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彗岑
十年前的九二一,常被拿來和這次的莫拉克風災相比。常被提及的相異處是政府處理重大危難的效率。然而,相同的是,許多人失去了自己的家園,而災後重建最複雜也最重要的工作即是家屋重建。
九二一震災後,中央政府為管理「九二一震災專戶」捐款,組成「九二一震災重建基金會」,台大生機系的謝志誠教授在2000年獲聘為基金會的執行長。由於意識到家屋重建對災民的重要性,基金會即以「協助」住宅重建作為運作主軸。基金會的理念重點也在「協助」式的輔導,而不是去「主導」重建過程。
莫拉克風災後,許多原住民部落面臨遷村的問題。這波遷村的忙亂中,好茶村的村民喊出了暫停。否決原先屏東縣政府為他們規劃的遷村地點,否決慈濟為他們所設計的「30公頃『美輪美奐』家屋的集合式村落」。目前擔任「魯凱族部落重建聯盟」發言人的台邦.撒沙勒說:「居民不想要再任人擺佈了。」包含好茶村在內的許多部落將共同討論風災後「魯凱族將何去何從」。
八八水 災之後,中央政府礙於輿論的壓力,不只急速通過《莫拉克颱風災後重建特別條例》,行政院還特別要求地方政府立即提出需要遷村的數目,以及村民遷居的意願。 為了配合中央的速度,地方政府就在兩三天之內忙著統計須遷村的村落數目、尋找適合遷居地點,並要求各村落在一星期之內統計出遷居意願。
中央政府在這次的家屋重建計畫省略了組合屋的步驟,直接進行永久屋的計畫,但就像紅十字會資深專員洪如萱小姐說的,永久屋的建造需要很久的時間,其中也牽涉到種 種問題,例如土地的徵收,「一次到位是不可能的」。在等待永久屋興建的期間,必須要給居民一個臨時的安置場所,所以組合屋是必要的中繼站。原本紅十字會已 經和高雄縣政府接洽完成,接手高雄縣組合屋的興建,當組合屋已經開始搭建,高雄縣政府態度又突然大翻轉,全力反對組合屋。紅十字會突然接獲通知,在錯愕之 中也只能默默接受。政府跳過組合屋,導致災民現在必須棲身在軍營中,忍受沒有隱私權的生活。
遷村與文化傳承
對好茶 村居民來說,如此倉促的決定過程,顯示出政府並沒有時間真正了解居民的心聲。但對縣政府來說,縣長已經盡力找尋適合的遷居地點,並且也開了說明會。八月二 十一日的說明會上,負責住屋重建的慈濟表明:希望居民不要再回到原居地居住或使用土地;縣長也告知了遷建地點。在說明會中,原本在過去兩年努力爭取遷居到 瑪家農場的好茶村,意外地被劃分到中廣長治分台。現場,沒有人表示反對的意見,但是這樣就說好茶村民接受這樣的安排還太早了一些。
在台邦.撒沙勒的回憶裡,三十年前,舊好茶遷居到新好茶,卻因為耕地不足造成人口外移到外地謀生。外移的人因為學歷不如人,找不到好工作;而留在部落中的多是 老人家,部落中漸漸失去生氣。部落中的人成為受薪階級,改變了過去和祖先、山林的連結;越來越多人離開部落到外工作居住,使得傳統的慶典、儀式越來越草率、形式化。部落文化的斷層從此開始。
兩年前的聖帕颱風已經對好茶村造成損傷,居民遷居到麟洛隘寮的廢棄軍營。但是,年輕一輩往往在外工作並住在都市中,留在這個臨時部落裡的仍然是老人家。八八水災 之後,慈濟提出免費建屋的計畫時,部落的老人家在亟欲安頓的心態下原本贊成遷到長治的方案。但後來,經過中壯年一輩的勸說,以長治的遷建地為落雷區,又有 高壓電影響,加上附近振興堤防在這次水災差點潰堤的安全問題勸說,改變了部落老人家的想法。
但台邦.撒沙勒說,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或許可以說,這次好茶村拒絕遷到縣政府安排的遷建地,是原住民對自身平地化的一種抵抗。以好茶村來說,文化 的消弭從三十年前第一次遷村就已經開始,平地化的生活讓大部分人成為低階的受薪階級。時間不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反而成為被時間追著跑的都市人。而年輕一 輩的人已經無法流利的使用母語,和老人家的觀念也出現了明顯的落差。如果這次,好茶村再接受位於平地的長治作為遷建所,文化流失、部落瓦解的問題只會持續 下去。拒絕別人為自己作的決定,或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第一步。
或許是 因為這樣,部落中的人希望遷到離新好茶比較近的瑪家農場。對台邦.撒沙勒來說,這樣就有機會再回到過去的部落中,有助於和傳統的連結。但縣政府原民會的副 會長說,雖然將來縣政府並不會徵收原住民在山上的土地,但是也不會再發土地建築和使用執照,等於是居民也不能再回到山上從事傳統的農耕或是居住。而台邦. 撒沙勒自己也說,將來政府會認為必須讓山林休養,而不再修建通往山上的道路,居民要怎麼回去還是個問題。
當瑪家農場的遷建計畫尚未完全底定,而長治分台的遷建計畫又已取消的情況底下,好茶村的居民等於是處在沒有「家」的真空期中。這樣的情形從兩年前的聖帕颱風後延續到現在。
多一點的尊重
多一點的尊重
謝志誠 教授認為,九二一後所建造的組合屋對政府及慈善團體帶來很大的困擾,或許是政府這次意欲跳過組合屋安置過程的原因。政府跳過組合屋,在報紙上公開地宣稱組 合屋的種種壞處,例如空氣不流通、容易悶熱等等的理由。但是對災民來說,住在軍營,不只是沒有家的感覺,而且軍營還是一個刻意剝奪隱私權、為了集體生活設 計的空間。這樣的環境對災民來說,不啻延續風災對他們心理上所造成的壓力。
這次的八八水災和十年前的九二一相同,接下來政府都必須面臨大量的住宅重建的問題。十年前,謝志誠教授擔任執行長的「九二一重建基金會」,以「築巢專案」一系列的計畫幫 助災民重建家園。謝教授說「一種是作法是居民自己畫設計圖,再拿來問你的意見;另一種是你先畫好設計圖,然後問這些災民這樣滿不滿意。你說,有一樣嗎?」 九二一重建基金會讓災民自己請設計師,他們自己和設計師溝通、自己發包工程、自己監督,而基金會只在旁協助和陪伴這些災民。「讓災民自己決定,他感受到被 尊重了,等自己把圖畫好也會回來問你的意見,這樣大家都比較愉快,不是嗎?」這樣的參與形式讓住宅重建的意義不只是重建一間屋子,而是重建一個自己的家 園。其實災民最需要的,只是希望政府和外面熱心幫忙的團體,能夠多給一點尊重。
九二一後有這樣的基金會幫助災民重建家園,那八八水災後,我們可以期待什麼呢?謝教授說,風災才過一個多月,重建的嫩芽現在還只有小苗,會怎麼樣,得要等到小苗長大之後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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