很棘手的問題。為了減省印刷費用,意識報直到十五期都是以社內成員手工裝訂;為解決意識報財源問題,所有社員不分層級都必須排班去各個地方拉廣告,不斷嘗試各個基金會的資助,以及老師與長輩們每次幾千元的贊助。僅次於資金問題,意識報由於成員分散在各個系、沒有共同空間、以小組運作,小組間成員少有機會接觸,因而組織鬆散,缺乏凝聚力。因為缺乏共同工作空間,當時排版編輯都靠同屆同學於校園附近蟾蜍山下所租賃的小房子作為開會、編輯、熬夜排版的場所。「小屋」在意識報早期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最初排版會聚集在小屋中一起校稿排版,日後才因為組織較為系統化而各自分工;編輯會議、新生會談也多半在小屋進行。除此之外,為了增加報社成 員之間的互動,以及團體凝聚力,意識報舉辦了聖誕餐會、聚餐等活動,使社員團聚,而就連工廠生產線式的裝訂報紙工作,都成為讓社團成員排班聚在一起促進感情的方式。


意識報、學生會、社會運動

在意識報的歷史上,每年都會遭遇社員參與學生會長競選;因此,意識報與學生會之間的關係,尤其在選舉期間,是意識報每年必經的課題。身為校園中時常與各團體交流、合作的意識報,自然而然常有傾向在學生會長競選中表態;此外意識報日後與學生會日漸密切的關係,也與台大內部學生自治型態轉變有關,無法與我當屆選舉同日而論。學生自治的生態正在轉變,意識報理當不應墨守陳規。

然而,政媒之間,意識報到底希望自己扮演什麼角色?與學生會合作使得學生自治能夠拓展,與更多社會議題結合,雙方一同推廣?抑或站在監督、批判學生會、學代會的角色?每一年接棒擔起意識報的社長、總編輯,有權在每一年開始時重新探討意識報未來一年的方向。

就如同意識報與學生自治團體之間的關係,清楚地反映在意識報開始每年作學生會、學代會的評述,意識報與社會運動之間的關係也十分清晰地展現在意識報的行動上。

2009 年十一月,中國海峽兩岸關係協會會長陳雲林來台,台灣警方處理不當造成多起警民衝突,原本由台灣大學社會系教授李明璁個人發起靜坐事件,演變為為期數個月的學生運動。意識報多數社員參與第一天的靜坐,更有一部分社員成為各個分工小組的幹部;在運動遷移到自由廣場的當天晚上,意識報在自由廣場召開社員會議, 討論意識報是否以團體方式參與野草莓學運並排班留守現場,以整個社團進入野草莓活動撰寫野草莓特刊。在野草莓學運之後,意識報愈來愈不忌諱直接以社團身份參與校園或社會反抗運動,例如日後台大所發生的百大維新運動。

媒體本身到底算不算一種社會參與?對我來說這個回答一直都是肯定的,深入報導、論述、拉高議題抽象層次,是我辦報以參與社會運動的方式,因為這已經是個專業 分工的社會,會論述的人不一定有能力在社會運動中做出正確判斷,反之亦然。其他如苦勞網等作為一個專業媒體,運動與媒體兩棲也許可能,但是意識報身為學生刊物,以學生刊物史來看,終將是寫作與社運耕耘難以兼顧。然而,由於意識報身邊所合作的社團,大多實際參與各種社會運動,要求意識報社員對激情的反抗、衝突現場無動於衷,也太過扼殺青春的本性。媒體,不管專業還是學生刊物,選擇把自己擺在了一個很壓抑的社會位置。媒體即中介,而中介則意味著不能全然是當事人,也不能全然是反抗者,更不能全然是被反抗者,否則這樣的媒體就不再是媒體,而是文宣。

然而就如同我對於意識報與學生會關係的主張,意識報是一個實現不同可能性的地方,只要有人願意不斷讓它發行下一刊,意識報就永遠存在。因此,意識報是否介入社會運動,不是個是非題,而是每一年必須由社團領導人與社團成員共同填寫的申論題。
  
 
  至此,意識報的歷史已然草草道盡,看到學生刊物隨著意識報的創辦而復甦,意識報名氣漸漲,而且愈來愈活躍,我很驕傲我曾是一員。對意識報,我只有無限感念,感念那些一路上曾經幫助、不斷守護的親朋好友以及陌生人,在這裡致上最誠敬的感激。每一屆每位社員、每位幹部、每位編輯、社長、總編輯,我們都曾缺乏睡眠、疲於奔命,都遭受煉獄般考驗的生活,然而意識報還是走到了今日。它的每個特質都能夠在歷史中找到一些線索,沒有所謂理所當然、理應如何,因此,如果意識報有什麼傳統,我期望那將是:珍惜過往,勇於開創。

校園意語:學術與實踐,相「甫」相成

◎外文一 謝宇婷


受訪者徐亦甫。(圖/謝宇婷)
 
  徐亦甫目前就讀台大政治系政治理論組四年級,現任學代會議長,是當年指考全國第一類組榜首,活躍於部落服務、政治系課程改革以及紹興學程、華光社區學生訪調小組。


問:為什麼會進入部落服務?你在其中觀察到那些現象?

答:當初是因為台灣原聲教育協會(簡稱原聲)的創辦人是建中的生物老師,我當時就讀人社班也被招募。原聲有舉辦假日學校,主要教導原住民學童國文、英文、數學、 閱讀、音樂、部落文化等,也有跨部落的交流。原聲的理念其實有點菁英導向,目的是要培養原住民人才,期許他們回到部落服務,帶動部落發展。

  當然我們也擔心進入部落所帶來的漢人文化衝擊,讓他們只知道漢人典範的存在。我們計畫在原住民學生上高中後,介紹原住民運動,或是透過紀錄片、原住民文學,讓他們開始用不同的角度反思環境、自我定位等。

  投 入服務後,我覺得原住民部落最缺乏的不是捐款,而是教師、資源嚴重不足,像有的學校代課老師開缺開了八次都還是徵不到人。這不是單單政策可以解決的,而是 整個社會結構的扭曲,從殖民到資本主義的影響。雖然現在有提倡原住民自治,但那只是一種前提,政策不是唯一的解答,而是需要更多社區工作者在部落裡工作。 如果真的要以政策改善的話,那就先改善部落的就業環境吧!


問:為何會投入政治系課程改革小組?在推動課程改革的過程中有哪些困境跟收穫呢?

答:因 為政治系的課程要求相對較低、缺乏整體規劃,也有些老師不擅上課,所以當時有和同學組成課程改革小組,成功排除了一些不適任師資。即使進入政治系之後對課 程不是很滿意,但仍然希望可以讓這個系更進步。如果滿意的人都離開了,不滿意的人也跳槽或隱忍,那這個系不會變得更好。

   改革的困境有兩部分,教授跟學生。教授的話,課程委員會的運作模式基本上較為保守,教授基於同事情誼、互相尊重,通常不會否決其他教授的課程。而且奠定 目前課程架構的前系主任們也是現任的課程委員,因此委員們通常不太會去挑戰既定的課程架構。因此當課程改革小組推動一些改革方向時,一方面得要在會前遊說 課程委員會的教授們支持學生的提案,一方面也要盡量提高我們意見的正當性基礎。

   另一部分的困境則是來自學生。課程改革小組的成員是相對自我要求較高,甚至未來有志於學術工作的學生。但政治系中,其實也不乏把政治學當作一項訓練、過 程而非人生志業的學生,並不希望課業負擔在大學生活中占太大的比例。因此我們面對學生時,除了要面對參與率低落的問題,還要思考我們提出的改革方案是否能 滿足所有人的需求。我們提出來的解方是強化現在政治系既有的「一般/進階課程」雙軌制,盡量讓我們的改革方案能夠含納所有的學生,讓有志於學術工作的學生 可以得到進一步的訓練,也讓未來想多元發展的學生仍能因為課程平均素質的改善,而真的能從這個系學到一些東西。我不太敢說目前系上學生對這個課程改革是否 肯定,但至少我們推動至今並沒有聽到太大的反對聲音,也不時會有同學告訴我們哪位老師的上課方式有在改善、哪些新開的課程大家很喜歡。


問:為什麼會參選學代、擔任議長?你對於學生自治有什麼看法、反省?

答:當初會參選學代,一方面是為了豐富大學經歷,一方面是覺得2012年 台大有許多重大事件,值得參與,像是紹興、校長遴選、研究生勞動權等。而如果要能真正了解許多議題,就應該當到議長,才有辦法真正參與重要會議。我會想連 任議長,是因為學代會缺乏傳承,一個學期才十八周,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用來交接,扣掉期中期末考,也不能做什麼事。之前提的有些政見也還沒實現、有些工作 需要收尾,所以才決定繼續擔任。

  我發現學生不盡然都不關心議題,是在於投入議題的人不知道如何跟他們對話。學生自治組織與異議性社團應該要把議題帶給不了解的大眾,讓他們意識到這些議題的重要性。不只在事件發生時採取行動,平常就要多耕耘,建立溝通、討論的空間。像從上學期開始,學代會就有在NTU版上跟大家交流,定期報告工作進度,或是透過課外組發信給大家,調查大家對於活大餐廳的看法。而對於英文選修、選課這類問題,學代會都應該要照顧到大家的需求。這樣遇到需要動員、有活動時,才能夠得到更多人的關注。

   我認為學生自治不該被限縮在學生管學生的事,而是學校中的公民社會,相對於學校扮演執政者的角色,不只是學生會、學代會,也包含院系學會、社團等。台大 學生自治的組織型態是仿造民主政府機構,有總統直選、立委補選,好像院學生會長就是縣長、系學會長就是鄉長,但是這樣的架構常常只吸引到一些只想當官的 人,或是參與議題是因為跟個人的政治理念相符,沒有以校園為主體思考。學生自治應要能夠讓大家透過討論、思考,更清楚每個人的職責跟定位,這才是學生自治 要達到的目標。


問:是因為什麼機緣而進入紹興、華光社區的團隊中?實際參與抗爭與團隊的感受如何?

:校內本來就有紹興議題的專案處理委員會,我當時身為議長也有跟紹興學程合作。後來聽到華光12/31要 拆遷,就緊急找了一些人組成團隊。我在團隊中多半在幕後溝通、協調,除了我個性本來就比較「溫良恭儉讓」,作為有社會組織、社會學理論背景的人,我可以用 研究者的眼光來看社會運動,並不只是看到抗爭本身,而能進一步去觀察、分析。雖然時常因為事情陷入膠著而焦慮,但是能跟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合作是件快樂的 事。像我們的會議形式稱之為「大桌會議」,因為城鄉所裡有一個大桌,大家常聚集在那開會,後來就形成一個傳統,代表列席的開會者人人平等。不過我覺得很遺 憾,如果我們早兩年接觸到華光社區,也許華光不會在三月底就要被拆了。


問:在學術的涉獵與社會場域中的實踐,你對於學術與實踐彼此之間有什麼的反省或思考嗎?你對於有志從事這兩者的人有什麼建議?

答:我的資歷好像還不足以給人建議,大概只能給一些我的想法。我們常常會以為在理論跟實際之間,就是「理想/現實」、「應然/實然」的對立。但這種對立其實不存 在於社會科學,因為我們在實作中觀察這個社會,也在學術中思索改變如何可能、我們的行動應如何被定位。在這個前提下,其實我自己是沒有感受到落差感而無 力,而會更聚焦在我的研究興趣與實作議題的關連。譬如用社會組織、社會運動的理論來反省自己參與甚至主導的運動組織,或是以我政治學、政治社會學來構思運 動策略。同時也用所見所聞來反省既有的思考框架。

  我的建議是,不要讓自己被教條限定了行動的邏輯,但也不要蔑視分析或比較的價值。光是一味的抗爭,沒有思考組織運作的成效如何、對議題本身是否有幫助 等,問題永遠無法真正解決,但只把問題搞懂、分析清楚,也不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比較好。這世界正是因為知識與行動的結合,使得個人與組織有機會改變社會。

 
 

2013年3月14日 星期四

意識報058刊目錄

2013寒假訪調


艋舺特刊


艋舺:偉大城市的權力邊緣                                             社會四 曾稚驊

艋舺啟示──文化資產或者歷史餘孽?          社會三 吳 璠

映在居民眼中的艋舺圖像──日常生活與社會問題     ◎生技二 林月先                                 社會二 劉均

艋舺奇緣:東三水街大姐頭X艋舺西恩潘          ◎政治一 李佳穎

日常生活的台灣植物學──專訪老濟安青草店經營者     ◎社會 吳 璠

伴隨茶香話艋舺──專訪長壽號鄭雅玲阿姨         社會二 潘雅琪

這裡,盛滿了城市的故事──艋舺文化資產保存爭議     ◎社會三 呂昀濃/
                             社會三 吳 璠/
                            政治一 施以德

誰在訴說西京身世:黃適上專訪              ◎社工四 孫文駿

城市的多維向度──談台北的「東西軸線翻轉」         社會四 曾稚驊
 

主編的話

         艋舺,一個耳熟能詳、卻又讓人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描述的地方。走入
       艋舺,其實更像是走出台北,走入另一個充滿不同意象的地方,吸氣,龍
       山寺、青山寺、祖師廟的燒香,艋舺公園混雜的尿騷味、煙酒味流入鼻腔
       ;吐氣,鼻息凝結在騎樓下簽著六合彩的群眾,在暗巷流鶯伸出的撲了粉
       的纖纖細指上,在街頭巷尾從事社會救濟的社工身上,在狹窄蜿蜒的老街
       道和低矮建築的地景上。

         這次特刊的完成感謝當地的文史工作者黃適上老師、柯得隆老師、高
       傳棋老師、遊民攝影師李豫英(波娃)與她的遊民夥伴阿勇、老濟安青草
       店老闆王先生、長壽號茶店老闆娘鄭阿姨、糖部文化園區的江小姐、謝宅
       居民謝先生的協助與受訪,讓刊物資料能順利蒐集;另外特別感謝黃適上
       老師帶著我們進行一整天的艋舺深度導覽,使我們能更快的對於這個地方
       有著實景的認知與掌握。

艋舺:偉大城市的權力邊緣

◎社會四 曾稚驊



  「萬華就好像走過繁華的大樹,落葉不停落下來,政府的工作只是讓落下的速度變慢,但沒辦法阻止他的生命歷程。」

──文史工作者高傳棋老師


   艋舺,一個耳熟能詳、卻又讓人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描述的地方。對於台北都市發展歷史有所研究者,艋舺與三市街的出現自是重要課題;對於歷史地點熟悉者,可 能會知道這裡遍佈的廟宇、曾辦過的重要祭典,青草、佛具等老產業,以及剝皮寮等歷史空間;對於社會議題投入者,也不會忘記這邊的遊民、角頭、性工作者等議 題,以及當地密度極高的社福機構;對於玩樂、享受生活通曉之人,對此的美食和娛樂更是瞭若指掌;最後,就算對前述主題都不甚了解,相信有不少人曾經看過電 影《艋舺》,或是對於前年底的應曉薇議員潑水新聞有些印象,從此對這裡有些想像,即便它如何的模糊而無法啟齒。

   現今的萬華其實包含了西門町以及艋舺,而這一次我們特刊的範圍則是在艋舺一帶。走入艋舺,其實更像是走出台北,走入另一個充滿不同意象的地方,吸氣,龍 山寺、青山宮、祖師廟的燒香,艋舺公園混雜的尿騷味、煙酒味流入鼻腔;吐氣,鼻息凝結在騎樓下簽著六合彩的群眾,在暗巷流鶯伸出的撲了粉的纖纖細指上,在 街頭巷尾從事社會救濟的社工身上,在狹窄蜿蜒的老街道和低矮建築的地景上。艋舺雖然並不是淡水河流域第一個開發的,但卻是台北市開發史的老祖宗,從清領、 日治到民國政府統治初期都還是城市的中心,扮演現代城市中重要的市集角色,也成為早期移民的重要信仰中心,許多產業也相應而生;直到1976年政府開始開 發信義計畫區,這棵大樹才逐漸轉黃落葉,許多社會問題從此真正被當成問題看待,這個地方成為老舊、髒亂的地景汙名受害者。這裡就如同珍‧雅各的名作《偉大 城市的誕生與衰亡》,是台北城市中少數仍保有多元文化的空間,但它卻在現代的門檻前徘徊無法跨入,在其他地方不斷縉紳化、聚集中產階級的同時,這裡還是形 如台北市的化外之地,成為當代人為的權力運作的邊緣。

   這次特刊的完成感謝當地的文史工作者黃適上老師、柯得隆老師、高傳棋老師、遊民攝影師李豫英(波娃)與她的遊民夥伴阿勇、老濟安青草店老闆王先生、長壽 號茶店老闆娘鄭阿姨、糖部文化園區的江小姐、謝宅居民謝先生的協助與受訪,讓刊物資料能順利蒐集;另外特別感謝黃適上老師帶著我們進行一整天的艋舺深度導覽,使我們能更快的對於這個地方有著實景的認知與掌握。

艋舺啟示──文化資產或者歷史餘孽?



社會三  吳璠


  讓我們想像一個既古典又草莽的航程,啟航自島嶼北端的淡水河口。一路上,我們首先會見到十九世紀開港通商、興盛繁華的淡水古鎮在左,轉動著現代工業 巨輪的台北港在右。接著,則是與淡水同為十九、二十世紀名埠的大稻埕──此時此刻你朝左岸凝視,穿透岸邊櫛次鱗比的老商號、洋房、透天厝,便是同安人自艋 舺護救、重建而來的霞海城隍廟。然而不知不覺間,我們的船竟在淤積的河床上擱淺了,動彈不得。於是我們知道──艋舺(bangka)到了。

  這便是台北城的身世追溯之旅,必然要回探至清康熙48年(1709),諸羅縣官方正式核准的「陳賴章墾號」,引動了大規模的福建沿海移民潮。ㄧ開始 渡海而來的閩南人在新莊一帶嘗試買賣與航運,很快面臨了大嵙崁溪溪口淤塞的問題,乃轉移到港口條件相對良好的對岸──也就是日後沿襲平埔族語 「moungar」(小船)之音而得名的艋舺。艋舺崛起得相當迅速,直到1738年三邑人集資興建格局宏大的龍山寺時,此地已然是商賈們趨之若鶩的海峽兩 岸貿易港市了。然而興起得快,衰落也只是轉瞬之間。對艋舺而言,十九世紀的到來或許意味著意想不到的厄運:三邑人與同安人之間的「頂下郊拚」與連年械鬥, 加之以河岸淤積與接連的瘟疫肆虐,重挫了商業的活力,艋舺從此一蹶不振。倒是敗退的同安人遷移到北方的大稻埕重整商號,在清末開港通商之後與淡水河口的淡 水港同領風騷。

  艋舺的早盛先衰使她特別展露了台灣史的混血特色。舉例而言,艋舺龍山寺三百年來改建多次,建築特色上便集清帝國、日本、戰後風格於一身;再往東走ㄧ 些,則是清代「前舖後居」的傳統店屋與日式洋樓並立的剝皮寮歷史建築群,前後經歷過日治時代「市區改正」與中華民國政府的區段徵收,如今是人去樓空的「文 化展演空間」。甚且,人一生的苦海與救贖,在此也ㄧ應聚全了:遍布巷弄的廟宇、2F按摩店、阿公店(註1)、簽賭處、社福機構……,成為今日為人所熟知的 艋舺印象。

  艋舺的前景在哪裡呢?多年來不少艋舺人心灰意冷,選擇舉家搬離,另尋出路;近年來也有越來越多建商主打「台北城市發展的東西軸線翻轉」,將艋舺的老筋脈視為落後的歷史餘孽,拆老宅蓋新樓的消息時有所聞──諸此種種,你怎麼看?








(註1):「阿公店,顧名思義,阿嬤級的女侍陪伴老伯、阿公喝茶喝酒的店家。由於消費低廉,可以殺時間又有人作陪聊天,所以是上了年紀之中下層男子的一種消費方 式,也是阿公店的原貌。」(引用自柯得隆〈繁城歷史與情色文化的結〉,收錄於台北艋舺扶輪社所編著之《艋舺千帆再起》,民國102年台北艋舺扶輪社出 版。)

映在居民眼中的艋舺圖像──日常生活與社會問題

生技二 林月先  社會二 劉均



  或許你曾經耳聞:「不要在萬華逗留,那裡不安全。」但也同時聽過「一府、二鹿、三艋舺」的昔日繁華。究竟什麼時後,古城艋舺竟然在人們眼中成為「萬華三多」的聚集地一詞──指的就是角頭多、流鶯多與街友多。變化的緣由抽絲剝繭下可以細細分析,但透過當地居民的眼,看看這些問題是如何嵌入他們的日常生活而與他們產生關聯,又是另一番風貌。


艋舺人柯老闆
 
(圖一)柯老闆娓娓道出艋舺過去的歷史

  來到了華西街觀光夜市,太陽還露著臉,店家的鐵門都還沒捲起,但在街道尾端的柯老闆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下午要賣的甜湯。但阿猜嬤甜湯店只是他其中一個身分,黑白樸素的名片上還寫著河洛韻(註1)文史工作者以及艋舺在地導覽人。

  柯老闆把爐子點燃,娓娓道出艋舺人眼中的艋舺。


艋舺的風月歷史

  談及艋舺很多人便會立即想到她的一段風月歷史,這是一段許多人極力拋棄的沉重歷史,但不可否認華西街夜市的興起與風化區的變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清朝時艋舺便是貨物的重要集散地、船夫與碼頭工人的落腳處,市街逐漸形成,酒樓與娼寮競相開張。至日治之初則規劃「遊廓」以集中管理特種行業,此即台灣 公娼之始。日本人走後,國民政府將風化區縮小於寶斗里一帶,當時娼館附近的華西街夜市熱鬧繁華,會賣山產、海產等壯陽的食材。這番榮景直到1997年台北 市政府廢除公娼制度之後才慢慢衰退。

  「在這邊從小遇到的經驗是在很多書籍資料上找不到的。除了看過業主們『吃肉不吐骨頭』的剝削行為,還看到很多風紀問題,像以前這邊有間日本料理店,警察 來吃飯都是公娼業主付錢哩!」柯老闆說,當時部份合法的公娼館內會讓違法的私娼在內營業,如果有警察臨檢,就是一陣雞飛狗跳、群鶯飛舞。 

  「其實公娼之間就像生命共同體,每一家都有暗道互通,警察從一個方向來,他們就從另一個方向逃,到最後很多人會從那個圍牆跳出來。」柯老闆比手畫腳生動 地指著寶斗里遺址的方向,那邊很多二樓都有孔洞,但並不是窗戶,而是用來架設木板做為通往另一側的橋,當時天花板一遮起來,就成了名符其實的暗道。然而現 在這些暗道都被人放火燒毀了。
 
(圖二)過去日治時代遊廓的範圍


一窺艋舺角頭與生態圈

   然而轄區內的警察通常都不會臨檢,除非有人密告上級警察機關。艋舺的娼妓業者由黑道所控制,而黑道懼怕警察、警察懼怕記者,記者又怕黑道,形成這裡複雜 的生態圈。警察在生態圈中一方面放出消息讓記者報導,另一方面一清專案等掃蕩又使得黑道與娼妓的關係變得混亂,原本娼妓業者依靠黑道幫忙圍事與保護的關係 被打破之後,間接導致許多黑道內部的逆倫問題;另外地方派系也會妥善運用警察與情治系統來影響黑道,這些角頭大老們為了不要被送去火燒島「報管訓」通常就 會被迫接受利用。

  以往黑道和娼妓業者的關係除了抽成和保護外,還透過另一種方式表現出來,就是警方在面臨發生社會動盪時會要求黑道「交人」,這時老大常會以抽籤的方式決定哪個小弟出去背黑鍋,這時如果抽到家中是娼妓業者的通常會被跳過,一般的窮家子弟就不會有這種特權了。

   黑道並不是完全逞凶鬥狠、魚肉鄉里之徒。艋舺的黑道目前大多是本省幫派在經營,而這些幫派多半以賭場為業,以毒品和色情業為主的外省幫派曾經想進到此地 分一杯羹,當時的本省幫派便團結起來維護彼此的地盤。「國小的許多同學家中不論經營的是黑道、毒品、賭場或娼妓業,到國中四散到艋舺各地後人際關係又藉此 擴散,有人出事情其他人都會知道、需要甚麼協助透過這個網絡也可以找到,不論是武器、資金或是避風頭,只要彼此沒有利益衝突都是可以互相合作的。」柯老闆 如是說。
 
      而到近期,許多在地黑道的觀念也逐漸轉變,現在更會為自己的兄弟「創造經濟基礎」,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在都市更新上,一方面與商人結合獲得艋 舺潛藏的都更商機;另一方面許多政治人物也會與建設公司有關,藉此同樣可以累積政治資源。但有時這些都更利益會「撈過頭」,侵略了其他角頭的地盤,這時就 需要分紅、甚至翻臉。



隱形的緊箍咒

   娼妓、黑道等污名使得住在華西街的人備受歧視,柯老闆就深有所感,他的履歷表後來都不寫華西街作為地址,都寫附近的貴陽街等等,因為每次寫華西街,口試 都不會通過。但他苦笑地補充:「住這邊唯一的好處就是有一次我的外甥在學校被霸凌,對方要求拿錢出來,我外甥靈機一動請對方到華西街的家找他拿錢,當然最 後對方就不敢來啦!」此地的居民都會被貼上標籤,所以這邊的家長假如經濟許可,都會選擇搬家或幫小孩轉學。

  居民不斷遷出,勞動力流失,使這一帶經濟活動相對低落,彷彿有個隱形的緊箍咒也把標籤緊緊的套住華西街,使它在這沉寂的循環中難以翻身。


艋舺人與萬華遊民

  這緊箍咒不僅單單是柯老闆的感受,艋舺所背負的「三多」污名是許多艋舺人都深切感受到的,這還包括了萬華等同於街友集散地的印象。街友中有將近六成的人 來自外地、流動率又高,因此在多數居民眼中他們並不是艋舺人,彼此之間的矛盾衝突因市議員應曉薇對遊民言語攻擊而浮上檯面(註2)。

  遊民如此顯眼的存在在艋舺的街頭,使得遊民成為最方便的靶子,市容骯髒、房價下跌、治安敗壞、店家倒閉等等各式各樣的理由皆歸因到遊民身上,與遊民骯髒不檢點的形象綁在一起在報章雜誌、選舉政見中包裝在一起成套販賣。對艋舺的居民來說,傷害最深的不一定是對遊民的負面經驗,而是永遠擺脫不了這種家鄉形象的感受。


艋舺的圖像

   艋舺並非正在死去,而只是變老而已,而且由於他所沉積的歷史厚度,艋舺老得有特色、有智慧,只是欠缺人去珍惜他而已,因此負面且刻板的「萬華三多」才暫 成了為人所熟悉的萬華。艋舺是甚麼樣的地方,有群艋舺人且用相機、文史記錄或整個家族歷史的追溯去感受艋舺的紋路,將心目中真正的艋舺大聲說給大家知道。




(註1)早年盛行的年節民俗遊戲,類似「古早的大富翁」,以一張涵蓋47種圖形的螺旋狀紙板,由小朋友輪流擲骰子前進,最先抵達中心點的仙翁圖案即獲勝,遊戲中最具趣味的地方在於參與者以河洛語吆喝的特殊口訣,極富語言韻味。

(註2)台北市政府在此噴水阻止街友睡覺,這個過程影片一放上網路馬上引起公憤,之後聲援遊民的民眾更在公園裡與聲援市議員應曉薇的當地居民發生口角衝突,突顯居民對遊民問題的長期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