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16日 星期日
雲豹傳人的離/返鄉之路:好茶遷村史
◎葉昀昀、戴劭芸
從舊好茶到新好茶
原位於屏東縣霧台鄉的Kucapungane(好茶部落),在魯凱族的傳說中被稱之為「雲豹的故鄉」,其發祥地坐落在大武山西側、隘寮南溪中游的「舊好茶」,迄魯凱族人從東部隨雲豹的腳步而來已約有700年的歷史。而後又因為自然災難的侵害、政府政策的介入、各種和現代社會接壤所遭遇的社會、經濟等因素考量影響下,整個好茶部落歷經數次大規模的遷村、安置與重建。從舊好茶、新好茶、隘寮營區到八八風災後移居到禮納里部落的永久屋……返往雲豹故鄉之路已殘破模糊、傳統文化的記憶也日漸流失;對於不同世代的族人們而言,「真正的家」或許早在艱困難熬的搬徙經驗、與口述歷史的懷舊之間,重疊出各種分歧的歸屬。如今,重新面對災難後的生活,不斷漂泊的好茶人真能安居了嗎?
根據全國成、楊雅祺(2012)的論文指出,外來勢力介入好茶並影響其社會及文化空間首於日治時代,日本政府在好茶設立駐在所(大正9年,西元1920年),並實施了土地國有及農耕民化等措施,「不僅傳統的階層制度逐漸瓦解,社會經濟也漸漸和外界產生更多連結,傳統的風俗民情開始改變。」戰後國民政府因為「山地平地化」的政策,使得部落對外界的倚賴漸增。但一直到民國62年,舊好茶的交通不便再加上耕地流失,族人外流嚴重,於是在村民大會的決議之下,考量學童受教育、中老年人就醫等因素,民國66年開始遷村至隘寮南溪左岸的河階台地Tulalegele(新好茶)。
此次的遷村留下許多後遺症,譬如,雖名義上是由政府協輔,但每戶必須自行負擔約三萬元的配合款進行工程,對長期孤立深山的好茶人而言未嘗不是一筆負擔;急忙遷村造成的土地所有權紛雜問題;新好茶的地點又遠離傳統的獵場與耕地,導致遷村後族人難以繼續維持固有自給自足的經濟生產方式,而必須轉而倚賴平地的支薪工作,投入他們較為陌生的資本主義經濟的運作模式。
遷村至新好茶的決定在部落內也遭到許多老人家的反對,在好茶人的空間觀念中,新好茶(海拔230公尺高)屬於他們空間觀念中的labelabe(500公尺以下處),氣候濕熱容易生病、能夠獵捕的動物種類少且缺乏社會意義;且每逢雨季就會洪水氾濫、有許多土石崩塌地形;又是以前魯凱族與排灣族的古戰場,流傳許多血腥的記憶。因此,對族人而言,通常不會至此開墾或多做停留,缺乏傳統領域的認同。事實上,自從搬到新好茶後,族人就不斷地遭到數次自然災害的侵襲。民國96年聖帕颱風的813水災造成隘寮溪暴漲,當時正值在外村民回鄉參加豐年祭之際,全村127戶153人受困。歷經幾次災害,「新好茶48戶房屋全倒及半倒、浸水,河水升高至河階地,全村停水停電,對外道路全數中斷;此地再也不宜久留,好茶人不得不再次面對二度集體遷村的現實。」[1]
遷村?安置?一波三折的重建之路
早在幾次風災發生之時,族人們因為安全問題,就開始思索從新好茶離開的遷村方案,並在民國88年組成了「好茶遷村委員會」,欲向政府提出一套完整的遷村計畫,包括遷村地點的比較、風險的評估、遷村後的村落樣貌模擬…等,但途中因為各種部落意見整合的困難和政府的消極處理,遷村案一直到民國98年7月才通過。正當好茶人歡欣鼓舞於長期下來的討論終於有個著落之時,民國98年8月8號,莫拉克颱風重摧整個南部山區,新好茶遭到滅村,原本通過的遷村案也隨即被併入了〈莫拉克重建條例〉中而有了甚鉅的改變。
屏東縣政府也將好茶居民遷至已廢棄〈閒置無軍人駐紮〉的隘寮營區暫時安置,而在整修舊營房時也依據〈莫拉克重建條例〉,展開安置及遷村之永久屋興建計畫。在經過約兩年的等待後,永久屋興建工程完成,好茶族人在民國100年正式遷進位於原瑪家農場的禮納里(Rinari),其實瑪家農場本就是新好茶遷村案的預定地,只是與原本不同的是八八風災後須與屬排灣族的瑪家和大社村民共同遷村。
進到禮納里之後,由於原本通過的遷村案被併入莫拉克重建條例中而失效,改由共同遷村後的土地分配導致好茶人大量失去了原本維繫生活所需的「耕地」,產業發展方面被迫轉型。而大家對於部落的期許卻又不盡相同,有人認為必須要到工廠做工才能過生活,有人則認為必須在當地發展屬於部落的產業,才能使族人不必再受到離鄉之苦。離開原本相對自給自足的山地生活後,好茶人也需要重新適應貨幣買賣的生活。
如今,三個年頭匆匆流逝,期間除公部門的屏東縣政府、莫拉克颱風災後重建推動委員會外,亦有許多民間單位都投入協助,包括幫助禮納里興建了融入魯凱與排灣文化課程的「長榮百合國小」的張榮發基金會、主持「八八風災重建計畫」與當地社區發展協會配合的台大城鄉基金會[2]……等。在好茶村的發展過程當中,台灣世界展望會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不論是從舊好茶遷至新好茶的補助和物資補給,或是八八風災後的急難救助金和生活必需用品,以及禮納里部落的永久屋興建,都是由世界展望會為首,屏東縣政府從旁協助的運作。部落的族人們也在一次次的嘗試、努力、討論之中,試圖結合產業發展、傳統文化認同、和部落自力的精神,摸索出一條能夠安穩生活的路。
好茶村一路走來歷經風風雨雨,其中的艱辛不在話下,重要的是要如何在事件中,學習並成長。八八風災帶給好茶居民的,不只是風災造成的損失、失去「家」的痛苦,更多的是在未來的日子裡,要用什麼方式、什麼心態面對新的生活、面對部落裡的族人,最重要的是,身為「雲豹的傳人」的好茶村居民,該用什麼樣的定位面對自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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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http://cc.shu.edu.tw/~atss1/Seminar/20111005/D1-2.pdf(世新社發所)
[2]摘自台大城鄉基金會:「2010 年九月開始,好茶部落啟動修路回舊好茶的計畫。在台大城鄉基金會八八風災重建計畫(由李連杰壹基金、騰訊科技)支持下,社區發展協會召集部落人力投入踏勘、選擇路線、修路工程、影像記錄等工作,從六十餘歲的獵人乃至於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不分世代地參與在這項別具意義的計畫中。[…]好茶舊路修復的計畫和『山林小學行動』相互扣連。修好路才能帶領孩子們回家,感受祖先的家園; 而山林小學旨在將學校教育轉化為一個多場所、多元參與的教育網絡,山林河川都可是學習空間,大樹下的歌唱就是教育的開始,修路本身,亦可視為一段傳承教育過程。」
[3]參考資料:
*全國成、楊雅祺《從離鄉到打造一個家—以魯凱族好茶部落遷村歷程與災後復原為例》,「邁向優質服務-社會工作專業的對話與省思」研討會,2012
*台邦.撒沙勒《災難、遷村與社會脆弱性:古茶波安的例子》,義守大學休閒事業管理學系,2012臺灣人類學刊10(1):51-92,2012
*http://cc.shu.edu.tw/~atss1/Seminar/20111005/D1-2.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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