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30日 星期一

[議題回顧] 編輯的話


 黃脩閔、鐘晨屹

  意識報長期在時效與深度間,盡力挖掘議題產生的脈絡,透過專題報導爬梳校內外的公共議題。作為某種紀錄者,意識報見證了這十年多來不同人的生活、不同地方的爭議,甚至是長期深耕持續來回的各種議題。每個議題背後,都有一群人在捍衛著或生活著,人們或許會凋零、會開始忘記,可是當我們去挖掘過去、去重新理解來龍去脈時,意識報若能作為其中一種記憶的保存者,真實的保留記者們當時的感受、論述的力道,這也是作為意識報成員最大的驕傲,每當看見在爬梳議題歷史時,大家從搜尋引擎點入的、引用註解的意識報部落格,就在在提醒我們書寫的力量,乃是在抵抗遺忘。   一直以來,我們關注的校內外議題十分多元,有時候是依照社員們所討論出來的議題進行追蹤,有時候是幹部們加入的其他組織所及的主題,有時候則是與當時的時局有關而開始進行的探討。這些議題直到現在可能都在持續被探討,包含轉型正義(051白色恐怖、074陳文成廣場、088校園威權)、原住民(071台大原聲帶社、083港口部落、093Buklavu特刊)、空間(075公館徒步區、084生科館、095校園規劃)、生活(076宿舍專題、079租屋專題、080社科院餐廳專題)、校園少數(069吸菸者、077復學生、088心輔專題)、學生自治(074學生法院、089兩會爭議、099學代會)、學權(075校際選課、076二一三一、077社團與學權、080社輔會、092助教勞權、096中國新歌聲)、性別(075女研專訪、076友善宿舍、082男舞者、086性別與體育、089非主流男同志)、社企/服務(074胡廷碩專訪、081布穀魚、082國際志工)、土地(070水源嘉禾、083港口部落、 085蟾蜍山、087台中特刊、090嘉禾新村、091彰化特刊)。   在這些眾多的議題中,本專題將分成三篇,就「土地」、「校園空間」及「校園少數」的議題進行持續追蹤與報導,重新爬梳這些校內外重要事件與爭議的來龍去脈、意識報曾扮演怎樣的位置、曾經撰寫過的進度,並且經由時間的累積,探討其現在的發展,這些議題背後承載重量的推進、意識報的定位,共分成「校園少數議題」、「土地議題綜覽」、「空間議題追蹤」三篇。

2019年12月29日 星期日

[社史回顧] 意識與異議——性質和定位

 
陳泓瑋、許悅 

  回顧意識報文章的主題便可發現,意識報曾出版野草莓、三一八等學運特刊,對土地、迫遷等議題也格外關注。意識報關心的議題不限於校內,對於社會議題、各大學運也有許多報導,甚至投身參與。歷屆總編社長在深度報導與倡議的是如何選擇?意識報與異議性社團、學生自治組織的邊界為何?與他們又有哪些互動?


意識與異議性社團


  意識報的定位在社內與社外皆有過爭論:曾有社員希望意識報回歸一般媒體,在與其他學校的異議性社團互動時,意識報也常面臨的「是否為異議性社團」的質疑。創社之初,孫有蓉並不將意識報定位為異議性社團,「我的關懷不是去抗議,而是後勤——這件事情為什麼重要、為什麼你要了解它。」比如野草莓運動時,幾乎所有社員都到現場參與,意識報具備媒體與行動者的雙重身分。但野草莓特刊(015刊)不止於特定立場的倡議,而是勾勒出事件全貌、探討制度的核心問題及學運的組織策劃。另一場大型社會運動:三一八運動時,意識報經過討論才決定投入,形成了學生+運動+媒體三位一體的角色,身為學生團體較為彈性,而校園媒體的性質也使得學生領袖願意接受採訪,但學生身分同時也帶來限制,像是時間、資源不足的限制等。

籌辦意識報時,孫有蓉曾花一段時間去認識各校的異議性社團,包含台大的大陸社、大新社等,以備之後邀稿、訪問之需。之後意識報與異議性社團的確有一些合作,像是舉辦論壇、社會影展等,但整體而言互動不多。意識報居於異議性社團與自治社團的光譜之間,在議題的立場上,雖不常與其他異議性或自治性社團相左,但保有採訪與論述的習慣,盡力使得切入角度較保持客觀。

  在董昱擔任總編時,紹興社區的迫遷案正值討論高峰,意識報也投入其中,像是訪調、出席社區尾牙。「不只去寫報導,還有一個很主要的行動是校慶時穿黑衣抗議、去鬧場。」那時意識報與大陸社、大新社、生治會經常合作,已相互熟悉,意識報儼然已成為倡議者的一份子。這段時間,意識報與異議性社團的區隔,因意識報多次在議題上的表態、合作,漸漸趨於模糊,社員身份上也出現重疊。

  董昱的下一屆總編曾稚驊更是表示,意識報很像「有在寫稿的異議性社團」,彼時校園內各個異議性社團的合作密切,「比如說大新要打某個議題就會來問我們,有沒有空來記者會、幫忙當人頭也好。」曾稚驊認為意識報之所以能作為異議性媒體,與台大校園的異議性網絡有密切關聯。「台大那時候有很多社團可以撐起不同面向的東西,所以我們有自己很大的空間去建立異議性媒體的身份,其他學校就通常沒有這種空間。」綜上,曾稚驊將意識報定位為異議性媒體,並以當時的「運動的媒體,媒體的運動」苦勞網作為榜樣。

  然而所謂「異議性媒體」,與其他異議性社團仍所區隔,就社員招募狀況而言,曾稚驊指出,當年政治參與的方式不多,加入異議性社團、聲援社運為重要管道;今日參與政治、社會議題的方式有更多可能,當異議性社團不再是唯一的選擇時,這些社團就面臨到招生危機。但是意識報已經打下目前無人可取代的位置,也就是作為持續發刊、運作的異議性媒體,「我們有自己的基礎,所以比較不會遇到這種問題」。

  在社內氛圍上,由於意識報不如異議性社團有明確要關注的議題,成員可自由選擇想關心的議題,因而意識報的組成比較多元,曾稚驊說「我們比較怪、比較有活力,在整個大學的異議性社團來看,我們是很特別的存在。」張欣嘉提到,林月先、潘雅琪擔任社長與總編時,營造出社內輕鬆的氣氛,「就算知道的很少也可以發表意見,每個人都能用自己已知的資訊討論事情,意識報製造了這個氛圍。」在知識門檻上,曾擔任社長的羅盤針認為,加入意識報不需有非常多的先備知識,參與門檻較其他異議性社團來的低。意識報媒體的特性可使社員邊寫邊學,報導更是從親民的角度出發,希望能讓一般學生能夠理解。

       凌心耕則認為,聚集的原因是因為理念相近,我們因而可能成為想法相同的朋友,但因為有共同的目標,也就是完成稿件,讓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有特定事情可以做,於是,「寫稿是差事但不是工作,是結果而不是原因。」至於如何增進社內凝聚力,各屆均以不同活動促進社員情感交流,像是童昱文在擔任總編時,曾推動社員互訪活動,讓原本相互不熟悉的社員有機會
認識彼此。

  綜上,意識報在不同的議題和時空背景下調整定位與角色,凌心耕談起自己擔任總編時的情況,「意識報定位很彈性,可攻可守,大家該怎麼想,要看分工。」像是一些校園議題中,可以加入前線的連署、抗爭衝鋒陷陣,至於其他的議題,則作為後勤,透過深度分析的專題、逐字稿以及快訊等方式傳播資訊。「意識報是跨很多邊界的社團」編輯曾稚驊如此描述。


意識與學生自治組織

  意識報初期,孫有蓉擔任社長時,嚴格禁止社員對學生會會長選舉做任何表態,也不鼓勵社員兼任學生自治組織的行政職。一方面是因為她自己是學生代表,在選委會內工作;一方面也是因為意識報工作量龐大,難以兼顧其他工作。董昱擔任總編時,社內對學生會會長選舉有一定的討論度,有社員以個人名義參與選戰,也有人做候選人訪問,後來訪問學生會會長候選人成為意識報的傳統。

  近年,意識報與學生會的關係逐漸緊密,林月先提到,當時的學生會會長與意識報關係較好,意識報與學生會在事件發生時也會相互討論。競選時期有候選人有意將意識報拉入競選團隊,但她覺得兩者還是要分開。有些社員有在學生會擔任幹部,「但他們自己會做切割,做自治就沒有做意識報,」不過兼具兩種身份也有好處,就是「消息通」。

  時至今日,前任社長凃峻清直接參選並選上學生會會長,許多社員也以個人名義表態支持,部分社員更進一步加入競選團隊。不過,採訪會長候選人的報導仍強調以媒體中立的立場出發。整體而言,意識報與學生自治組織的區隔不再壁壘分明。然而,意識報與其他組織的合作與當屆成員風格有很大的關係,和倡議組織的邊界也在轉變、流動持續發展。


小結

意識報作為「帶有特定立場的媒體」,或多或少會擔心,外界如何看待這樣的「異議性媒體」,亦曾擔心報導有所偏頗。對於媒體與異議性社團是否需要區隔、以及如何區隔的問題,長期為各屆成員不斷討論爭辯,不過這麼多屆下來,都對意識報的異議性也有一定的認同,即便已選擇特定切入點報導事件,仍力求客觀地爬梳脈絡,而非吶喊型的倡議。


[社史回顧] 意識報出刊的頻率與演變

 
陳泓瑋、許悅 


草創期:雙週報


  孫有蓉擔任總編時,為了兼顧報導的時效性與當時意識報成員分為兩組,當時意識報成員分為兩組,第一組在做第一刊時,第二組已在籌劃第二刊,工作期交錯讓每刊能有一個月的工作時間。

  李問擔任總編時,大致維持雙週刊的模式,一學期至少六刊。值得一提的是,李問對新聞時效性的看法與孫有蓉不同,「相較於八零年代校園刊物提供資訊,校園宣布政策或系上活動時都需要紙本的媒介;到我們那個年代就已經可以透過網路,紙本已經無法給即時性的訊息,不如寫一些深度的報導。」那時候「專題」的形式逐漸成形,通常同個主題會由好幾篇不同風格的文章組成,從各個面向探討議題。


轉型期:月刊

  原本意識報的發刊量至少要一學期至少六刊,但龐大工作壓力及社員流動,讓雙週刊的傳統逐漸無法維持。在許月苓擔任總編時,發刊量降至一學期兩刊;下一任總編董昱時期,發刊量回升至一學期四、五刊。而後曾稚驊擔任總編時,維持一學期五刊的量,加上寒暑假,任內一共出了十二刊。此後的總編潘雅琪、張欣嘉大致是每個月出一刊;許哲榕擔任總編的第一學期每月出一刊,下學期則兩個月一刊,通常後一刊會追上前一刊,任內一共八刊。


近年:一學期兩刊

繼許哲榕之後,林庭葦、何采穎各擔任一學期的總編,前者出了兩刊,後者出了一刊,林庭葦回憶起當時,意識報營運遇到狀況,對媒體生存也十分憂心,「焦慮是多重的,影響到個人,個人影響到社團事務」。後來的總編凌心耕一學期出兩刊,逐漸讓意識報的運作回復穩定。到童昱文擔任總編,總共在任期內出三刊,這時期的意識報幹部多兼職學生會、系學會幹部,社員的重心不再只是意識報,無法將所有時間投注在此;另外,這時期的刊物內容更加重視報導的深度,往往以專題呈現,具時效性的主題多以快訊處理。

  現任總編黃脩閔期許意識報能一學期出三刊,她提高出刊頻率的主要原因為,希望新社員在加入意識報的第一個學期內作品都可以被刊出,以提高新社員的參與感、成就感。另外,目前意識報粉專定期發出文章回顧,由新社員撰寫時事新聞,並搭配意識報過去相關文章,以爬梳事件脈絡、了解議題的前世今生。文章回顧同為增加新社員參與度的方式之一,黃脩閔期待新社員能從撰寫篇幅短小的文章、整理時事資訊中,逐步培養報導寫作的能力、為往後的長篇專題做準備。



[社史回顧] 編輯的話、意識之始

 
陳泓瑋、許悅 


編輯的話


  社史專題從今年年初開始討論,經歷超越半年的籌備時間,過程中訪問十一組歷屆總編、社長,終於到了年底要截稿的現在。首先要感謝心耕帶著我們完成十一次的訪談,以及願意接受訪問的歷任總編以及社長。其實每一次訪問結束後,跟訪的我們都有著複雜的心情和感觸,我們深刻認識到意識報的歷史以及承載的意義,並時時警惕自己有責任讓意識報在我們的手中延續下去。

  讀者如果上網搜尋,會發現意識報過往的社史專題是以各個時期作為主軸來撰寫。如今意識報已經走到第十二年,我們選擇以主題而非年代作為撰寫社史的切入點,希望將不同的時期一起放入更大的架構中討論,進一步讓讀者有更宏觀的認識與了解。本專題共分成七篇,從意識報的起源開始,探討意識報參與過的議題、對於定位的思考、關心的面向,到社內的運作與困境,最後談到過去成員在意識報的經驗與收穫。

  希望無論是意識報的成員,或者未來可能加入意識報的人們,都可以在寫作、投入專題的過程中,了解到意識報是充滿可能性的一個地方,在前人的經驗上,我們自己也能夠賦予意識報全新的意義,並持續成長,如同創辦人孫有蓉的期許,「珍惜過往、勇於開創」。


意識之始

  意識報於2008年1月1日發行第一刊,但整個報社的籌備工作,早在2007年暑假便默默開始。意識報創社社長是台大哲學系的孫有蓉,她於大一暑假籌備、大二創社,共擔任兩年的社長兼總編。

  孫有蓉回憶起自己甫入大學時,除了政大新聞系的《大學報》外,各校幾乎沒有書面媒體,台大大學新聞社亦多年未出刊。她發現學生自治組織、異議性社團與其他學生之間幾乎沒有對話,前者常抱怨大學生政治冷感、不關心校園議題,參與抗爭、公共事務討論的學生永遠都是少數。然而孫有蓉認為學生並非冷漠,學生其實都有投入各自的關懷所在,只是公共議題與其生命缺少連結而已。

  「書寫是行動者與其他沒有參與的人之間的橋樑」孫有蓉這麼認為,她提到當時許多媒體的報導很片面,只能反映出標語、行動等最表淺的部分。立場不同的人就會覺得自己與事件沒有關連、完全不想參與。「意識報在做的事情就是退後一步,比較抽象、綜觀地看待事件。」在孫有蓉心中,「好的媒體就是要讓兩邊有溝通,要有一個轉譯的語言」,為旁觀者與行動者連結,促成雙方的溝通理解。「如果能有一共同平台,在各種關懷間架接起對話的橋樑,我們是否會發現,各個團體間能合作、共同關懷的,遠比彼此的差異來的多?就在這樣的發想下,我開始籌備意識報。」

  在意識報創立之前,孫有蓉曾與各校的異議性社團、學生自治組織接觸,向他們提起寫刊物的想法,希望可以招募夥伴。然而在網路時代,發行紙本刊物的想法普遍不被看好,許多人覺得不需要。「但是我覺得傳遞方式不一樣,在網路上什麼事情都可以找到,可是有興趣的人才會去看。」與此相對,紙本刊物可經由實體傳遞,比如說「我們是室友或朋友,就可以拿意識報(給對方)說,欸這個東西你看一下。」孫有蓉對書面媒體非常執著,意識報一直以來都是以紙本流通為主,不過讀者也可在部落格、PTT上閱讀全文——部落格雖在創刊之始就已存在,但其主要功用是將刊物建檔,彙整資料以供後人查詢;PTT則是意識報與讀者互動的重要管道,2008年臉書尚不風行,每篇文章都會在PTT上刊登,也常被轉文,進而帶起討論風潮。

  關於意識報的定位,同為意識報發起人的李問認為,「意識報是時代直接的產物,由於紙本刊物無法與網路的即時訊息競爭,轉而提供具有深度和廣度的專題討論。有時候一些突發的衝突事件發生時,專題報導相對容易完成;但平時風平浪靜時,便需要花費更多時間才能找出問題的癥結與來源,進行制度性的探討與深度的訪談。對於生活周遭未經論述的瑣碎議題,能夠找出值得報導的地方甚至提出批判,往往是校園媒體最大的挑戰。」

  孫有蓉期待意識報能促進學生對公共議題的討論,「旨在提供一交流、對話平台,而未以針砭社會為旨。」李問進一步指出,意識報「並沒有直接承接台大學運社團刊物的傳統,反而是在實做的過程中,逐漸摸索出不同時代背景下的寫作風格、組織架構以及行動方式。」幾年下來,意識報的專題報導和訪調形式逐漸達到一定程度的完整性和精緻性,創造出一種新的校園媒體模式。



百刊之間——意識與議題

 
◎陳泓瑋、許悅 


意識報創刊至今十二屆,經歷、參與了許多社會、校園議題的重要事件,意識報在這些社會運動中往往既是行動者也是媒體,扮演宣傳跟論述的角色,透過網路或專刊的方式,報導社運領導者,或將議題的背景資訊寫得更清楚、讓更多學生了解發生什麼事。而意識報本身,也成為這十幾年來校內重要議題的紀錄者,這些長期累積下來的內容,可以說是珍貴的資料庫。


015野草莓特刊

野草莓學運發生時,幾乎意識報的所有成員都在現場參與抗爭,後來經過大家的討論,決議以意識報為單位投入運動,也催生出了野草莓特刊,作為補充論述的後勤角色。在這之後,開啟了意識報以團體參與社會運動的歷史。



021百大維新特刊

百大維新特刊(21刊)的背景,是關於台大的教育評鑑,當時學校為了符合國際排名做了很多措施,以努力擠進前百大。但是很多團體,例如學生會以及異議性社團發起學生自己的問卷,請學生評鑑對於台大的想像。意識報的百大維新專刊,採訪運動主要發行人,並分析整個運動的來龍去脈。



042紹興專題

2012與2013年是土地議題的爆發期,在那段時間當中意識報有非常多刊都與土地議題相關。其中紹興迫遷議題,抗爭了很長的時間,意識報除了撰寫關於紹興社區的專題(42、52、63、81刊)之外,當年年底,意識報更發動成員穿黑衣到校慶活動鬧場抗議,再次引起校內的討論與爭議。

本時期意識報人數較少,在人力吃緊的情況下,專題的數量減少,而以「快訊」取代。這讓意識報更快跟上正在發生的議題,也增加寫手的養成管道,降低當時編輯的壓力。



072三一八特刊

318運動時,經過大家的緊急動員與討論,全體意識報成員投入抗爭,並於網路上即時發表快訊、社論以及報導等資訊,嘗試從與主流媒體不同的視角切入這場抗爭運動,並創造了意識報網路上有始以來的高流量。學生身分在一方面帶來了不同的視角,也能夠貼身訪問到學生領袖,並將能量帶回校園,然而另一方面這場運動也讓意識報作為學生媒體的限制被凸顯出來,資源、時間等面向的匱乏,使成員的精神以及體力受到極大的耗損。



090嘉禾新村專題

嘉禾新村專題(90刊)為許哲榕任內覺得最有趣的報導,該時期意識報對台大附近的土地議題與迫遷案有許多討論,成員親自來到這些地方與居民交流,並嘗試碰觸都市更新、文資保存、居住權、土地權相關法律論述。



096中國新歌聲特刊

「中國新歌聲」事件發生時,意識報的主要幹部幾乎都在抗議現場參與。而後發行的中國新歌聲專刊,除了仔細梳理事件脈絡外,也透過運動參與者的視角,觀察獨派和其他抗議學生的關係、體制外抗爭如何成形,以及從年尾爆發的另一起場地租借爭議,討論現行場地租借規則的不足。



101新國家運動專題


獨派青年為紀念新國家運動三十週年而舉辦的系列活動,訪談了活動發起人之一和合作的性別社團,希望透過訪談文字和歷史梳理,討論為什麼「建立新國家」的倡議對台灣仍然重要,以及為何這群獨派青年也致力於與其他「進步議題」建立合作關係。同時,也將這場運動放在 1124 大選後、總統大選逐漸接近的現在,討論獨立運動的處境和定位。


回顧意識報過去的刊物與專題以及一百刊以來意識報對台大的意義,李問表示,重要的其實是讓校園內有批判的聲音與產出,進而讓原本可能關心的人能夠了解議題的來龍去脈。他認為,儘管校園內的問題可能長期存在而未能解決,但是「校園存在的長期問題需要耕耘,至少有累積,學術研究也是這樣,還是要繼續往下鑽研。」曾稚驊也說,「我覺得意識報的好處是已經打下一塊目前沒有人可以取代的東西,就是持續發刊、持續運作的異議性媒體。」




2019年12月17日 星期二

社論:「沒收」的選舉——淺談學生自治與學校保守性

 
陳泓瑋、黃脩閔 


台大108-1學生自治選舉在即,卻傳出校方不願提供學生會選委會學生名冊,導致選舉恐怕無法如期順利舉行的消息。學生會昨日上午(12/16)連同學代會代表、社團指導老師社會系陳東升教授、社會系副教授范雲,於台大校門舉行記者會,痛批學校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抗議台大校方「鴨霸自主大學、打壓學生自治」、「逃避責任、阻礙選舉」。

有鑑於過往幾年舉辦電子投票,學校系統無法負荷龐大的流量,造成諸多選舉的問題與爭議,學代會上個學期已經通過「紙本選舉投票」作為唯一選舉方式的二讀修正案,於本學期第三次常會(10/23)通過三讀案,因此,根據學生會表示,選委會於這個學期九月、十月開始向校方溝通,當時並沒有收到校方的反對意見。十一月,學校的態度轉趨反對,選委會向校方詢問時,高層不願意承擔責任而互踢皮球,將決定是否給予名冊的責任「交給課活組來決定」。課活組主任則不熟悉法律規範,向法務處詢問,獲得「提供選舉名冊違反個資法」的結論,因為害怕承辦人員面對法律責任,而拒絕提供選舉人名冊,並開出透過出示在學證明、epo系統投票提供等學生會認為滯礙難行且違反公平公正選舉原則的方案。多次往返間,學生會表明可接受校方僅提供學生學號、而不用提供系級等資訊的方案,仍與學校方面難以達成共識,至12月中選舉前夕,學生會表達學校若有法律的疑慮,應該積極尋求解釋,而非拖延導致選舉無法進行,因此直接找校長溝通。校長表示,此案需要教育部的解釋,校方卻遲至12/16,才向教育部發出解釋的公文。

學生會昨日上午(12/16)連同學代會代表、社團指導老師社會系陳東升教授、社會系副教授范雲,於台大校門舉行記者會)


▍學生會立場

學生會長凃峻清於記者會上表示,在指導老師陳東升願意具名擔保,承擔責任的情形下,應該要積極尋求解決方式與法律解釋的校方,欠缺溝通的態度與誠意,持續提出不可行、有疑慮的選舉方案,並拖至12/16才向教育部發出公文。他認為按照大學法,輔導學生自治選舉,是學校進行教學行政的目的,與個資法的相關規定必無衝突,東華大學學生自治也是校方提供選舉人名冊,並未見有法律問題出現,呼籲學校提供選舉人名冊,不應該繼續阻礙學生自治選舉,使三十幾年前的威權復辟台大校園。

學生會副會長林謙則痛批學校課外組與法務處、教務長丁詩同與校長管中閔,不肯負起責任,互相推託,不站在學生的角度考慮,卻持續施壓、關切選委會主委。學代會代表鄭景平亦譴責學校從九月拖到今日,是「沒有誠意」。

台大社會系副教授范雲以台大第二任學生會長的身分發言,批評學校試圖阻撓學生選舉,她指出,管中閔追求權位時每天喊大學自主,做上校長位置時卻違反大學法,破壞大學自主、學生自治的民主理念。她表示,大家無法想像中選會舉辦選舉而沒有名冊,學生選舉卻面臨學校打壓而無法進行,且管校長寄給教職員與學生節日卡片不擔心個人隱私,卻擔心過去沒有違反個資紀錄的台大學生會有可能侵害隱私權,是站不住腳的理由。

學生會指導老師、社會系教授陳東升詢問了其他學校的高層對於這件事情的可能作法,都獲得了學生自治非常重要,應該盡力協助的回覆。他表示,縱使確實有個資法疑慮,仍有解決方式,例如學校派出人員於各票點管理名冊,進而確保個資不會外洩。然而在指導老師願意擔保的狀況下,台大校方的態度卻消極、拖延,而不肯協助學生順利舉辦選舉,阻礙了學生公共參與的權利與機會,令人失望。

學生會長凃峻清於記者會上呼籲學校勿打壓學生自治組織選舉



▍教育部與國發會之法律意見

由於台大堅持應等待教育部說明後,再決定是否發放名冊資料給學生會,於是,台大在週一(12/16)去函詢問教育部。國家發展委員會對於有關媒體報導學生會選舉涉及個資法之疑義,於12/17早上七時提出說明,認為依大學法第33條第2項規定,大學應輔導學生成立由學校學生選舉產生之學生會及其他相關自治組織,搜集學生包含姓名、學號、學院別等個人資料,「提供學生名冊協助學生進行選舉以輔導其自治,應符合其原始蒐集之目的,且屬其執行法定職務必要範圍之利用,符合個人資料保護法第15條第1款及第16條本文之規定。」


教育部則於今天傍晚(12/17)表示:依大學法第33條第3項規定,學生為學生會當然會員,全校學生均屬學生會選舉之選舉人,將請台大校方提供學生名冊,並請學校協助學生會做好資料維護保全措施,積極協助學生會順利完成選舉,以落實協助學生自治和實踐校園民主。


▍學生自治的難為及學校的保守性


在本事件當中,學校本可以做出積極的法律解釋、或者更早地主動尋求教育部的指示。然而,高層不願意面對可能的法律責任,卻將事件丟回課活組承擔,而導致上述的爭執與雙方的對立,我們可以發現,學校在考量的時候,為了避免責任,選擇對他們風險最小、最保守的法律解釋,相對地,不利益則是由學生承受。

當學生與學校站在一件事情的對立面,而掌握權力的卻是學校時,往往會導致學校「球員兼裁判」的狀況,學生只能靠訴諸輿論、開記者會等方式來解決,若要尋求權利救濟途徑可能也難以找到管道、或者需要耗費許多時間。

在社會以學業作為學生義務期許、而學生端往往也有繁雜的課業與其他課後活動時,學生組織卻又得耗費大量時間、人力、成本與情緒,在體制內管道中進行後續的溝通與救濟,這或許是一般學生殊難想像的耗損與壓力。

就學生自治的觀察,可以關注到學生自治組織與學校事前的溝通多半已經難以合致,才被迫走到訴諸聲量與發文連署的階段,而學校端則是常常在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後,重新又以開會討論、甚或妥協低頭的方式與學生協商,過程往往已耗費大量的來回時間與精力耗損。

這次事件,教育部於一日後即回覆,看似結論上學生仍透過學校函請教育部說明,而得到有利的解釋,但背後是由於記者會與校園輿論等壓力,才得以有這樣的結果。此外,周旋許久的過程,還是導致投票日的改期,昨日(12/16)台大選委會已於粉專發出新定投票日之公告,本次選舉將於12月內另擇日舉辦,將於新定投票日三日前透過寄送全校信與選委會Facebook粉絲專頁公告。

無論如何,這場學生自治選舉已經毫無疑問地受到影響,校方退縮的態度,也凸顯出學生自治的困局與雙方的不對等,若學生仍不被認同為學校的主體、學生自治仍不被肯定與信賴,學校的保守性就會作用於每一個與權利賦予相關的場域中,藉由行政裁量、法律解釋等各種手段,而使得學生被迫遍尋各種救濟管道、查詢各種專業見解,才得以與學校既有資源抗衡。

學生自治或許仍被認為是小眾的公共參與,然而選出的學生代表與學生會等全校組織,卻一定程度地代表全校學生,同時被賦予各種權利與義務,此時,學校的輔導措施與心態,會持續影響學生參與學生自治的動機與,值得我們思考的是,未來該如何改善甚至翻轉?




2019年11月12日 星期二

【社運聊天室】「讓韓粉重回社會,可能是韓國瑜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情」

 
——專訪閻孝和

凌心耕、賴禹亘、陳泓瑋、陳苡婕、許悅

受訪者◎閻孝和(「某個努力灌醉自己以便談論政治的傢伙」粉專小編)


可以簡述一下你如何接觸一些社會議題,跟你參與社運的歷程?

閻:我接觸社會議題基本上都是網路上接觸,就跟大家口中的小覺青們一樣,就在網路上面關注幾個粉專、人物,或是關注幾個立場偏頗的媒體。從這些就可以連結到更多的議題去,對於不同的議題也逐漸有一套能夠自己去選邊站的態度。

基本上我是從學生議題開始做,就是在高中校園裡面剛開始是廢朝會、廢除制服的強制性、拆學校裡的蔣介石銅像。資訊在網路上面獲得,也就在網路上面做一些倡議跟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在網路上面筆戰,這是剛開始的情況,甚至真的要講說我第一個接觸議題的資訊來源,搞不好是王丹(笑),雖然他很奇怪,他也是一個很雜的人。那後來就是洪崇晏,也是在基層深耕很久的社運工作者,從他們那裏接受到跟議題有關的資訊。

另外還有,我高中的時候發生了華光社區的迫遷案,那華光社區是我在上學途中都要經過的一個地方,那個迫遷案給我震撼非常大,但我發現離華光社區不到一公里的我的高中,沒有任何人在乎這件事情,甚至他們連聽都沒聽說過華光社區,我感受到我在那所學校裡面拿到了很多社會資源,但是我身邊的人、跟我拿到同樣資源的人,卻竟然沒有把這個資源回饋給這個社會,讓我覺得中間的落差非常巨大,所以就想說,我的態度就是我應該盡力把這些資源分享出去,竭盡所能地給予其他人。

高中畢典當天我就沒有參加畢典,我就跑去那時候在抗爭的hydis關廠工人,韓國的關廠工人被永豐餘集團解雇,然後把他們的專利騙取賣掉、把工廠關掉,他們就來台灣抗爭,要求撤回關廠跟解雇,我在高中畢典當天就參與了這件事情,然後那時候就第一次跟警察對峙、第一次跑行動,也有一些衝場,然後也認識了一些在台北街頭會關注社會運動的夥伴,再接下來我就被朋友找回去反課綱運動,一樣是教育議題的行動,然後我就臭掉了(笑),因為我跟我們組織內的、另外一個主要在做決策的人,看待運動的角度還有整個對於運動期程的想像有嚴重的落差,這個落差導致了對於組織結構的想像的不同,進而也導致了在運動參與中生命決策的不同,以及運動最後不斷升級、衝進教育部的結果。


議題工作 

有些議題很複雜、沒辦法短時間內撼動,要怎麼去促成改變?

閻:其實沒有任何議題是可以短時間內撼動。當然最治本的方式是在生活中做倡議啦:你今天看電視的時候,把遙控器轉過來換到華視或公視,或者是你跟人家聊天的時候就跟人家罵柯文哲,或是罵黃國昌這些撈仔。又或者是說,像我經常跟我常吃的餐廳老闆聊同志婚姻的問題(他是一個基督徒),實際上就是所有的議題的根本就是在身邊遇到的人,他不見得要是公民、他不見得會出來投票、他不見得關心政治,但是你可以讓他關心政治或至少讓他有一個關心的起點,這是所有議題根本的解決之道。那當然這個時候跟這些人接觸的態度就是最重要的,因為跟他們接觸的時候如果覺得他們都是白癡,那就不用跟他們互動嘛。

這是其中一個面向,那另一個面向是當它已經形成了一個檯面上的議題,比方說現在的長榮罷工,他牽涉到的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勞工跟資本家的對抗,我們都知道社會主義的理想應該是由空服員、地勤人員這些勞工去掌握他們的生產工具、共同掌握這些飛機跟航站,但這個社會主義的理想離我們就是還有數百年,這個時候我們去對這些階級問題、貧富問題,這些巨大難以撼動的結構問題去做出騷擾,其實就是在鬆動這個結構。你去罷一個工、去街頭舉幾個牌子,或者像我有些朋友,也算是在做我剛剛講的溝通,他們在街頭舉個牌子,然後攔個路人去跟他們聊社會議題,他們的主題好像是中國人權現狀,就是讓大家心生恐懼不要統一,這些都不錯啦,雖然恐懼動員有恐懼動員的問題,但這些東西都不錯。

一般人的生活就是往返於上班下班,然後下班就爛在沙發上看中天,不然就回家玩電腦,例如我現在的人生,真的去工作之後就知道,人生就是這麼的呆板無趣,每一天的過去就是算著說「我又死了一天」然後沒辦法對社會做出任何貢獻、沒有辦法造成任何改變。但是去做這些事情也許就能有那麼一點微小的改變,就是去騷擾這個僵固的體制。或者當然也可以比方說去做一些物理形式的反抗,例如說亂丟垃圾啊、在警察局門口撒尿啊之類的,這些也可以啊,就是有趣的事情,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進步主義 

你很常用「#某些議題工作者」,或是「進步價值」這種詞來評論一些人或運動,你覺得這個東西到底在談什麼樣的東西?它的問題是什麼?

閻:好,實際上進步價值背後的東西叫做進步主義,就是他們認為人類社會必須要發展,所以有科技進步主義,那當然也有社會進步主義。科技進步主義的話就是投資很多資源在科技發展啊、科學研究啊,社會進步主義則是在推動社會理論的革新,像各種性別議題的法制化,它就是在基於社會進步主義思想在做的事情。那進步主義的本質就是,它的初心很簡單,就是要讓社會變得很更好、讓世界變得更好,所以它們使用各種不會造成太大破壞的手段,來讓社會的制度變得更宜人居、讓社會的環境變得更宜人居(雖然經常也會造成反效果,比方說環境的破壞就是科技進步主義最明顯造成的副作用)。

社會進步主義造成的最明顯的副作用就是我剛剛提到的,不斷地會有更弱勢的被遺落在旁邊、被丟棄。那這些被丟棄的人,他們總是會成為這社會的不安定因子,總是潛藏在那個地方,可能每過一段時間在社會版上就會看到什麼「精障兒砍死老婦」社會版上就會有這些東西出現,但是平常都不會有人去關心他們。這樣子的被排除或忽視,其實也可以看成是社會進步主義的環境污染,因為它事實上是對社會造成了非常大的不安定跟危害。

那至於所謂的進步價值當然就是合乎當前進步主義的階段性任務的價值,什麼東西叫做進步呢?自由、解放、平等,這些東西就叫做進步,所有的在追求要言論自由的,就是進步;要性別平等的,就是進步;要追求勞資對等的,叫做進步。什麼東西都可以叫做進步,他只要套上「我正在讓社會變得更好」,它就會變得進步,它就會變成進步價值。當然他需要一個論述過程,但是這不難,只要一些有本事寫文章的網紅寫一寫就可以變成進步價值了啦。


你剛剛提到性別議題的法制化是社會進步主義的一個實踐。社會進步主義跟國家手段的關係是什麼?社會進步主義造成的排除效果,到底是這個思想本身,還是國家這個手段所造成的?

閻:實際上,所有的進步主義要能夠遂行,就必須要跟國家結盟,因為跟國家結盟他才會有權力去改變事情。我們平常在做議題的時候,最常聽到的就是「那你要不要出來選立委啊?」,是你要握有權力,你才可以改變社會。這個是非常直覺的一種想法,所以我提到某些議題工作者,他們就是一群根本就沒有什麼權力,可是他們卻不斷在以有權力的角度想事情的人,因為他們準備要拿到權力、準備要用他們那個權力去改造社會,可是他們的那一種想像、他們所採取的那一種進步價值,很可能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或者甚至另有所圖。


有沒有具體的例子?

閻:比如說,我們都知道「防治性暴力」是一個進步價值,那他們會追求說,我們對於性暴力加害者要嚴罰,那他們會認為要嚴罰性暴力加害者,要用各種方式去完善它的法道德體系,來達到正義的目的,來讓這個人接受到他應有的罪責等等的。所以有些人就會主張說,如果你跟這個性暴力加害者當朋友,或者是你幫這個人說過話,那你就是這個性暴力加害者的幫兇、你就是共犯結構。這邊問題就會變成是說:這個倡議者沒有權力,他根本什麼都沒有,但是他要求所有的人跟他一樣用有權力的人的方式去思考。

什麼是有權力的人的方式去思考?就是我們所有的人要社會排除這一個性暴力加害者,讓他沒有朋友、讓他無法跟其他人建立人際連帶、讓他變成社會的孤兒,就像中華民國現行法律體制裡面的更生人一樣,他們就是沒辦法建立人際連帶,然後在求職上面多處碰壁,最終可能有不少會變成寒士,沒有辦法有穩定的工作,或是無家可歸。

他們在追求的東西是一個進步價值,是一個社會公義的追求,但因為他們用一個居高臨下的方式去思考,而不是去弄清楚性暴力加害者,或是乃至於這個性暴力事件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只是看到,好,性暴力,好,去死。不是真的去死,而是讓這個人在社會上的死亡,那這個就是一個經典的某些議題工作者的倡議內容。



民主體制 

我們該如何去界定哪些政策是有助於民主、有害於民主,比如說管制中資媒體、審查雙子星大樓,這種好像要管制、束縛某些人民的權利,但長期目的是要防治敵國入侵,但這樣去約束他們的權利,會不會變成在侵害民主,這個東西要怎麼樣去區分?

閻:我覺得這個問題是,民主到底是哪個層次的民主啊,所有對於管制雙子星大樓、中資媒體這種境外勢力、大型資本,比如說礦業法也是同樣的問題,就是境外勢力、大型資本這種東西,事實上是跟人民、跟民主這個「民」根本是處在不同位階的、強而有力的勢力,他們所宣稱的危害民主,實際上危害的是他們自身的利益跟他們的資本額。

這個民主到底是一個制度性的民主,還是屬於人民的民主、群眾性的民主,如果他是一個制度性的民主的話,那麼就是任何管制都不應該要有嘛。如果我們追求的只是一個制度性的民主的話,我們不應該管制中資媒體因為它侵犯了言論自由、我們不應該修改礦業法,因為它侵害了這些水泥業者的發展跟投資的權利,而且他們還是投資這塊土地、他們還創造就業機會,他們可以有非常多這些論述,但是今天當我們要保衛的民主、要去幫助的民主是一個人民的民主的時候,這個問題就應該是變成說怎麼做對大多數人民比較有利,而不是一個制度性上面的考量說,我們因為制度長這個樣子,那你就完全依循他的原則。

或者說,我的想法是,真正的民主應該是民粹主義的民主,也就是大眾主義的民主,就是真正的多數人,也可以說是功利主義的民主,這個東西是目前最接近於民主制度建立之初的一種想像,因為當現在的制度的民主已經科層化、已經變成一套嚴密的控制技術。一切的民主概念只為了要在每隔兩年一次、每隔四年一次選出他們的代理人,然後把權力給乖乖交給他們,現在的民主制度的本質已經變成是為統治者創造正當性,他不再是大眾的民主了。


順著這個問題,但這些所謂的大眾的意志也是可能被操弄的,就比如說,資訊戰就透過一個沒有那麼好偵測的手段,去影響某個國家的人民,然後讓這些人的人民的想法傾向某個方向。當我們沒有辦法去真的求到某個原本的、未受影響的人民的意志、人民的想法的時候,人民的民主的立基點就變得有點動搖?

閻:那是因為人民被以國家作為單位啊。應該說人民理當是不分國家的人民,而不是有特定一個國族或國界。我剛剛講的民主制度被變成是生產正當性的工具,它實際上也是生產社群邊界的工具,因為你要是處在這個邊界以內,你才能生產這個邊界以內的領導者。所以實際上現在是一個我們可以粗淺地稱為後國家時代,因為資訊科技的發展,還有各種資訊對於人的意識的滲透這件事情,他是後國家、甚至是後人類意識的。


但國家一直都是存在的啊?

閻:國界一直都還是存在,可是他在人民的意志上,他可能會受到境外勢力的影響,可是他依然能夠代表本國國民,是因為國家作為人群分界的這個概念他本身正在失效。


不然這樣問好了,如果人的想法是很容易受影響的,然後假設你有很多資源就可以去影響這個人的想法,那這樣子的話,他的想法還是他的想法嗎?這個跟國界無關,就算沒有國界,人的想法還是可以被某些比較擁有資源的人的影響?

閻:所以說我們都是賽伯格(cyborg),就是所有的人都是由人跟機械共同組成,那這些機械就包含我們所接收到的電子訊號,或者是每個人現在使用的電腦,就我們的思維模式正在隨著科技、隨著技術發展、隨著資訊的傳遞而變得可控或變的機械化,或變得可操控的(manipulatable)。

因為人類的邊界已經正在變得模糊,人類沒辦法去抗拒自己的意志被科技所影響,當然如果我們真的想像人類是萬物之靈的話,那麼我們可以想像,人類可以用某種機制去讓他的影響是有限度的,如果我們真的希望可以力挽狂瀾的話,人類還是可以在那中間去找到一點屬於自己的判斷,跟屬於自己的......感受。我覺得應該要用感受力而不是理性,因為實際上理性導致的是那些科技,那些科技才是理性的產物,重點應該是感受力、個人好惡、直覺的反應,那些東西可能才是人類意識核心的部分。



問一個比較實際的問題,像韓國瑜這樣的政治人物,算是一反我們所預設的那種理性決策模式所選出來的人,但他做的東西,例如口號政治、對施政的不了解。作為一個擁有權力的人,他完全不了解這個權力該如何用、官僚機器該如何用,這些對於一個好的公共討論都是有害的,那我們該怎麼樣去面對這個問題?

閻:我不覺得他對於好的公共討論是有害的點是在於,實際上正是因為一個失能的政府跟失能的領導者,公共討論才有必要,反而正是因為上面有個白癡,底下的人民才會知道、體會到說,生活中出現哪些苦難是因為有個不好的領導者。那他的這種口號政治跟他的狂粉、信徒們的特質在於,他們根本就沒有要跟你參與公共討論,所以公共討論的範疇對他們而言是封閉的,他們本來就不在公共討論裡面,而公共討論的範疇正是被那些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的人劃分出來的。

我是沒有很信仰公共討論這件事情,如果要講公共討論的話,我的立場是這樣,因為公共討論的範疇本來就是那些不會投給韓國瑜的人啊,他們本來就不處在公民社會之中,本來不處在那個「覺青」社會之中。


你的意思是說,當我們選出一個韓國瑜,這樣的失能領導者有助於我們去反思的話、這樣會讓那些不被納入公共討論的人有辦法去反思、有辦法去加入公共討論嗎?可是好像也不是這樣,大家還是會去捧他。

閻:我的意思是,公共討論已經放棄了韓粉啊,是公共討論放棄韓粉,而不是韓粉放棄公共討論,因為公共討論的門檻是非常之高的,公共討論要求人要擁有理性、要傾聽、要有耐心。公共討論是一個非常難達成的事情,即使我們這幾個人要完全公共討論恐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覺得真正把讓韓粉重回社會這件事情,可能是韓國瑜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讓他們能夠出來發洩情緒,就是讓他們能夠上檯面、能夠感受到政治的集體歡騰。讓他們享受到民主制度,透過支持韓國瑜,他們實際上在參政欸(他們本來是不參政的),這個應該是一個以民主制度自豪的國家的福音而不是危機,因為他讓更多的人參政,他擴大了關心政治,即使他們關心政治的方向是另一個方向,因為他擴大了關心政治的人的規模,這個就跟我前面講的大眾主義是同一個概念,就他們不應該被排除在公民社會或菁英公民、覺醒公民之外,他們應該出來,站到公共場域中。



【社運聊天室】「我們要推動的臺灣民族主義,是一個有涵容性的民族主義」

 
——專訪張閔喬

凌心耕、陳泓瑋、林語瑄

受訪者◎張閔喬(前學代)

請問你當初是如何接觸社運的?

張:我大一跟大二參加非常多課外活動,從一般的宿營、之夜到商業新創設計,到勞權學權議題都有參與。我覺得這就是一個重新定位的過程,你可能知道說不要只待在系上、只鑽研念書,但你不知道哪些地方比較適合你,那其實這樣子一輪下來,我發現每個地方人的習氣跟人的行為模式真的差很多。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因為醫學系總是比較菁英,所以我也參加很多那種商業新創的營隊,然後我記得那個營隊打著創新、破除傳統,但他整個營隊都要求你穿正裝,輔導員只大你一兩屆,就像救國團那種可以罵你,然後每個人都是值星官,要你準時來上課準時來什麼什麼,沒有的話也可以羞辱你什麼。

我那時候就很不爽,用臉書給每一個那個營隊主辦的團隊,發訊息給他們,不管怎麼樣,如果你們真的以打破傳統為宗旨,那這樣習性應該打破,不然非常的封建,而且我並不認為這樣可以教出新創商業人才。反正那次有些衝突,各種衝突,那時候就覺得在這個地方跟我的習性不一樣。

應該是說,我沒有辦法在接觸、學習新東西的過程,被不合理框架壓住,尤其是當他們覺得他是你的學長姊他就可以這樣子,我覺得非常不合理,那時候就覺得自己不能待在這種地方。後來有接觸到一些醫學系的異議份子,這群人對我的參與社運的影響還蠻大的,因為他們在做的事情就是醫學生、醫師的勞動議題,跟體系直接相關,能直接跟你的老師你的前輩們有所交鋒,反正就覺得這群人比較適合我,那時候漸漸知道我對於規範、一些習以為常的規矩、常規沒有那麼輕易地接受,或者很多時候是蠻不認同的。能夠改變的地方我不會害怕去起衝突,所以我就覺得體制外的運動會比較適合我。那當然就是認識了一些朋友才會這樣參與社運,這其實是一個蠻自然的過程。


青年獨派 

你覺得青年獨派這個概念這個群體,在臺獨運動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張:我覺得青年獨派是一個有點模糊的敘述,因為就真的現在沒有一個很明顯的邊界說這些人是青年獨派,比較重要的角色就是青年身分。青年身分的意義在於傳承並繼續耕耘臺灣獨立的思想與行動,不能讓臺獨運動就這樣消失在歷史洪流中。必須要持續有人願意支持、願意論述、願意行動,那我覺得這就是青年概念最重要的意義。我也不能說青年獨派會領著中老年,青年獨派會跟著大家,我不知道要預設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但我覺得最重要的意義是在臺灣還沒有獨立之前需要有人不斷倡議、論述、念書,去記得過去有哪些臺獨前輩為這個時代犧牲。


你剛剛的回答是說,為什麼我們需要有更多的年輕人去參與獨派的運動,但這樣只解釋到一部份,這個詞現在的用法好像不只是這樣,而是一個政治場域中會一直被重複強調的符號,好像你是青年獨派你就很特別。

張:可是我覺得會用青年獨派這個詞是因為某種程度上我們認為,在整個民進黨執政的議程當中,支持獨立的年輕人的聲音是需要透過某一種方式被傳達的。就是你當然知道民進黨以前從獨立運動一直下來,身邊一定有一些獨派中老年,但是青年獨派相對比較沒有直接的管道去傳達我們的意見,那我覺得會這樣使用就是因為我們想要特別強調的是,這邊有一群年輕人,他們也支持臺灣獨立,他們對臺灣獨立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們會用這個詞來為我們的意見做一個就是,做一個認同上面的宣示,我是年輕人,我支持臺灣獨立,所以我也支持這些價值。



就有點像是想要影響社會、執政黨。

張:當然不只是執政黨,就比如說進步議題,我們也想要重申,我們是年輕人,獨派裡面也有年輕人在支持,很多年輕人也在支持臺灣獨立,那這些支持臺灣獨立的年輕人也會支持什麼什麼價值,比如說同志權益、性別平等、勞工議題,比較想要做這樣的表述:年輕人支持臺灣獨立,而且我們支持臺灣獨立的意思是,要一起建立一個勇於面對處理歷史、又向前展望多元平等自由的社會制度。


所謂青年獨派跟其他世代的獨派路線上的差異,比較具體主要差異是什麼?

張:其實我覺得很難說,因為你很難用世代區分路線上的差異,就是現在的中老年一定也有進步派保守派之分,一定也有很多臺獨老人反對同婚,一定也有很多人支持同婚,所以我覺得用世代區分並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我必須強調說,很多中老年獨派也支持性別平權,也有很多支持勞工權益,所以我不會直接說我們有什麼路線差異。

要再次重申是說,青年獨派這個號召是我們要向社會宣示說,臺灣獨立運動是需要一代一代有人支持耕耘的,我們必須要強調說年輕人支持臺獨天經地義,因為我覺得臺獨就是關乎公平正義人道主義的目標,我們必須傳達這個理念。有一群年輕人正在支持這樣子。我不知道你們的疑問是不是為甚麼其他運動不會有世代間的路線差異?因為我不會把世代作為一個區分路線差異,我只是覺得需要一群年輕人出來說我們支持臺灣獨立,我們支持的臺灣獨立是什麼樣的價值。


主要會有這個疑問是,對於總統候選人、在某些議題上的立場的差別,所以可能有些人就會說我們青年,年輕的跟老的不一樣,可能有這樣的說法。


張:我一向不認為這是公允的說法。很多差異是整個世代的差異,不管是不是臺獨運動,其實你在醫院裡面,老醫師比較支持反同婚年輕醫生比較支持同婚,這也可能會出現,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想要,也可以下這種斷言。我不覺得臺灣獨立運動者會跟其他社會群體有特別的世代化的差異,我只能說這個運動源遠流長,有很多老人活到現在,所以這個運動有很多不同年紀的人,但這就是一個常態,比較老的人可能比較保守,或許就是一個常態,不覺得有特別的差別。我會去稱青年獨派,是覺得說在各個社會議題年輕人還是要掌握話語權,未來還是年輕人的世界,我們還是要說出我們支持臺獨的年輕人在想什麼。

▲張閔喬



臺灣民族主義 

有人會認為民族是建構的想像共同體,所以他是虛構的,他不是真的,臺獨基本上就是某種臺灣民族主義的建構,那作為獨派會怎麼樣回應這種建構論的說法?稍微有關另一個問題是,那臺獨、臺灣民族主義跟民主有必然的關係嗎?

張:我認同民族是建構的這個說法。我覺得現在的民族,至少我們要推動臺灣民族主義,是一個要有很涵容性的民族主義,我們是基於一套共同生活理念,在臺灣島這個地域來建構臺灣民族主義。我們不是根據種族、不是根據宗教,我們根據共同生活理念。所以我覺得在這邊有必要提的一點是,這也是為甚麼我認為推動各項進步議題是非常重要的,這是我們臺灣島嶼的共同生活理念,他有助於區隔我們跟中國民族主義的不同、跟中國的不同,也有助於我們凝聚臺灣人應該適用什麼樣的方式共同生活,這是我支持認同的臺灣民族主義。

但是現在更大的問題是其實臺灣民族主義並沒有被好好的建構出來,所以我們現在去討論臺灣民族主義是什麼樣的民族主義其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你要先建構一個民族主義,你才能夠重新去定義他是什麼民族主義。只是現行臺灣民族主義應該也只能靠這種方式建構,因為我們已經是一個多民族、多宗教、多信仰的一個地方。如果我們要維持民主自由,我們也要這樣子建構臺灣民族主義。那我還是覺得建構臺灣民族主義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當然在理論上面很多人對民族主義可能有批評,但是我們回到現實上面,我們也唯有建構臺灣民族主義,我們才能夠抵抗中國併吞,不然我們被中國統一就好啦,不然呢。

再來民族跟民主的關係,其實民主一定是有一個邊界的的,你一定要去確認哪一些是你這一個民族國家、政治共同體的公民或成員才可以去運作一個民主制度。所以我會覺得,這是一個相輔相成,臺灣民族和臺灣民主必須是一個相輔相成的關係,因為如果臺灣人沒有辦法守住我們自己的疆界、我們自己的民主的話,我們的民主只會有更多的漏洞破口。就像是我們現在所知道的,我們的民主制度裡面有非常多中國代理人,那在這樣子的情況之下,我們還要怎樣去守護我們的民主制度。所以至少就臺灣的現況而言,我會認為確立臺灣民族對我們的民主還是重要的。


你現在講的這套「共同生活方式」,我想應該很多人都會可以接受,但就是因為建構的圖像很不明確。但就像剛剛提到的語言文化,可能不能直接說這就是某種排他性,但他確實會讓某些人覺得說,臺灣民族主義真的有某種原真性,就是我們一定要講臺文我才能是臺灣人之類的,所以好像你剛剛講的這種民族主義實際上運作上沒有這麼主流?就譬如說每次在討論這種民族主義的時候,大家就要追溯以前的某些東西然後去復原它。會談到語言的問題,就會有些人覺得他們不被包含在那個,被說是臺灣人的範疇裡面,他們可能是,血統上是外省人……

張:事實就是,有一代的外省族群在臺灣生活了很久,只要他們認同是臺灣人,他們就是臺灣民族的一份子,那語言的問題呢,就是只要他們自認為是臺灣人,他們就是臺灣民族主義的一份子。可是那之所以為甚麼大家提倡會要學臺語呢?是因為當時,臺語之所以會消亡,的確是因為國民黨不准你說臺語,所以臺語會消亡。臺語是臺灣最大多數人的母語,至少在國民黨來之前,七成以上,這是事實。因為國民黨壓迫越來越少人會,那我們重新找回臺語,這是一個重新找回多數人認同臺灣的實踐方式。

因為你想想看,華語是什麼?中華的語言,那華語為甚麼可以叫我們的國語?因為我們是中國。其實當初國民黨的思維是這樣的,所以重新找回臺語這個運作是為了要重新找回臺灣。這就是要做出差異,而且是原本臺灣跟中國就有,被國民黨惡意消滅的差異。那一定會有人提到說客家語是不是母語、臺灣的語言?當然是啊,我們當然就是,這些都是臺灣的母語,那我們也非常支持跟認同要找回這些母語,就只是你也沒有必要說,每個人一定要學客家語、原住民語或臺語,我覺得大家就找到自己的母語回來就好。

只是華語確實是那時候中國政府帶過來然後壓迫臺灣人的語言,所以我們會認為重新找回母語是重要的。我不會說不會講臺語的人就不是臺灣人,但我會覺得要找回臺灣認同,找回自己的母語是必要,而大家會認知到好像都在提倡找回臺語,也是因為多數人的阿公阿嬤當年是講臺語,現今也越來越多其他母語的活動了。




哪些條件才是共同生活方式?因為他們也可能覺得在這座島上我們生活方式也可能都不一定都跟你一樣啊?譬如說我住在彰化的鄉下跟住在臺北住大安區的人,就覺得我們可能明明很不一樣,只是剛好都住在這邊,我不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共聯性?

張:那要看你覺得你是臺灣人嗎?住在這邊有很多人覺得是中國人啊,那確實,你就只是剛好住在臺灣的中國人。就像也有住在美國的臺灣人一樣。住在哪裡跟是否為同一民族不是必然相關的,還是要看你的認同。



應該說我覺得你可以給我一個想像說這樣的人就是臺灣人,可是你要感受到我們這之間有共同性,有這種我會被支撐到的感覺,這要怎麼建構?就雖然你說一套生活方式,我知道臺灣人的確有所不同,可是不知道能不能說到跟中國人有不一樣的生活方式。跟很多人比起來,我們跟中國人其實又是很像的。

張:好,我覺得現在要談生活方式的不同的話,首先就是我的認知當中,直白來說,現在臺灣跟中國的最大的差異就是政治體制的不同,說真的我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分界。就是如果你比較認同中國那種政治體制,那你就比較不會認同臺灣。所以這個問題比較像是,我們沒有辦法強迫一個人要去跟其他人有什麼樣感受上的連結。因為剛剛那樣的問題是非常個體性的,我不會說我要去兩千三百萬個人,我們每一個我都要去確認你有沒有感覺到。那你會說很像,所以我們更要在社會制度上的各個層面著手,去讓全世界也讓自己人知道不一樣,這就是還要努力的地方。


應該說那種臺灣人共同的想像,可能是我自己的想法,就是你要這種有認同感建構說一個民族一定要是我們有共同認同建構出的或是我們對應該要怎樣有一種共同想像這樣是要怎麼打造出來。

張:要怎麼打造出來......因為其實民族主義有一個定義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我的意思是民族是一個實踐而來的東西。當然一定會有很多人談論怎麼去打造一個民族啊,譬如說納粹啊日耳曼民族的建構等等的。但是,就是這個問題現在只是坐著談的話變得有點理論化,好像我們做了A B C D就會打造出臺灣民族。就臺灣的現實而言,我相信我認為臺灣多數人是認同臺灣,至少民主制度或是自由的社會制度,那其實就是一種共同的生活方式。我相信當有人問臺灣人說,臺灣跟中國有什麼不一樣,大部分的人(至少我這世代年輕人)都要能輕易說出差別。在往後的日子裡繼續做出這個差異,我想這就是建構我們的民族主義的方式。

那如果你是說,有一個太平洋上面一個小島上面有很多不同的人,我要怎麼讓他們認為自己是一個民族,那當然有很多不同方式啊。我們可以告訴他們你們都住在同一個地方,或是你們都有怎麼樣怎麼樣的方式,採集怎樣打獵怎樣的文化,那你們可不可以是一個民族,這只是當然會有不同的手段,透過教育、透過宣傳等。只是我覺得這個問題在臺灣不能好像是我們要先設計一個「建構民族的步驟」來照著做,而是我們要怎麼跟中國做出差異,怎麼找回原本就有,而被國民黨抹除的差異。現在比較大的問題是臺灣有些人其實沒有認同臺灣,有些人認同是不是臺灣人這樣子,或是他們認同是臺灣人,但是實踐上來跟中國人沒兩樣的背刺臺灣,這樣下去臺灣怎麼獨立?重點不是「怎麼建構民族」的大哉問,而是我們要怎麼以臺灣人的身分來實踐日常生活。可能是語言文化、可能是社會制度,要怎麼在一大段黑暗歷史中找回原本屬於臺灣的特色並繼續走下去。臺灣人最慘的地方就是,連怎麼以用臺灣人的方式生活都可能不太知道,或說不太有自覺了。


蔡英文一月初發的「臺灣共識」那篇臉書,似乎表示好像華獨變成可以的選項,你怎麼看這樣的發展?

張:我必須先聲明我支持的是臺灣獨立,且認為華獨並不能引領至真正的臺灣獨立。但我不會批評帶有華獨主張的抗中行動,包含選舉,在代議制度裡就是抗國民黨的行動。在選舉市場上面,你要把華獨做大,才有可能有機會.所以今天時代力量都沒有辦法做大,更別說有基進黨等小黨的空間,選舉時你要做統獨問題,先做到華獨,再去談臺獨怎麼做大,我不認為是不合理的,只是你心中要清楚地意識到華獨不會是臺灣未來的解方。打著華獨旗號的人沒有這個自覺,我想才是大問題,也是檯面上造成衝突的原因之一。在意識形態上我支持臺灣獨立,選舉策略卻可能不太一樣,實踐的時候不見得衝突,如果以華獨為最大公約數是目前2019年抵抗中國的最好的方法,我們就應該怎麼做,這就是現實層面,但在理念層次還是必須堅持臺灣獨立。


【社運聊天室】「在討論收割前,先釐清我們如何設想一個改變社會的圖像」

 
——專訪吳俊奇
凌心耕、許悅、陳泓瑋

受訪者◎吳俊奇(前任大新社長,現投入於塭仔圳反迫遷與社區發展議題)


當初在什麼時候、為什麼會開始接觸這些議題?

吳:因為我參加一個社團,他叫台大大學新聞社,其實我們一般都叫他大新社,可能五、六年沒寫過任何報導了。我們社團很多人畢業後還有在參加工運、環運之類的議題,就有一個關心,甚至實踐社運的傳統。


之前看到你的臉書貼文寫道,你在地質系的時候,就對這些社會議題蠻感興趣的,那是進入大新社之前還是之後呢?你對議題的興趣是進入大新社後才開始發展嗎?

吳:
哇你們有看!我那時候對社會議題其實蠻懵懵懂懂的,當時的理解就是,很多不合理的事情要改變它,所以很單純地想加入大新社。其實我不清楚大新社真正在做什麼,或是說實際上社會運動是怎麼去推進或運作,這些都是進社團後才知道。



你是本來就一直有在關注議題,進社團之後就更了解嗎?在進入社團之前,有沒有什麼影響你參與公共事務的重大事件?

吳:
我覺得三一八對我影響很大,就是真的很震撼。我親眼目睹了國家機器反應在警察與人民之間的衝突中,最銳利的一塊。佔領立院那天我有在裡面,其實那是我第一次參加社會運動的場子,前面我可能只有去一些音樂會,或是一些講座,但去過十隻手指頭數得出來。第一次有參加行動就是在立院的議場裡面。接著另外一次大型的就是在行政院裡面,三二三,那對我的衝擊是很大的。我真正對社會運動產生很大的興趣或熱情是因為三一八,在那之前都是臉書上有時候看看而已。



請簡述你做過的運動、社區工作、街頭,或是做組織的經驗。

吳:
大新社算是學生運動的一環,我去樂生幫忙過一陣子而已,也去聲援過國道收費員、關廠案,還有工鬥。工鬥就是2016年工人鬥總統,那時候要大選了,有一群工運團體、學生團體,提出很多從勞工角度出發,總統候選人應該要提出怎樣的勞動政策,包含約聘雇、工會法、醫消護的公共安全勞動議題,還有長照,而它又與移工相關。另外,國道收費員的案子那時候也有包裹進去一起談。國道收費員的雇主是國家,國家關廠後,說收費員是一年一聘,所以年資都不用發。但是明明收費員都是做二十年、三十年一樣的工作,國家用這種說法來長期規避法律、人事上的成本。土地運動我多多少少都有參與聲援,但重心是放在塭仔圳,它是一個四百公頃的重劃案,社區居民、地方的金屬加工業的產業要被迫遷。


你為什麼會選擇大二就投入社運圈?作為同樣年齡的大學生,蠻多人其實不太能想像,自己會進入社運場域、待在那些位置上。

吳:
怎麼知道、或是怎麼越參與越深?恩,剛剛我前面有提到我們社團有參與社運的傳統:苑里反瘋車,還有華隆被積欠的退休金的爭取,然後塭仔圳,或是一些勞權議題。我們社團一直都已經有人在那邊做這些事情了,所以你可以看到,有這群人在做這樣的事情,而且他一直在做、持續做下去。對於當時在社團裡面的我而言,就會覺得這是一條的確可行的道路,當自己想去做,又有那樣的空間,就會去做做看、去探索。


你是怎麼確定自己的選擇、自己採取的立場是正確的呢?


吳:
我覺得立場是在實作的過程中不斷檢驗的,到今天我也不會說我此時此刻做的事情是完美無缺的、不需要被檢討或挑戰的。我覺得就是從一般人的生活角度,去感受特定政策是如何反應到一般人的生活裡面。譬如說重劃,政府會說這個重劃對地方改善很好;可是去實際走過一圈、知道這個重劃案實際規劃內容的人,我認為不到5%,有95%是不知道這個重劃案在幹什麼的,那他們聽到的就是口號式的東西,而這個東西反應在被迫遷的人的身上是相當不負責任的。我覺得國家政策的運作上,去跟社會基層相互合作與溝通的機制非常薄弱。


什麼叫做「在過程中不斷確認、從一般人的生活角度出發」?有沒有什麼比較明確的例子呢?

吳:
從一般人的生活角度出發這件事情,就是它有別於我們站在高空或是課堂裡面去進行一些很抽象的思考,卻不知道到底這個社會他真正的運作長什麼樣子,簡短描述是這樣。


就你的經驗而言,作為一個學生你是要怎麼取得抗爭社群的信任,並融入他們?

吳:
我覺得最基本的就是要願意去交朋友,把自己的誠意拿出來,因為他不認識你。學生也沒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除了時間很多以外。知識份子的身分我會把它拿掉,去誠心地跟他聊說你遇到什麼事情,在這個過程裡面,對我們自己會多了解跟原本想像不見得這麼一致的東西,也更了解他們的生活。

要怎麼去進到他們的生活裡面最重要的就是要花時間,然後用誠意去跟人家相處。像居民家裡的小孩很難教,或是跟老公吵架,這都是我們會聊的,就是蠻有趣的啦。你在那個過程裡面,人家固然會知道說,你是學生、的確唸過一些書,可是那不見得代表人家就要信任你,或是說有些居民甚至是不願意信任你的建議,那你就是在討論的過程裡面花時間用誠意去跟他們相待,那就會有一個好的對話的默契。

我們社團當初的做法是,在某個寒假事先聯繫自救會,去訪問他們。我們花了七天的時間,因為有好幾個社區。我們去訪問他們遇到什麼事情,事先講清楚我們會做一個報導。讓他們覺得,有人來關心他們。後來訪調做完,我們手冊也發出去,裡面有他們的一些訴求、故事。訪問是基本的方式,它會開啟某種連結。再來,居民會需要手腳、人力,不管是開會,或是行動要寫布條、做手舉牌或道具。那我們有時間就去,在過程裡面跟他們聊天。

我們在塭仔圳有跟一些居民一起提過一個社區規畫案,就跟政府申請,然後居民動起來,把社區的廢墟整理成公共空間。原本居民跟我們之間都是開會的場合遇到,可是我現在有機會跟他們一起改變他們的生活、公共空間,一起做些有公共性、跟他們有關的事情。我們大概花了半年的時間吧,最後成果發表的時候,大家一起來使用這個空間。裡面一戶居民出一道菜,跟有來幫忙的學生一起同樂,聊些平常發生的事情。他們感覺到社區環境變乾淨了,又多了一個公共空間。我覺得就是在這種事情上面,大家越來越緊密。

▲塭仔圳


在學生時期做社運的人出社會之後,通常會有怎麼樣的發展嗎?像是進入政黨、去NGO工作、或是去社會企業?還有你是如何看待那些選擇走入政黨進入體制內的人呢?

吳:
這個好幾個問題在裡面。若以出路而言的話,有一部份的人會去做一般社會大眾在做的工作;有一部份的人會進NGO或工會之類的工作;有一部份的人會進政黨工作。藉由社會運動這個路去進入社會企業的人非常少,至少我沒聽過。最主要是政黨、NGO跟一般工作。


想知道為什麼不同人有不同的選擇方式?

吳:
一方面涉及體制內外,另外一個是為什麼人會去沒有辦法繼續做社運這條路,而去做一般工作。

政黨跟ngo的競合我把它丟到後面去談好了,先談為什麼會做一般工作,如果他不是對社運失望,那通常最大的問題就是社運圈的勞動條件的問題。社會大眾對於社會運動的重視程度以及社運團體自己對於資源來源的想像和計畫,是導致社運勞動條件比較低的結構性問題。這個並不是道德上去指責的意思,但就是一個現況。

其中一個大原因就是因為終究要畢業、要有一份工作,當社運圈不存在這樣的工作的時候,你就會去做一般的工作。但這時候我想說,其實去做一般的工作不見得就不能繼續做社會運動,也就是說,可能在學生的時候我們因為花了非常多力氣時間去參與社會運動,以至於我們覺得說社會運動一定要這樣做。但是如果我們每個人,即使是做一般工作,大家還願意一起做件事情,每個人量力而為其實也蠻好的。現在塭仔圳就是這樣子,當初大家討論以這樣的方式因應,到今天我們裡面的六個人有三個人已經在做工作了,但前一陣子我們才又一起開會。就是可以有一些調適啦,大概是這樣吧。但是社運勞動條件的確是要提升。



但談到社運圈的勞動條件問題,一般的想像是社運本身就是一個已經很窮的組織,這個情況也很難改善,所以大家要為了理想付出這樣?

吳:
這要看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人打算把心力和資源放在哪裡。你如果資源都很少,可是你從來沒有去,或是花很少心力在這個議題,那資源永遠都很少。這就有點像,社團成員之間常會有各種議題必須好好提出來討論,但是因為礙於我們是一個理想性社團,所以基於各種原因沒有提出來談。就是你有沒有要花心力在做這一件事情。

那常常,今天進到社運ngo團體的人,都是有熱情的人,有熱情、有專業的人就理應有更好的對待,不能說為了理想所以把付出當成理所當然。你可以說現實有困境,要改變它不容易但是不能只停在這裡。如果這樣問:接下來三年內五年內要改善資源可以怎麼做?如果完全沒想,那我覺得現況就成為終點了。


那至於選擇政黨或NGO的部分,你認為體制內外的關係是什麼?是彼此各司其職,還是要避免NGO的成果被收割?

吳:
我覺得體制內外這個問題本身,或者很多人講所謂收割,在問之前要先釐清我們是怎麼設想改變社會的圖像。我覺得要先解決這個問題,老實說你剛剛講,每個團體或政黨跟ngo之間可以各司其職,我是認同的,我認為社會是需要分工的。

但為什麼會有體制內外的區別,我覺得要回到說你怎麼設想改變社會圖像。譬如怎麼去形塑一個政策,現況是辦公室裡面畫一畫做一做,然後研究員勞動條件很差,加班加班加班終於弄出來就趕快送到立法院裏面去;但怎麼去設想跟民眾去對話,而且怎麼樣可以更多的人被政策給包裹進來,這是重要的。

那在這個過程裡面不是純然內外的區別,而是回到我前面講到的是說,我們是不是從一般人的生活的角度去看這個政策如何制訂與運作。制定的過程對話有沒有足夠、實作的過程裡面民眾感受到的是什麼,我覺得就要去先想這個東西。你在選擇某個位置的時候,你還是要先問自己說我心中現在是怎麼評價改變社會這個尺,我是不是我覺得我自己、我們政黨自己幹就好了,或我們ngo自己幹就好了,還是我要怎麼去擴大對話的空間。

那如果ngo要談收割有時候有點好笑啦,又沒要選舉一天到晚講人家收割,如果要談收割有時候太快了,就是不同組織在不同目標與基礎點上面說別人收割。當然這可能是我蠻個人的信念,一來是大家是不是真的付出努力達成訴求,二來是在運動過程中群眾是否獲得並且相信自己是有力量的主體,而非僅相信個別名人與頭人。特別是第二點,如果這件事發生了,我自己的經驗是人家要割也不一定割得走。在這個基礎上,我覺得NGO與政黨合作是可能的。我覺得其實就是需要一個縝密的想像說,我們做的事情可以怎麼樣發展得更茁壯。我認為今天台灣的社會,重要的是我們怎麼去設想、怎麼去評價我們改變社會的途徑和圖像。很多時候不同角色是相互搭配著做的,在這樣的情境脈絡下才有辦法去隨時隨地去檢視自己或自己的團體在做某件事情的時候,有沒有符合那個理想和目標,還是走偏了。在這個過程中你不斷去檢驗。

那現在檯面上的政黨,我認為現在去做評價是,唉,要講到他們嗎?我覺得現在台灣社會大家如果想要改變社會的話,要有跟社會大眾對話的能力,還要有一個標準去隨時隨地檢驗自己做的事情有沒有偏掉,這才是最重要的,在不同的位置上在不同團體,那份初心保持著我覺得是重要的。那以後我們都難講啦,我們兩年前哪想得到今天有韓流,社會局面變動之快是我們沒有辦法想像的,不如就我們把沒有背叛自己的理想,沒有背叛自己,說不定未來大家會一起做事情,對,那共同的目標是改變社會嘛。所以現在只要他/她不是說我黨或我團體的利益優先於其他關注的議題的利益,那我就覺得都是OK的,對。


但是一個靠議題表態選上的人,之後基本上除非有人要罷免她,不然他至少這四年內沒有義務一定要繼續支持,所以這邊其實存在了某種風險,好像說我們必須要能夠事先篩選出哪些才是所謂真正的盟友?

吳:
那我覺得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認同啊。而且我剛剛講的那個標準,就是我認為我那個標準我就可以判斷哪些人是這個樣子。


這樣會不會很難判斷,比如說柯文哲2014當時就很多人相信他……

吳:
如果你以投票行為來看的話,我會認為我今天我投票支持你,不代表說我是你的粉絲,這個是我覺得蠻根本的問題。就是如果今天我議題價值沒有優先於黨、顏色或某個政治人物,那你當然判斷失準的機率就大大大提高啊。

那第二個我認為涉及到說,今天我們台灣社會是用什麼方式去評價政治人物的,我認為現有的方式有改善空間,目前就是比較難觸及到深刻的議題,往往是以圈粉為目標。那為什麼圈粉?我覺得跟社群網站有關係,你要找到支持你的人最快最便宜的方式就是去圈粉,而不是把資源放在溝通、制定政策更多的東西裡面,你有更多的說明會、你有更多溝通的平台、更多溝通的機會、更多檢驗的標準,那你當然會對某個政治人物有更多的認識啊。但台灣人今天是沒有這個機會的。當然這個也牽涉到說我們許多人對於公共議題討論氛圍並不是真的這麼強,可能是因為工作太累了,小孩要養,或者是本身大家沒有這麼習慣,都有關係。

那好,要根本來地改變這個問題,一樣是你怎麼去設想解決這個社會問題,如果你是從圈粉方式,或者是你要短暫馬上可以收到很大的效果這件事情,那當然很多重要的事情就可以擱著,對,所以我覺得沒有衝突。反而是說今天我們台灣人,如果台灣人還對於理想社會到來有那一絲期待,他自己願意付出什麼努力,不管是我願意付出多大程度來關心公共議題,或是說我願意在某個位置上面做什麼把資源把心力投注在什麼事情上面,我覺得都是這些問題。


那你覺得什麼樣是更好的標準,就是更好的評判的方式。

吳:
哇,你這這樣講我突然發現我講的社會不會到來了。沒有啦,我覺得就講我個人就好,我會看說,幾項我支持的議題裡面,哪個政治人物可以有機會達到最多議題、最多價值。台獨、土地剝削掠奪、勞工階級,這是我個人關心的核心的三個問題,那檯面上的政治人物誰比較有多那麼一些機會,其實是十分跟二十五分的差別,以投票這件事情而言,我還是會投二十五分的。然後繼續把自己與夥伴們眼前的事做好,也繼續檢驗各種人物,更繼續檢驗自己。



【社運聊天室】「一篇好的文章,要讓別人看到它才是有意義的」

 
——專訪方綺與李柏寬

凌心耕、高瑋彤、林哲如

受訪者◎方綺(女性主義有事嗎總編)、李柏寬(女性主義有事嗎編輯)

自我介紹 

Q:我們先從自身心路歷程這個部分開始問,當初是在怎樣的契機下開始接觸女性主義的?女性主義在你的生命歷程裡影響是什麼?

方:我把這個問題想成兩種解讀方式好了。第一種是你在什麼樣的契機下開始成為一個女性主義者,每次出去外面演講的時候都很常被問這種問題,因為大家會期待聽到一個很戲劇性的認識女性主義的方式。在女人迷那些網站上都會有一些很敘事性的說法:我與女性主義或我與父權相遇的過程。比如在那個晚上,她男友,可能對她實施性暴力,或她半夜走在路上的時候遇到一些危險等等。但我必須要說,我沒有這方面、這些很慘痛的經驗,我覺得這是一個淺移默化、是一個很幽微的過程。就是可能在家裡,你看到都是媽媽在做家事,然後爸爸出去工作,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對。但你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壓迫,或一件很需要被改變的事情。

至於什麼時候開始接觸那些學術上的女性主義,我覺得是修張君玫老師的女性主義課時是第一次。君玫老師她的課,是比較著重在生態的觀點。除了君玫老師以外,我也修過范雲老師女性主義,其實我們這個組織(女性主義有事嗎),會認識就是因為大家都有修這堂課。因為這堂課學期末都要做一個報告或倡議活動,然後那時候我們選的倡議活動就是「打破男性凝視」。凝視的英文是gaze嘛,那它(gaze)跟普通的look觀看是不一樣的,因為gaze強調的是一種「有權力的觀點」。我們那時有在NTU版發一個問卷,發現很多女生半夜走在路上都是很擔心受到暴力攻擊或是性的攻擊。相對起男生來說,男生半夜走在路上,他擔心的是純粹的暴力攻擊。然後那時候我們的倡議方式就是在活大前面,或是在社科院那邊,請一個model坐在那邊,然後他身上會貼一些貼紙,貼紙上面的內容就是一些ptt上面常見的一些辱罵女性的詞彙,比如說:欠幹、母豬、這個我可以。就是想要用這種比較激烈的方式讓大家知道,其實這些話,真的是會對一些人造成影響的,即便那是在網路上的言論,但對現實世界的我們來說還是一種傷害。然後舉辦完之後,我們就覺得非常意猶未盡,就想要把這個活動的力量延續下去,然後就做了現在的「女性主義有事嗎」。



Q:想請問在當前的媒體環境下,你們如何讓人們願意閱讀女性主義這個主題?

方:我以前工作的地方,我們有一句名言:如果這篇文章,沒有人看的話,那他就是沒有意義的一篇文章。有些人會說:這篇文章,雖然沒有人看,但它還是很有價值。這句話我基本上是不認同的,我覺得一篇好的文章,你要去讓別人看到它才是有意義的。我非常討厭那種曲高和寡或是孤芳自賞的心態。所以你去看女性主義有事嗎的文章時,你會看到有些東西我們講得不是很深,或是標題非常聳動、故意引戰,其實全部都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把人吸引進來,其實人進來以後,這篇文章才有意義。

就是前一陣子,你們知道「我們與惡的距離」嗎,前一陣子他們的片商有邀請我們去看試映會,那部劇就是在反映台灣媒體業生態的故事。有一句台詞我非常喜歡,就是那個新聞部的總編,把新聞稿丟到員工身上,然後說:「你寫的這個東西太難了,對於台灣的讀者來說,你要把他們當作只有七歲的智商」。重點就是說,你今天一定要把東西寫的簡單,哪怕你今天會被人笑,被人笑說:「女性主義有事嗎講的東西都那麼簡單,平常是不是都沒有在看書?」我們還是要顧及最大部分觀眾的品味跟他們可以閱讀的難度。

李:我可以說一下,就是其實在做這種文章的時候,難易度的拿捏非常重要。如果要寫難的東西,其實也是可以寫,但是要藏在你的文章後面。一般來講我們寫文章的時候,前面可能會是一個大概的概覽,然後後面會去補述。我通常都把最簡單、最重要的東西放在前面,一些比較難的東西放在後面,這樣就能比較兼顧,那這樣文章就會比較多人看,不會讓讀者覺得你寫的太簡單,因為他如果真的有興趣就可以看到後面。所以還是要有技巧地去鋪陳這些東西。

方:我想要補充一下,就是很難的東西,也不一定沒有人看,原因就是,你去看比如說像是端傳媒或者是像報導者,這類我們泛指「深度媒體」的地方,他們的轉發率,或是按讚數都很高,都沒有我們想像的低。

所以說,簡單的東西會有人分享,但如果你把一個東西說得很漂亮、很有詩意,覺青會喜歡,那個流量也會很不錯。所以現在我們也會用網站寫一些很長的文章,然後在文章裡面塞入大量的數據,比如說之後我會出的親密關係暴力、家暴,或是之前出的性侵害發生的地點,這些東西嘗試塞在報導裡,讀者他們排斥度不會很高,雖然它難,但讀者還是會因為這個東西夠高級,所以讀者還是會喜歡。



Q:你們會把自己歸類在哪一種女性主義的派別?

方:先講我個人好了,如果女性主義是一個光譜,一邊是自由派、一邊是基進派。(補充一下,自由派主張女性應該要有和男性一樣的平等的經歷,才可以去追求一樣的機會。基進派會認為,今天生理不同的差異是導致男女不平等的最大主因,所以不管世界怎麼變,男女不平等一定都會在,這是比較消極的女性主義者會有的主張。)那麼在這個光譜上,那我應該是中間偏向基進派多一點。因為說真的,我們今天在做這些倡議,會不會想說做這些事情到底有沒有效?會。可是基進派的觀點就是不管你今天再怎麼做,這些差異還是在,這個不平等還是無法解決,其實這個部分我個人是蠻認同的。所以今天我們在做這些事情、寫這些文章,可能自由派會蠻認同我們的觀點,但是基進派的人,他們可能就會處於一個比較消極的態度,覺得說這個不平等再怎麼樣都無法消除。所以我自己在午夜夢迴的時候,都會想說現在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有效的。但沒有辦法,只有做了才會知道。

至於整個組織的話,對外我們都會宣稱自己是一個「亂七八糟的女性主義」,沒有任何派別,你去翻我們的文章就會知道,我們一篇文章的態度,可能和另一篇文章的態度根本就不一樣。我承認我們的態度和立場非常的混亂,今天如果有人問我「你們是哪個派別的女性主義」,我會覺得這是一個陷阱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焦慮要去劃分你的派別屬於什麼?難道是因為你想要發現你的派別和對方的是一樣的時候,你才去認同這個東西?可是這樣不就變成以派別來廢言了嗎?這對我們來說其實是沒有意義的,而且一個人的立場會隨著他們的生命經驗而擺動,比如說一個人同時支持開放式關係跟色情管制,這分別是激進派和自由派的主張,但你要說他的立場很混亂嗎?也不能啊!可能是因為他的生命經驗,或是他的階級地位讓他有這樣的主張。所以用混亂來形容一個女性主義者,我會覺得它有一點基本教義派、有點詭異、有點奇怪。



▲方綺



組織大小事

Q:你們的粉專發文的定位與風格是怎麼隨著隨著時間來改變的?

方:文章的風格的話,不同時期其實真的差滿多的。初期的時候會大量的應用女性的身體經驗,這類的文章和我們組織一開始成立的背景有關。因為我們一開始所做的主題是男性凝視,因此我們剛成立的時候就是延用上一個活動所辦的東西,可能都跟身體經驗啊、或女性在社會上被壓迫的議題有關,來寫一篇文章。

那時候我們的文章大部分都是以第一人稱。用一個比較情緒渲染式的風格,讓人看了就比較同情的內容。首先這個同情是為了擴大同溫層,因為剛成立的時候,不可能就吸引到同溫層外的人,你要先把核心的人先抓進來,再去發展其他比較強、比較偏向與男性溝通的文章。那我們現在比較少用這種同情的方式了,原因是他會排擠到男性進來的門檻。男性會覺得說,你把女性寫得這麼可憐,那你是不是在罵我?難道我說我身為一個男性就是原罪嗎?他們沒有辦法去區分說,我們今天譴責的是父權體制,父權體制中身為男性的他們。譴責的從來不是一個個體,而是這個體制。

到了第二個階段,我們開始走的比較是惹人生氣的路線。比如說我們有舉辦一個訪問對女性主義不滿的人的訪談,那時候是為了故意要把非同溫層的人引進來,所以才做這個活動。那這個活動當然是吸收到很多的生理男性,或者有些對女性主義不滿的女生。所以在這個階段時,開始會有一些生理男性來罵我們。過了這個階段之後呢,我們覺得很累。因為我們除了要做粉專,也有自己的私生活要過。但是你一早起來,一睜眼就看到那些40幾個、50幾個在罵你的人,感覺真的真的非常差。於是就不想要這個惹人家生氣的路線了。改走現在這種比較學術研究的路線,比如說會去做大量的數據研究。針對一些比較困難的議題去做分析,比如說:調查性侵害發生的背景、去處理一些性侵的案件等等。其實這些案例很經典,所以通常都不會有人來罵我們,因為它們太嚴肅了。罵的話太壞了,所以沒有人來罵我們。這也是一些暫時逃避黑粉的方法。


女性主義生態


Q:許多網紅常被罵的原因是他們在議題的選擇上或是被批評是女權自助餐。也就是會認為女性主義者「只談女性的權利,卻不負起應有的責任」,你覺得這樣的譴責合不合理,或者面對那些譴責該如何回應?

方:好,我想講一個我們粉專有過的例子,就是這種人都會說,你們女生都不負應有的責任。那我就想問了啊,什麼是女性應有的責任?結果我們問到什麼你知道嗎,他回:生孩子。他說生孩子就是女性應有的責任,現在生育率這麼低,女性都不生孩子,都不盡她們應有的責任。這種就完全不用理他,完全就是黑粉。比如說,我們去訪問那些對女性主義不滿的人,他們都會說女權自助餐,女生都一方面在那邊喊女性主義,然後又要男生照顧她、要男生付錢什麼的。

我覺得這件事情,如果真的有女生是女權自助餐,我必須說真的有人是,那她根本就不是女性主義者。真正的女性主義是什麼?就是追求平等嘛,平等就是我和你一樣,不是我比較重要。就是這些人,我不會說他是女性主義者。


Q:女性主義有事嗎有怎麼樣的黑粉,你會怎麼看待他們?

方:其實面對這種人呢,我們會去回覆他們,我們內部的人也會和他們去溝通,一旦回覆之後,你會發現他們就開心了。就像國中男生會去彈女生肩帶那樣,然後女生就會說:「很煩不要弄我!」所以後來我們發現,其實不去理會他們,對我們來說才是一個比較好的手段。因為我們不是隨時都處在一個戰鬥狀態嘛,不是隨時都是一個女性主義者,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很與世無爭的人,我們其實也不想和他們吵架。不過,我之後會想要開始嘗試嘲諷他們,比如做一個每一個月定期更新的banner ,然後上面寫一些罵我們的芳名錄之類的,就有點像是公視台語台在抽奬的那種感覺,試試看啦但是還不確定。

李:其實他們罵我們都是用同一個方法耶,就是那幾個論點吧。就是「女生不負責任」、女權自助餐,以這個為基準,然後不斷地換句話說。

方:他們很喜歡換個情境,比如說之前我們發過一篇文章是在講性暴力,那個受訪者的學長在她喝醉以後,把她帶回家性侵。這個故事很嚴肅,是一個哀傷的故事。但底下居然還有人留言說「一定是學長長得不夠帥,如果夠帥的話,今天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他們喜歡幻想一個情境:一定都是男人不夠好,不夠有錢、不夠帥,所以女生才會這樣事後想想不對勁。有些仇女份子啊,是受過一些女生的創傷,比如說,訪問時就有一個真實的事件是,受訪者說他其實會對女性主義不滿,是因為他的前女友就是真的女權自助餐,就會一方面說女性主義啊,一方面又不付錢。所以,對於那些沒有什麼所謂社會學想像的人,通常會把自己的生命經驗,當成這個世界的全部,他們沒有辦法去設想,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的可能存在。

李:他會覺得說某個人很討厭,都是因為女性主義的出現。但其實女性主義並不是要讓某些人享受特權,但他們會認為都是女性主義害的。所以今天,女性主義就是萬惡的根源。我覺得就是一種錯誤的連結吧,把女性主義會變成箭靶,但可能有些人真的會在感情裡面覺得受傷,但是其他社會議題,假設勞工被欺壓,你不會把這些社會運動的東西跟你自己的經驗做連結,但是女性主義就特別會有這問題,所以這應該是我們要努力處裡的一個事情。

方:因為女性主義的針對性比較強吧。對女性主義不夠了解的人,就會覺得它絕對是在反男性。所以他們就會認為今天我再怎麼努力,我都是一個男性,那是不是就代表只要女性主義存在的一天,那勢必世界一半的人在反對我的存在,這對他們來說壓力很大,所以我們還是一直在走男性也能成為女性主義者這種論述。


Q:你們覺得婚姻平權有沒有壓縮到性別運動的空間?有一種說法是,當初一開始在講多元成家,卻因為某些歷史因素,後來就變成單獨在同婚平權、同志權益、去汙名這類的東西,然後就越做越大,變成公投,論述的方向就有點變成朱家安那種,用邏輯來解釋為什麼要平權、變成相較之下某些人的「邏輯不好」,反而沒有那麼多女性主義的關懷,那你同意這樣的說法嗎?

方:我不覺得這是一種僵化,我可以去挪用那些同志運動常出現的一些素材或是符碼,然後用在推廣女性主義身上,但你今天不提到平等、不提到愛、不提到愛最大,反而有些人沒辦法接受,所以我的確不覺得這是一種限縮,而是一種新的可能。所以我反而會刻意去模仿婚姻平權中出現的一些訴求。今天支持婚姻平權的人變多,支持性別的人一定也會變多。

李:這些人至少是最我們能夠預期到有機會認同女性主義的,因為一定是從這邊開始,從這些人開始收編起。當然可能還是有些問題啦,可能婚姻平權論述每天都在講一些婚姻的價值就是很棒,但婚姻制度也是很多問題啊,但應該還是好事啦,至少大家能夠先接受一個嘛,然後再來接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