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漁村服務社 王麗雯(中文二)
澎湖的七美和吉貝分在澎湖本島最南及最北,想從台大來到這兩個地方,必須搭機到馬公,坐船花上半小時至兩小時不等。而今年,是台大漁服在澎湖服務的第二十三個年頭。
這兩座島目前也正浮現著台灣鄉村關於人口結構、環境發展、教育與經濟等種種問題。七美有雙心石滬,吉貝有沙尾,都是得天獨厚美得令人難忘的地方。但觀光業與傳統產業的適應、衝擊,以及嚴重的汙染問題,至今仍然未解。不當的政策或短視的考慮,不僅造成環境的破壞,也為當地帶來永無止境的紛爭。居民多從事觀光業及漁業,或遠到高雄工作,這樣的狀況除了形成兩島夏天冬天截然不同的生態(夏天觀光,冬天蕭條),也形成青壯人口外移、老人小孩居多、近年外籍新娘移入的狀況。島上的學生一方面因為沒有足夠的教學資源(師資不足,比方音樂美術都由主科老師兼任)沒有都市小孩盛行的補習、家教,參考書則必須從馬公買。二方面也缺乏足夠的刺激和榜樣,除了島上風土和電視、電腦以外,鮮少碰觸到其他面向的訊息。想唸高中職,勢必得離開家鄉到馬公或高雄,因而島上的年輕人平日並不常見。許多父母由於工作性質,也沒有時間照顧孩子,孩子們也缺乏接近自己年齡層的各種不同榜樣。少了許多選擇的機會,很容易走偏了路。
這是我們拜訪過的兩地共有的狀況。但,現在不妨讓我將話題聚焦,談談寒假剛去過的吉貝,再來說說我們社團吧。
吉貝島北與東方是荒涼的野草原,堆疊著從中國漂來的巨大漂流木與掩埋不善的垃圾。那裡是先民以象徵鎮魂剋煞的五營頭隔離出來、代表陰陽交界的地域,現今居民主要活動範圍也不在那裡。村落則算是位於島的中心,而西邊則是著名的觀光勝地。冬天的吉貝沙尾,安靜,空無,沒有觀光客。只聽見白浪跳舞的跫音。在島上,力量撞擊對比無處不在。海與石的,風與草的,人與自然的,過於年老和過於年輕的,傳統與現代的,記取與忘卻的。
村落小歸小,廟宇卻不少。觀音廟,關帝廟,福德廟……每年三月的漁船繞海和元宵關帝遶境都是當地的大事。廟方大哥笑稱,光是三月那次出海從準備到實際繞行,至少也會花上千萬,不過這對吉貝漁人是很重要的傳統,這錢怎樣都甘願撩落去。村落常可看到灰糊糊的石版牆,據當地人說是板狀珊瑚的一種,而不是旅遊團常介紹的咕咾石。風化如蜂窩的咕咾石大多拿來蓋屋後的菜宅。在稍微有點歷史的老房子裡,還可以看見村民用螺貝鑲鈿出的門窗花紋。
繼續繞過巷子往前走,我們碰上一對可愛的老夫妻。阿嬤中風,但是和丈夫非常恩愛。平常都是阿公煮菜,帶阿嬤出去走走,看醫生。敲門時,阿嬤正在看電視,阿公正拿著別人送來的一籃新鮮活魚準備宰殺。
我們看阿公殺魚。阿公手持魚刀,動作俐落地剖開一條條魚肚,拉出腸子清洗魚身,有些魚頭被剁掉嘴卻還是撲撲開闔不停。我們問阿公地上的凹洞是做什麼用的,他說這專門讓人倒殺魚和醃菜的髒水,邊說,動作依然流暢。我們順道自我介紹。阿公先是聽,然後咧嘴一笑。「噢,你們都大學囉。我孫是東吳畢業的,快結婚囉。」阿嬤不時插話和老公拌嘴幾句,俏皮模樣讓我們哈哈大笑。
島上人情渾然天成的淳樸魅力,也許是我們年年依約跨海前來的理由。
相對其他社團採取不定點服務,漁服選擇做的是長期服務型的全島交流,出一支隊少則寒假十餘天,多則暑假二十餘天,強調的是一種實際的體認與雙向的回饋。因為時間長,我們可以規劃更多元的活動,進一步讓當地從各個面向更了解我們,影響成效也比較大。因為時間長,我們可以逐層揭開當地的面紗,同樣從各個面向了解當地,比方上述的吉貝印象,便是這樣過程幾個簡單的斷面。
漁服在當地習辦的活動年年因規劃而略有不同,但基本上可分為生活營及社區服務兩塊。生活營主要針對國中小學生設計,目的在藉由主題式的營隊帶給小朋友不同的刺激,從而打開和他們感情的契機,也包括之後的課業輔導。社區服務則是全社與島的交流,例如走訪老人和當地人士、社區晚會,希望能以此讓當地更認識我們,達到陪伴與交流的功效。對我們這些大學生而言,設計適合當地的活動著實有難度,因此通常會先請教當地人士及老骨頭後,再依自己能力規劃活動。從計劃到磨合到實行,大概要花一個學期。比方在吉貝島,我們每年都會請教以下人士:致力替當地國中小學生課輔也非常了解每個小孩的個人和家庭情況的穆玲玲老師;比鄉公所更早一步推動資源回收的歐素卿女士;年輕的吉貝國中韋主任;戮力發揚吉貝文化的愛鄉協會。和當地人士接觸,是長期服務非常重要的事。在地人有說不完的故事。他們有自己的觀念,也有深入的觀察及智慧,知道什麼是他們獨有的,又,什麼是他們希望我們能帶給他們的。為我們這群雖說是服務老字號社團,實際上卻每年都必須重新傳承價值觀的大學生提供了不少協助。
到今年為止,所有幹部都已經出了六次隊(加上平時服務)。每次出隊,其實都是另一種驚喜,另一段很長的故事。漁服是台大出了名爆炸的社團,不少人往往興沖沖加入,卻因為工準、午聚、社課及出隊佔去極多心力時間陸續打了退堂鼓,但堅持到最後一起出隊的夥伴,不管當時入社的理由為何,當我們經歷同樣的勞累;看見小朋友和老人的笑容;在島上仰望一樣燦然的星空;一起踏過澎湖鮮綠夾澄藍的海浪;享受這一輩子可能再也不會有過的生活──總會說我們的旅程不虛此行。
不過值得省思的是,我們的確藉由上述活動逐步和當地建立了關係,但之後的維持與改進卻是無比困難的課題。生活營後,有多少哥姐能與小朋友持續聯繫,達到長期交流的目的?又,即使聯絡,相隔這麼遠,也容易變得生疏(比方在網路聊天常常都以你最近過得怎麼樣開始) 相較於其他服務性社團,漁服活動面向顯得如此多而雜,也更有時間和效率、紀律的要求,但實際上也只服務當地一次。一個老骨頭說學生社團有一定的局限性,一是因為時間和計畫的限制(四年畢業,升學或踏入職場:人一定會漸漸離開),二是外界看學生除了學術性,也把我們看成小朋友。學生團體能做的事畢竟還是有一定限度。再加上每屆所強調的特點與感覺都不太相同,問題也不同。這些都是無可迴避的問題。
這些議題是不斷扣問的。這次,我恰巧又拜訪了去年訪問過的阿嬤。阿嬤雖然記不得每個人的名字,卻仍然記得去年冬天和夏天,都有一群大學生操著破破的台語來看她。阿嬤說島上很少看見年輕人,更不用說是陪他們聊天的年輕人了。就算待的時間並不長,他們也很開心,因為他們知道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人再來。生活營結束後,仍然有人和小朋友持續聯絡。到吉貝、七美,小朋友仍對去年的營隊記憶猶新,不管內容還是哥姐都會比較、加你msn,或收到你的信之後回信給你。已經去了二十多年的七美,對漁服感覺已經頗為熟悉。
而在因風浪寒流驅走觀光客的冬天,平靜的吉貝村落。漁服人的出現,也許或多或少成了每年冬天一件讓當地人注意的事。
記得先前替我們上過兒服心理社課的楊俐容老師曾說:「你們一定會質疑你們做的目的和意義,但實際上,你們做的事真的沒有影響嗎?現在的社會還是需要這樣的學生團體,如果沒有,想想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也許換個方式問,不要急著看見當地的改變,先問你們從中獲得了什麼。光是這個,就無比寶貴。」
對當地有一定的了解,才能規劃以及實行活動。
對人事物有一定的觀察,才能維繫良好的溝通及應變。
努力,才能學到更多東西及情感的回饋。
因為漁服,開始覺得生活不單調。
因為漁服,多了很多刺激與回憶。
因為漁服,多了許多美麗的牽絆。
其實收穫最多的,往往是我們自己。
我想,服務性社團出一支服務隊,與其說想達到什麼崇高的目的,不如說是睜開自己的眼睛與當地做朋友,在能力範圍內做雙向的事情,也希望藉由奉獻自己的努力讓另一群陌生的人感到快樂,是種很難界定績效的關懷與付出。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價值,在別人身上的需求看到自己的重要,自己的付出讓別人快樂,自己也覺得快樂。只要有一個影響,就有做的必要,哪怕它很小,很多偉大的事都是從小小的地方開始。至少,這一生一次的組合,需要心眼重開。至於離開社團,如何維持這些初衷與感動,端繫於己吧。
在於台大廟堂初碰艱深難懂的理論論述之時,實際的另一面,就算腳步再怎麼蹣跚笨拙,也是需要我們踏出第一步的。
台大漁服社版ntuc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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