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9日 星期一

主編的話

◎孫有蓉


大南埔專刊是意識報成員們交給讀者的暑假作業,為了在漫長的假期中磨利我們的筆與思緒,為了腳踏實地於被我們書寫的對象,在一次機緣中意識報一行人來到了苗栗縣南庄鄉大南埔捲起袖子、褲管不僅做田野調查,更謙卑地撫摸著土地,粗淺地感受著客家的農耕生活。



這次的機緣來自一位大南埔子弟對政府開發案的憂心,想利用社區營造的方式好好地將當地人集結起來,避免資金又暴力地摧毀了當地的殊異,將一切化為最簡單最速成消費文化。


這是意識報的第一次社遊,第一次最踏實鄉土地挖掘出土地與人的故事。

大南埔‧意識行走

◎黃湄評

大南埔行政上劃為南庄鄉,是目前南富村的舊稱,位於苗栗縣三灣鄉與南庄鄉的交界處。跟隨意識報專題採訪大南埔,我在告別暑假前的最後一趟旅行來到這片土地。

搭乘火車到竹南,在火車站對面的小雜貨店買了前往大南埔的客運車票,太過習慣光鮮明亮的冷氣客運站,這種隱藏在雜貨店中的購票窗口沒有月台沒有廣播。店裡貨物商品堆積成山,老闆操著台味國語在陰暗燈光裡更顯神秘。那天的天氣極好,外頭陽光潔淨燦爛,小小雜貨店中神異的氣氛渲染出發的心情,我知道我將抵達的地方也和店裡的風格連成一氣,一切都是新鮮。

客運上眾人嘻笑、聊天拍照。這趟採訪前才剛結束環島,前往大南埔的路上對窗外的鄉鎮景觀看得極為自然,沒多注意,只記得平房與水田互相交錯出現,又灰又綠,光照耀在磚瓦秧苗上,亮得很青春。

從竹南到大南埔車程大約一個多小時,大條馬路平順暢通,少了幻想中偏遠山下小村落會有的漫漫顛簸,我急忙地抹去這種存有浪漫的刻板印象,專心發呆、偶爾嬉鬧,凝著窗外的街景巷弄享受大無聊。

剛到大南埔,只覺這農村田野極為清爽整齊,並非只是街道潔淨,看不見一片垃圾,或是水稻田阡陌相連規矩,而是因為這村落房屋都散發著和諧的氣味。這種與環境的協調感不是每個鄉鎮都有,要不就是出現嶄新的透天厝錯落在平房老屋,要不就是有些連鎖店的招牌此起彼落的喧囂,雖然村裏還是有些客委會做的導覽解說牌或突然聳立的橋型花架,幸好目前這些還不足以掩蓋大南埔的樸實美麗。

放妥行李,村裡的一位伯公先帶著大家做村莊導覽,他是一名土礱師傅,於是我們都稱他為土礱伯公。從前農村社會裡,土礱師傅備受尊敬,時常要到各戶人家停駐直到完成委託的土礱,走過不少大小村莊,遊歷識人極多極廣,在採訪期間伯公一天總要被輪番問上兩三次,不論何種領域,都能從他口中得到線索追蹤,往後,我時常想起他坐在桌前寫字的專注平靜,那副景象叮囑著自己也要更加認真勤奮地學習、生活。



這裡的老人白日少有坐在門前發楞的,要不就在菜園要不在農田,若是天氣熱也要拿些衣服到路邊的溝圳洗洗。他們的臉龐是老的,身上散發的氣息卻清爽可愛,看到我們這些外地人穿著農村工作服的窘迫樣,也朗朗的笑起來。夜晚,他們會三五成群地聚在騎樓或街道,拿幾張簡單的塑膠椅隨意擺放在馬路中,索性坐下聊到九、十點。路上沒有汽車呼嘯,頂多也只是孩子驚險的在人群中飛竄穿梭。或許是白日太烈,晚飯後的街道上竟要比白天熱鬧,人們散步以消化飽餐,聊天以打發無聊,待在家裡看電視的也不會閒著,總有固定「聊友」聚集客廳,打開電視論起國家大事,你若說農村生活單調平乏,我倒覺得他們的夜生活要比都市精采充實。

我們在此地的四個晚上天天加入他們的談話,許多從前與許多曾經交錯在年輕腦袋之中,我從他們口中得知大南埔往日榮景,多大的雜貨店啊!裡頭販賣的商品生人死人皆有。而幾千幾百人的礦坑與滿山遍野的茶園又是怎樣的模樣啊?那家手工豆腐店在清晨散發的豆香已經傳到幾哩遠去瀰漫整山,而那裡是很久很久的遠方。



午餐過後,不論男女皆戴起大花袖套,頭頂竹斗笠行走於山林田野,我做是遊戲,一穿上戲服就像個孩子一般蹦跳。意識報採訪團隊平常窩在都市校園,以書本知識為食,遇到截稿日便要與電腦相親相愛、廢寢忘食,農夫農婦的打扮沒人熟悉。此時,誰要先穿起袖套頂起斗笠就是惹來一陣哄笑,但入境隨俗,扭捏到最後也不知是誰在笑誰,依著夏樹蟬聲全都喧騰鼎沸,滿室熱鬧。

將房子借宿給我們的叔公是個老礦工,額頭上有個月亮狀的疤痕被大家叫作「包公」。叔公老是在笑,尤其看到我們一身袖套雨鞋扮相更是開懷,住在叔公家的幾天,叔公細心體貼的照料,時常照看大家的生活起居,每當我們彆扭地做著城市生活之外的事,他就呵呵的笑了起來。



午餐過後,叔公帶著大家到菜園中幹活,說是幹活,其實只是些體驗性質的簡單農事罷了。叔公叔母將菜園整理的很好,把一群都市人帶到菜園完全出於叔公的善良佛心,不諳農事的我們拔起草來秀秀氣氣,像是珠寶櫃裡挑戒指,叔公在一旁看著十多個門外漢在棚架下胡弄亂弄,也不作聲,就是笑吟吟的看著,那模樣就是一個父親溫柔注視著剛學步的孩子一樣。

太陽底下萬物眾生皆要懾服,頭幾天尚未熟悉暑氣,凡在外頭走上一圈就要躲進房子癱死。休息時一聽到外頭傳來賣冰的叫賣,眾人從汗臭薰人的昏睡中驚醒,原來這樣童年直覺性的反應還存在。大家很有默契的凝神聽仔細枝仔冰的口味種類,幾人飛奔至街上觀看購買,夏日懶懶的小鎮因為一聲「好吃的枝仔冰來了──」,長長遠遠的召喚,召喚小鎮的熱鬧,召喚一根冰棒就滿足的童年。暑氣逼人,太陽是王,退散兩者,乃一支細木冰棒也。



下田整地除草、上山砍竹劈柴,走訪村莊體驗農村工作,相較讀書寫字的確是粗重的工作,但是當我握著鋤頭,心中卻是無比的踏實與平靜。身體的勞動和靈魂的充實相互結合,只是去感受,感受。

採訪期間,得了機會和當地深入的對談,因為負責的部份是大南埔的產業,走訪大南埔僅存的製茶工廠,揉茶的機器剛好與電影傳統放映機等身,他說的故事伴著膠捲轉動的聲音在放映,我錯置時空,多想走進當時的風華年代,卻只能坐在銀幕前,看著這部老電影在他者的記憶中慢慢播放,直到黯淡。曲終人散。

他們在講述故事時,過去的場景通常熱鬧喧騰。每逢元宵幾百人的陣仗全湧上山上一條迎龍古道,暗無天日的礦坑,礦工冒著生命危險低身以十字鎬挖掘煤礦,試想「當年如何如何」,時空汰換,段落的最後雖有著幾聲感嘆,老者的面容依舊平和寧靜。過去的那段日子對他們來說只是生命中的歷程,匱乏的年代怎樣都是美好,產業興盛時,他們每日辛勤的工作,珍惜得來不易的粥飯菜湯,當產業沒落,他們揮揮手說著「日子總是要過」又低頭做活去了。好像再怎樣大的事也不能使他們驚嚇。他們的生命像草柔軟堅韌隨風搖擺,大風起,根一緊就撐過,微風送,輕輕搖擺也是快活。

五天的行程,短短的五天卻過得很長。每天三餐時間外,大家在外頭奔波走訪,晚上還要討論分享至深夜,上床時已疲倦的沒有睡前思考的時間,翻身倒頭就呼呼大睡。當在異地的生活已能熟悉一切,過得自然而產生屬於個人的慣性與常軌,日子似乎就變得長些,或許這是我之所以要旅行的原因。只是異地的停留不能太久,幾年日子下來,生活僅剩牆上日曆還在一天一天前進,失去了興味,逼得我得出發再流浪。

離開大南埔,心上有些東西似乎遺落了,空出來的位置軟軟的,一碰觸就要塌毀。這裡的溫暖溢滿我的血管,進入血液與原先的一同奔流到全身。我不只遺落心上的一方,我還忘記我得回到一個充滿城市腥味的地方。我的腦袋乾癟似一顆核桃,必須在大南埔的記憶中挖掘一個聲音灌溉這顆核桃,那是叔公喊著「要再回來」的聲音。

隨著人潮走進車站,下一站是家。

大南埔的產業發展

◎黃湄評、孫以倫

  從日治到民國,大南埔當地的產業分別有茶葉、煤礦和洋菇業相繼發展。

製茶業

  日治時期,大南埔山區開始種植茶樹、發展茶業,此時的茶葉多外銷日本,早期交通不方便,茶葉都以人力扁擔步行出大南埔販售。在春天採收茶葉,送往當地製茶廠處理,經過揉、炒、攪、烘焙等步驟處理之後,以人力扁擔挑到集中地點,再由卡車送往台北茶葉的集散地。

  光復後,茶業在約民國四十年達到鼎盛;茶業最盛時期在南埔有三家大型製茶工廠,當時,大南埔山區幾乎都種植茶樹,此後到民國六十年,因為品質無法競爭、茶葉價錢不好而漸趨衰敗沒落,現今大南埔本地無人種茶,僅存一家庭製茶廠還持續運作,接收來自大南埔周圍地區的小量茶葉製作。

大南埔僅存的家庭製茶廠,象山茶廠黃秀鼎老闆

  大南埔製茶剛開始只有小型的家庭式製茶廠,後來發展規模變大才有大型製茶廠的進入。家庭製茶廠相較大型工廠製作茶葉技術細緻,每個家庭製茶廠會依師父手藝而生產不同的特色茶葉,但品質普遍比大工廠好。後期大南埔茶業沒落的原因除了品質下降,當時外銷需求也減少,台灣不再是茶葉主要產地,價錢下跌後,從事種茶、製茶的人也逐漸變少,山區茶園荒廢,已見不到當年滿是茶樹的榮景。

  從前的製茶手續只有烘焙茶葉是由男人製作完成,其他皆使用大量女工完成,清晨即起採茶。採茶製茶需要大量勞力,工人們辛苦工作之餘便唱唱客家山歌抒情,此客家山歌並非一般人所認知以高亢嗓音在山谷間傳唱的歌曲,原初客家山歌曲調是男女間用來調情、述說對彼此的愛意的,在當時保守社會中,沒有人大聲唱山歌,多半都是小小聲地唱著曲調,也無人會明著教唱歌曲,歌曲的傳授或學習無正式管道,大家偶然聽見有人唱山歌便記下曲調,依靠這種方式流傳在客家村落間。

煤礦

  日治時期就有少數人進入開採煤礦,民國38年開始發展,民國55至65年間達到發展高峰,一個礦坑能有一千五百人進入工作,所有礦坑皆非本地人所開設,礦工組成包含本地和遠近頭份、南庄的人。直到民國73年台北縣海山礦坑崩塌發生大規模的死傷,礦業逐漸萎縮,相較外國開採此地的煤礦成本太高,採煤的工作危險加上成本考量,約民國八十年此地已無採礦活動,礦坑關閉之後多被水泥封死,被遣散的礦工不是回到田地裡工作就是出外尋找其他工作機會。礦業發展期間,發生對大南埔影響甚巨的民國24年關刀山大地震,因當時民國24年開採不盛,礦坑不深,地震對當地採礦影響不大。

礦工的生命全靠這頂帽子和頭燈

  採礦工作危險,民國六十年明令規定礦坑開放時間從早上七點至下午四點,若遇特殊情況才能申請加班。礦坑提供工寮給礦工、礦工家人居住,配置公用廚房和公共澡堂使用。每日工作以量計算,每人基本工作量是一台1600斤的煤礦,超過則以量記薪,完成基本工作量即可下班。當時生活艱困,礦工多半具有另一份工作,除了開採超出基本煤量賺錢,也在離開礦坑後下田耕作。

  礦坑的照明僅依賴礦工攜入的隨身燈或頭燈,靠相思木條支撐開採通道,礦工在狹小通道中低身開採,用十字镐等簡易的工作開採煤礦,礦坑內部和洞口用繩子通信聯繫,電力進入大南埔後,通道中另外設置電話與外部行政單位連絡。由於地層中積聚大量易燃氣體,工人們在進入礦坑前要經過嚴密的檢查,避免打火機和任何可能引爆的物品。

礦坑旁祈求礦坑平安的小廟

  因礦坑易發生災變,附近多會設置小廟乞求平安,初一、十五,初二、十六有例行祭拜,逢七月四日鬼門開也會祭祀在礦坑中過世的亡魂。礦工工時雖彈性,卻十分耗費體力,攜帶五六個飯盒和瓠瓜水壺是常見的景象,雖然工作辛苦又危險,在貧困的生活條件下,還是有許多人因為礦工相較高薪願意冒險開採,每到傍晚,不見丈夫如期回家的妻子就會急切的詢問礦工鄰居有關丈夫的消息,其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洋菇業

  洋菇產業興盛於三十年前的大南埔,由農會和食品廠合作簽訂收購契約,提供技術課程,以教導農戶洋菇培植,農戶自行向農會購買菌種、搭建菇寮;大約在每年十月,他們會大量收購收割好的稻草,曬乾後以高溫蒸氣殺菌,最後將泥土和菌種覆在稻草上,置於菇寮。

  大南埔培植洋菇興盛時期,家家戶戶幾乎都有種植洋菇,當時洋菇景氣正盛,成員以家庭人力為主,孩子們在上學前也要幫忙切除洋菇梗。凌晨一兩點,村莊裡所有菇寮早已開始工作,搶在洋菇凋萎前採收以獲得較高收購價格,從清晨就開始一整天的忙碌,直到晚上才吃頭一餐是常有的事。收成洋菇時,洋菇戶須在菇寮狹窄的夾層間活動,以耙釘刮取洋菇,利用大量人力去除洋菇梗後送到農會集中,最後由農會收購,外銷他國。

  洋菇的種植是一年一次,於農作收割後的冬天進行培植,正好接下收割後的稻草,在農閒時期,村民即種植洋菇賺取利益。國際市場的需求加上匯率的高漲,配合農會特意的推廣,使得大南埔洋菇產業逐漸繁盛。直到民國七十幾年匯率下跌,洋菇利潤降低,加上大南埔發生大規模菇寮火災,洋菇產業才逐漸沒落。

  現今的大南埔已無人種植洋菇,但此地的住宅卻多半是靠當年洋菇業的發達才得以擁有資金興建完成,因此,這些房子又被稱作「洋菇屋」。

礦坑裡的說書人

礦坑裡的說書人-張榮福
◎孫以倫

  或許一點也不偶然,意識報一行人踏上了大南埔旅程。看著古早時期的礦業遺跡,夾雜了眾人正待解惑的心理。在大南埔礦業文物館的門口,我們看到一個消瘦卻健朗的身影。他是張榮福,大南埔鎮民們習慣稱他為阿福伯。我們懷著一股都市人急於熟悉的心情,也跟著福伯、福伯的叫。福伯七十多歲,年輕時是一名礦工,現致力於礦業文物館的經營與維護。從礦業文物館的一幅幅書法、一本本書籍,以及那些由阿福伯一手打造的解說標牌,我們實在看不出福伯只有小學畢業的學歷。

《礦業文物館之始》

  僅管只有小學畢業,福伯卻是滿腹的名人傳記。閱讀名人傳記,可以讓自己的視野更加開闊,福伯說。也因為福伯喜歡名人傳記,才有今天的礦業文物館。當福伯閱讀富蘭克林傳記時,得到了一句影響深遠的話。「人生除了積德,還要留下什麼讓人懷念?」這句話,引燃了福伯創立礦業文物館的決心。走近礦業文物館,木製的大門刻著請坐、奉茶的拆字對聯。福伯喜歡拆字對聯,礦業文物館中處處可見,寫著礦工們的心聲、寫著福伯的人生體悟。陳列室外的綠地上種著許多不同種類的花兒、草兒,福伯希望能讓每個訪客多認識它們一點。陳列室旁的潺潺小溪,是夏日消暑的好去處。據說,那兒曾是柳樹成蔭、牧童飲牛的地方。在福伯的文物館中,不僅僅可以看見礦業的文物、古早時期的生活器具,還有著友善的綠化環境。值得一提的是,文物館裡的收藏品,多半是撿來的或他人送給福伯的。常常有人問福伯,撿這些沒有用的東西要做什麼?或許福伯只是一種對於鄉土文物的喜好,在我看來,文物館裡的每一件展示品都是很值得珍藏的。在那兒,可以看見古早生活中各樣各式的用品。諸如:捕鼠器、曬茶葉用的竹簍、碾穀機、草鞋、客家人的大褲頭……等。走上二樓,礦坑生活一目了然。牆上的地質圖與一旁的地層模型,礦工的頭燈、礦坑中的老照片、挖煤用的十字鎬、鑽子,以及礦業文獻,都顯示著礦業文物館的非凡價值。

《礦坑二三事》

  聽著福伯滔滔不絕地說著礦坑中的事物,我們很是好奇。福伯十八歲進入礦坑工作,四十五歲時離開礦坑,轉而收集礦業文獻及文物。福伯在礦坑中擔任挖礦工人,工作非常辛苦且耗費體力,往往需要視煤礦所在的高度調整挖礦時的姿勢。若遇到很低很矮的煤礦,則必需伏地工作。另外,礦坑中有許多易燃氣體,若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導致礦坑大爆炸。因此,早期礦工藉由鵝毛飄落的情況判定礦坑中安全與否。時至今日,發達的科技早已為此而製造探測儀器,但對於先人的智慧,我們實在佩服。我想,礦坑生活中很特別的是約定成俗的警示號,長長的尼龍繩深入礦坑,綁上叮噹作響的空鐵罐,就成了礦工們一天作息的標準。不論是開飯、休息、運煤或意外事故,樣樣少不了那一聲或是七聲的警示鈴響。礦工們的工作環境處處隱藏著危機,因此,在工作的同時礦工們必須互相照應、幫忙。若礦坑中發生事故,常必需仰賴礦工們互相搭救。當礦工們開採了一台車又一台車的煤礦後,必須藉著卷洋機(註一)的力量拉出既暗又深的煤礦坑。

《實地一遊》

  在福伯詳細的介紹後,我們依然不為此而滿足。在我們的央求下,福伯答應帶我們實地勘查早期的礦坑遺跡。當我們淹沒在一片荒蕪,側著身子穿過叢叢芒草後,來到義興礦坑。儘管礦坑口早已被草叢埋沒,但由一旁的岩層,仍能看到早期遺留的煤礦分層。腳底下踩著的石英砂,像是訴說著早期礦業的興衰史。接著,福伯帶我們走了紅磚打造的礦工寮、以及礦工們祈求平安的小廟。我們殊不知,還有更令人訝異的礦坑遺跡。那是獅頭山二坑,是個未封口的礦坑,我們可以看見含有礦物質的紅色涓涓細流不斷從礦坑口流出,我們看見了拉警示鈴的繩索。之所以未封口,是因為它的隱密和它的年代久遠。礦坑口的陣陣涼風,在炎熱的夏日裡,有著一股令人興奮的高度對比。很想走進礦坑瞧瞧,但福伯制止了我們。由此可見,就算年代久遠,礦坑裡依然危險。

《後世的寶藏》

  在我們探勘礦坑的途中,福伯隨地撿了兩塊石英砂準備帶回礦業文物館陳列。我想,福伯的文物館會讓大南埔地區的礦業文化永遠留存。福伯更說:「創立礦業文物館不是為了賺錢!只希望文物館能一直持續不斷的保存大南埔地區的集體記憶。」福伯希望,大南埔文化能一直好好的傳承。

  我們是一群來自都市的孩子,自以為的滿腔熱血,在那麼多的新舊衝擊之間,終究敵不過鄉野的純樸力量……。
註一:卷洋機為一搬運工具,可捲動纜繩將煤礦拉出礦坑

人物小視窗

「賽夏駙馬」黃祈英
  根據《重修苗栗縣志》記載,黃祈英是客家人在開墾大南埔、三灣地區過程中的重要人物。清朝嘉慶年間,客家人黃祈英來到台灣,與家人走失後被閩南家庭收留,後來在大南埔附近的斗換坪替閩南商家工作。黃祈英與當地閩南人鬧翻後,入贅到賽夏族家族,最後成為總頭目。黃祈英擔任頭目便開始在族內實行一些漢人制度,並且積極介紹客家人到附近開墾。

  後來,黃祈英的家族控制了整個苗栗中港溪流域。由於黃家算是賽夏族的成員,因此想要到附近開墾的漢人都必須經過黃家的同意。道光年間,在黃家的保護下,客家人進入了南庄、三灣、大南埔等地。最後,黃祈英因為帶領賽夏族人涉入中港閩客械鬥,被處死。

日阿拐與南庄事件

日阿拐原為福建人,道光年間隨父母來台。有一說為,其父母因水土不服而病逝,接手扶養日阿拐的親戚將其賣給賽夏族當養子;另一說為,日阿拐是被賽夏族搶走的。日阿拐後來為南庄獅里興社頭目,從所在地製腦者取得山工銀,累積了龐大資產,並役使漢人開墾水田。光緒時,更因協助撫番有功,奏請軍功六品,為國子監大學士。

身為大地主的日阿拐,土地有樟林遍佈,並承租給日本人。後因在開墾權和契約上的認知不同,以及怠納山工銀的事件,而與日人起了的衝突。一九O二年,日人以安撫人心為由,派軍駐紮。日阿拐則聯合賽夏與泰雅的族人,以及東河社及大隘社的頭目,包圍襲擊南庄支廳,史稱「南庄事件」。


土礱伯公──林裕祥

土礱是過去用來磨去米殼的工具,用竹子和土作成的,過程複雜、工法講究、處處皆學問,沒有三五年的功夫是學不會土礱的製作的。土礱伯公林裕祥年輕時曾徒步壯遊各地,到處幫人家製作土礱,也因而見多識廣,人脈廣播。打穀機發明後,大家便幾乎不再使用土礱,而學習土礱的製作太過辛苦,沒有人願意花三五年的時間作學徒,學習土礱的製作。林裕祥除了做土礱之外,木匠的工作也難不倒他,因為土礱的完成需要木工、泥工等技術。

現在,林裕祥不但是土礱最後的傳人,也是村裡的萬事通:曾經擔任舊文武宮的總幹事、參與新文武宮的設計與興建、並重新開通迎龍古道。他很有頭腦,且為村裡無私的奉獻,村裡的大小事皆有伯公的貢獻,目前擔任村里的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也和政府密切規劃著大南埔的土地開發案。跟其他村人比起來,伯公對開發案的態度最為積極、樂觀。他認為,只要認真地推動,並且讓大家有機會參與,大南埔應該可以改善現在沒落的情況。


理髮師叔公——黃文榮

理髮叔公黃文榮今年七十歲,經營鎮上唯一的一家男士理髮廳已經有四十多年。黃文榮其實是頭份人,在頭份擔任別人助理幾年之後,便獨自來大南埔開店。他的理髮廳像個資訊站一樣,牆上有時刻表、地圖、聘請幫傭的資訊,一排勾子上掛著各式各樣的小書,包括客家山歌集、武俠小說、史書,還有黃叔公自己整理的文武宮眾神列表、義民爺叩君時刻表等等。

叔公非常地博學多聞,不論是地方的民俗知識,還是中國現代史,他都能和我們侃侃而談。他甚至還會教我們怎麼玩古時候的童玩:九連環。村裡的人說,從前理髮廳裡動輒就是十、二十個人在聊天。黃叔公有時後直接講解還不夠,還會用一旁的小黑板輔助呢。


水電叔公──張銘彩

張叔公是以作水電白手起家的,頭上留著車禍造成的半月疤痕,當地人因此給他取了「包公」的綽號。張叔公是個說故事高手,年輕時的故事在他口裡說得非常生動幽默。客委會在當地為觀光而建的設施用地,很多都是張叔公捐的,而這次採訪活動的住宿地點也是在張叔公家。

邱星崴

客家人,大南埔子弟,目前就讀台大社會系。對於社會參與和人文關懷有高度的熱情,足跡遍及各地的部落與村莊。星崴曾經兩次帶領北一女的學生進入南投曲冰部落進行服務,更多次遠渡重洋至印度客家莊──塔壩服務。對於自己的家園,星崴有濃重的感情與使命感,欲透過身體力行,為自己的家園作營造,建立論述並紀錄文化與歷史。除了擔任本次意識報採訪活動的導遊,亦曾帶領台中女中及衛道中學的學生到大南埔服務,希望透過與土地、人情的親近,能進一步反省自己身處的環境。

老化農村的最後希望

老化農村的最後希望
──新房子、新景點,能否從凋零邊緣拯救南富村?

◎余孟璇、許躍儒
  張裕煙望向文武宮兩側的田地,正值八月,田裡插滿了整片的秧苗,一片綠油油的景色,水圳中有著魚兒嬉戲。這整片將近10公頃的土地,是大南埔水稻主要產地之一。張裕煙每天清晨起來,去田裡拔草、整地,已經70多歲的身子做得有些吃力。身為南富村的最大地主,他的兒女卻並不願意回來繼續耕作,他仍然每天親自耕作這些土地。

  但是再過3年之後,張裕煙就不必這麼辛苦了。這塊土地已經被政府土地重劃,要從田地改為建地。以後將蓋起一幢幢的別墅,周圍的土地將被規劃作為生態園區。政府希望可以藉此吸引遊客,以及都市的退休人士前來居住。「希望到時能賣個好價錢」,張裕煙如此祈禱著。

  就跟其他正在凋零的農村一樣,南富村(舊稱大南埔)面臨著嚴重的人口老化。南富村是整個南庄鄉的大穀倉,水稻種植面積達110公頃,但是絕大部分的耕作人口都70歲以上的老人。他們的下一代大多早已搬到外地去工作,少數居住在此地,但每天通勤去外地上班。「種田太辛苦了,年輕人不願意做。」已經退休的茶行老師傅說,他在山丘上的茶園,早已廢耕多年。

  由於種田的人力逐漸老化,加上種田的收益逐漸降低,休耕的比例越來越高(已達耕種總面積1/6),政府有意重新打造這塊土地的新風貌。一方面與客委會配合,發展大南埔的觀光,意圖將此地淳樸的自然風貌與人文景觀促銷出去;內政部亦在此地推動的土地重劃案,除了將一部份的土地改為建地之外,這些新的建築物還需要經過統一規劃,希望能夠呈現齊一的「鄉村風味」。

從農地改為建地,大利多

  在台灣「農地農用」的政策之下,農地上並不能輕易蓋房子。政府的規定是:必須要一次購買2分半的土地(約1/4公頃),等待兩年後才能夠興建一棟農舍,而且不能超過其面積的1/10(南富村的後山就蓋滿了這種美崙美奐的「農舍」,作為都市有錢人假日休憩用)。位於重劃區的土地都已切割的十分零碎,根本無法興建這種農舍。

  但只要從農地改成建地,就不用理會上述的繁瑣規定:買多少地,就能蓋多少房子。加上政府釋出的大利多:減徵40%的土地增值稅,讓賣出地的農民肯定能大賺一筆。一般來說,從農地改為建地之後,價格至少能翻三倍以上。如果位於黃金地段,能賺的更不僅如此。

10%自負額 居民卻步

  憑藉著對於未來的美好願景,土地重劃案一開始得到地方上大多居民的支持,但在徵集地主們的同意書時,卻屢屢受挫。

  十公頃的重劃區中,政府規劃有四公頃將用於興建公共設施,包含活動中心、衛生所、產銷中心及停車場等,供新社區居民及原有村中住戶使用,而不是作為建地。這意味著,農民們必須平白捐出自己40%的土地。這樣的損失與預期的受益權衡之下,值得與否,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引起最大反彈的,則是10%的自負額。土地重劃案需要數億元的龐大資金,政府希望能將其中10%交由大南埔的居民們共同負擔(約一千萬),無論有地無地。這筆龐大的金額遠超過居民們的負擔能力。有地者皆明白,要倚靠重劃後的建地達到損益兩平都有一定的風險,更枉論沒有農地的居民們,重劃後新移民或遊客所帶來的商業與觀光收入,絕不足以填補10%自負額的空缺。

  原先推展順利的土地重劃案,在此遇上了極大的瓶頸,停滯了近兩年,直到今年七月十五日,政府宣布取消土地重劃案的10%居民自負額,改為全由政府負擔,簽署的同意書的居民方由兩成迅速攀升至超過半數門檻的六成。土地重劃案順利通過後,政府預計將於明年年初開始動工,屆時,現今山腳下十公頃的田地,都將轉為怪手挖掘、喧雜的場所。

是否會有人居住 居民擔憂

  土地重劃案執行與否,已塵埃落定。在即將開始施工、建設的同時,屏除了先前捐出40%土地與自負額等明顯的爭執,大南埔的居民們,面對的是整個土地重劃案最單純、最原始的核心問題:「土地重劃後真的能吸引外來的居民嗎?真的能使我們的家鄉再次活絡起來嗎?」
  
  對此,有人抱持著樂觀的想法,覺得此地的天然環境極佳,即使精美的「農舍」建造不易,仍有大批的有錢人進駐山區。若在方便建設的平地營造出良好的生活環境,配合民宿與商家的經營,想必能夠引來的新的居民與遊客;不僅是土地重劃的人能夠高價賣出土地,直接受益,居民們也能夠重拾過往的繁榮,藉由觀光的收入,間接受惠,也能留住不斷外移的青壯年人口。

  但是此地交通不易,離大鄉鎮很遠,缺乏足夠的就業機會與優良教育環境,按照政府的規劃興建成「優良社區」,想必是難以使外地人有來此地定居的意願。南富村內現已有許多的人搬出,留下許多空屋,焉知土地重劃案是否只會留下一幢幢的空屋,同時又奪走了農民們原賴以維生的土地?

  居民們背負著這些隱慮,也只能期盼,一切都如想像中的順利──土地重劃案並不會成為破壞了他們生計與環境的可怕怪獸,而是能有良好行銷與配套措施,再次使凋零的南富村重回往日繁榮光景的靈丹妙藥。

開發的難題 認同的情誼

◎馬安奇

  苗栗縣南庄鄉南富村,繼近年開闢一條外環道路後,又爭取到了土地重劃,可以合法在農地上蓋更多房子;此外,經過地方人士爭取和政府的評估,未來可能將這裡規劃為客家文化園區,希望藉由觀光人潮帶動地方發展。

  聽聞苗栗有一處好山好水又歷史悠久的地方要被「開發」,很可能變得像各大觀光老街那樣市儈膚淺,於是意識報決定實地走訪南富村,以為能夠揭露所謂「以經濟發展之名行破壞殆盡之實」的利益共犯集團真面目。

  我們和大南埔一同作息,試圖從自然與人文面向中融入當地的生活軌跡,卻赫然發現,最初假設不但不適用,大南埔的「開發」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問題、無法單向線性思考,更沒有真正的邪惡勢力可供鬥爭。

沒有想法的想法

  在採訪的過程中,絕大部分居民對土地重劃案興趣缺缺,他們希望南富村像南庄老街一樣繁榮,卻覺得現況不會改變,所以不需多作努力。但提到政府希望開路、重劃、設立客家園區能帶來觀光人潮的願景,他們都願意「樂觀其成」,交由政府和有心人士處理就好。

重劃 繁榮才有希望?

  有些人認為只要經過努力,就可能改善現況,重振大南埔的昔日風華。他們都支持土地重劃,不過理由卻南轅北轍。南富村村長蕭進榮告訴我們,重劃可以省下土地增值稅和變更稅,如此一來有助於開發,促進觀光並帶來繁榮,不僅能夠設立商家、民宿,還能吸引退休人士來這定居,他甚至覺得應加大重劃區規劃範圍。南富村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鄒元盛說,內政部長官來勘查時看到這裡風光旖旎、水質清澈,溝圳裡居然還有游魚,當下頗為感動,所以他覺得這地方具有觀光潛力,希望南庄老街飽和的人潮能向這裡釋出。他還表示,大南埔無法發展觀光的原因是缺乏一項有名的特產,「我要努力想一個伴手禮,這樣大家才會願意來這裡。」南庄鄉代表葉清榮則認為,現在的耕地也很少人在耕作了,不如拿來蓋房子,(註:事實上,大南埔100多公頃的農地,有80公頃仍在耕作)土地單價才會高;大南埔這邊有地理位置的優勢,應該可以開發起來。村民張裕煙擁有許多農地,他認為只要能變成建地,一定可以慢慢賣掉,他也希望能夠向外地推銷大南埔,才能讓土地價格更好。

  他們不約而同地透露出一個想法,為了吸引觀光客、為了讓地方繁榮、需要開發再開發。開路、建屋和複製觀光老街模式,是最直接的成功保證。有些人一開始積極熱心地向政府爭取土地重劃案,只是最後關頭需要說服地主負擔10%自負額時,便紛紛噤聲,因為誰也不想得罪村民,也或許他們背負的是下一次選票的壓力。

「重劃」是在尋求人與自然和平共存的最適解?

  在眾多支持土地重劃的聲音當中,七十多歲一頭華髮的「土礱伯公」(註一)林裕祥,論點顯得特殊卻堅定。他是整個重劃案唯一一個努力到最後的人。他挨家挨戶拜訪地主,或說之以理、或動之以情,最後終於獲得過半地主連署同意土地重劃。在伯公的心中有個願景:農地建屋的限制一旦開放,大家就不會拼命往山裡開發了。

  在伯公每天必爬的山裡,已經蓋起了八十多間度假民宅,可是他們不論坡度合不合適,硬是砍出一塊平地,蓋起豪華別墅,直到有天土石流將它們沖毀。伐木、整地、開路,完全不受監督,一條又一條柏油路通往私人小木屋;偷接的電線與水管劃裂了壯闊山景……。伯公帶我們去山上走了一圈,邊介紹還邊維護路旁植物,他打著赤腳健步如飛,說腳底的厚皮就是最好的鞋子,一旁穿著運動鞋的我們卻氣喘如牛;他望著山林的眼神既平靜又謙卑,像是對自然充滿敬意與疼惜。土礱伯公很實際地從人的角度出發,認為山區水壓不足又有土石崩塌的危險,若是平地建屋便宜便利,每個人都想在平地居住。況且現在平地劃分零碎,地主不方便開發利用,一個地方要有超過三千個居民,各面向民生產業才得以發展,「像現在,你就看不到機車行。」在他的想法裡,土地重劃對山區和平地都有好處,像在製作他的土礱一般,顯得那麼細心、耐心、和胸有成竹。伯公從一個在地關懷的角度出發,希望找到人與自然能和諧共存的最適解。他自己捐地、奔走、發揚傳統文化,或許,他在實踐的是一幅大家都莫知其詳的寬廣藍圖。

重劃與觀光 真的能吸引人來嗎?

  快八十歲的「理髮師伯公」────黃文榮,卻對開路、重劃就會帶來觀光人潮的想法十分不以為然。他經營村內唯一一間理髮廳,空間雖小,卻掛著一堆古早味十足的線裝書和童玩,還儼然是全村公領域和私領域的重要資訊站。可是默默地聽了大家這麼多意見,伯公卻有不一樣的觀點,他有些激動地對我們表示:「鄉下地方眼睛沒有打開!(頻作手勢表達強烈)觀光在這裡根本作不起來嘛……觀光客想要的是有吸引力、規模大的東西。這裡太小了,沒有辦法激起人的情緒。」他也不認同這邊會有吸引人來定居:「現在空房子已經幾十棟了,怎麼還會有人來。這個地方沒有產業,交通也沒有那麼方便,不會吸引人們來。」在居民中顯微悲觀的論調,似乎為大南埔的未來翳上一層陰影。

開發不可避免 但須回歸歷史發揮想像力

  就讀於台大社會系的邱星崴,對大南埔有著童年多采多姿的回憶,後來他像這裡多數孩子一樣,「有辦法的就到都市去了」,但再回來時突然發現,以前看得見豐富生態的溝圳被水泥填平,村裡的一切「好像不太對勁了」。他不想這塊美麗的土地生態、古蹟被破壞殆盡,開發成當地人無法受益的觀光園區,被快速、廉價的消費後,換來的卻是不可逆的永遠遺棄。他陸續帶了一些人來這裡進行深度的自然與文化之旅,並邀請當地耆老導覽,包括他的母校衛道高中的老師與學弟妹、還有台中女中進行國科會GIS定位計畫的高中生,以及專長博物館學的學姐,和鑽研生態工法的學長,還有客家電視台的紀錄片導演。每一個到這裡探訪的人,都對大南埔豐富的自然景致與文化價值著迷不已,對星崴而言,開發雖然不可避免,但重點是發掘並傳承它獨特且精彩的歷史,尤其是成長於大南埔的下一代,他說:「雖然不可能置身資本主義邏輯之外,但我們可以做的是喚醒歷史記憶、喚起情感與認同,」他表示,這邊的小孩對這塊地方漠不關心,也不知道昔日歷史和文化價值,對故鄉的認同到這一代就斷裂,這樣很可惜。

開發與保存 其實是許多鄉村共同的難題

  根據南富村土地重劃報告書,全台還有12個爭取土地重劃的鄉村,開不開發、如何開發、開發到什麼程度,其實是台灣眾多鄉村都會面臨到的難題。當發揚在地文化又兼顧經濟發展的口號一出,成本最小的標準化觀光模式被一再複製。或者,反而是當地人對「文化」的厚度視而不見,所以讓真正的文化資產被根除了?

  我還記得旅程中的一段,是穿過舊時街道,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來到廢棄的礦坑前,聽叔公娓娓道著當年。即使我們並非生於斯長於斯,卻因為這些遺跡與風光背後訴說的精彩故事與生活態度,受到了莫大的感動。若是當地人,一定對這個村子更有感情,但如果有形的風景、遺址和對掌故如數家珍的耆老都沒有了,我們該如何串連起過去、現在與未來,建立無形的「在地情感」和「文化記憶」呢?是故,又怎能宣稱自己和這片土地緊緊相繫?

  無論是開闢道路還是土地重劃,我們都不能天真的將「開發」和「繁榮」劃上等號。改變景觀、剷平遺跡,那麼觀光人潮帶來的經濟效益還能持續多久?若要讓人定居、繁榮產業,這塊土地更深層的吸引力又是什麼?這些問題政府沒辦法代勞,需要當地的居民,一起好好的思索與尋找。這些追尋過去、定位現在、展望未來的任務,也不只是大南埔的居民,而是一起生活在同一塊土地的我們,都必須思考與面對的。

註一:「土礱」,用木頭、竹篾和黃泥土做得像石磨的東西,是早期農民用來將稻穀脫殼的農具,伯公是此項技術的最後傳人。「伯公」,客語尊稱叔、伯輩長者,音同罷工。

大南埔教育狀況觀察實錄

◎蕭彗岑

意識報社遊的第三天,大家分成幾組紛紛踏上了田野調查與訪談的路程,而我們這由我、蕭遠與有蓉所組成的大南埔教育狀況組在一番商議後決定在玩樂中學習,在學習中玩樂。

當我們踏入土礱伯公家中,幾個小學二三年級的小朋友正玩著遊戲王卡,忘我地對我們旁敲側擊的問題毫不搭理,最後只好派出我們的成員,蕭遠,下海和小朋友玩遊戲王卡,想不到從這刻起,我們不再能以正常訪談的模式進行我們的田野調查,我們得從這一大群小孩瘋狂的遊戲中疲憊地掘出線索,將訪談內容融入遊戲中進行。

秘密基地
就像我小時候那樣,這些像太陽一樣明亮亮的小孩們也有自己的秘密基地,這群小孩到我們回台北時為止,總共成立了三個秘密基地,第一號秘密基地是在土礱伯公家的二樓,據說在那裡有小孩子們養的鍬形蟲或是獨角仙。這裡的小孩不時興去店裡買寵物,大部分都是自己抓的。


昌瀚(左)拿著他的鍬形蟲,與小寧(右)和小寧心愛的腳踏車。

第二號秘密基地有一個很古怪的用途,小孩子們用這個秘密基地來過濾從小水溝中流過的水,雖然我覺得水已經很乾淨了,這些小孩子還是硬要拿石頭和磚塊把水流堵住,然後摘下一大堆某種蕨類的葉子泡在石頭前面,葉子是拿來過濾水中雜質用的,所以被取名作「過濾草」。(雖然我覺得是小孩子們在唬爛。)

至於第三號秘密基地,要從二號秘密基地多走一段不短的路,在路程中,走到有水的地方,小孩子們就會停下來泡一泡腳丫子,就這樣走走停停,來到最接近山區的秘密基地,有絲瓜、柚子、松鼠,我們在滿是落葉的泥土地上窸窸蘇蘇的前進。雖然我是在鄉間長大的小孩,但極度害怕青蛙,偏偏這片林子裡,青蛙、蜥蜴滿滿是,小孩子們隨手就抓起一隻蜥蜴到你眼前問你:「這隻背上有黃條紋的蜥蜴有沒有毒呀?」

爬山
才吃完飯沒多久,幾個小男生就已經整裝待發,穿上布鞋、帶著水壺來找我們準備帶我們上山,不停在門口探頭探腦,問我們到底要不要出發了。我原本是穿涼鞋,但其中一個小男生看到,就用很嚴重的口氣跟我說,到山上不可以穿涼鞋耶,一定是要穿布鞋的,不然會被蟲咬到!

一邊往上走,一邊覺得:「這條路到底是不是可以走呀?」因為四周的雜草越來越高,原本可以看見鋪在地上的階梯,到後來也漸漸的看不見了。小男生們就一邊爭吵,還是一邊往上走,在經過濃密的雜草、倒塌的大樹、巨大的人面蜘蛛的網、蜥蜴……之後,終於聽到最前面的小男生大喊:「看到涼亭了。」涼亭就是這條山路的最高點,是一個頂端有孫悟空塑像的涼亭。

一到達山頂,久未運動的我們,急忙尋覓休息的地方,但是小男生們卻已經開始到處玩耍,尋找甲蟲、拿掃把攻擊人面蜘蛛的網、玩被遺落在涼亭中的防蚊液……

當天晚上我們和小男生們前往廟前的樓梯抓甲蟲,似乎每一個小男生對甲蟲都情有獨鍾,對甲蟲會在哪裡出沒、吃甚麼都清楚得很。其中一個小男生還為了要抓在欄杆外的甲蟲,半個身子都探出到欄杆外,真是為了甲蟲連身在兩層樓高的地方都不知道要害怕了。


小家(前),是個話挺多的活潑小孩,後面騎腳踏車的小男生是昌瀚的哥哥——承揚。(其餘的大孩子都是意識報一掛的)

第二天早上,小朋友們帶著我們到他們的國小——南埔國小。我們找到了位年輕帥氣的老師做了對小朋友的訪談。老師表示南埔國小並沒有所謂教學資源不足的問題,因為大南埔在行政區上被劃入了偏遠地區,但實際上教育資源卻並沒有不足或匱乏的狀況,加上了政府的教育補助後反而讓整個南埔國小的設備、電腦網路一應俱全且教學器材也時常更新,老師說,這個地方是偏遠中的不偏遠。第三天,我們再度跟著孩子們到了南埔國小,並找到了國小中資歷最深的古花容老師,老師在當地成長開始教書後不久決定回到自己的家鄉參與教育。十年的國小老師有著兜不完的故事,但這些故事有大半帶著淡淡的哀傷。

這裡的孩子們家庭不健全的比例很高,許多孩子在沒有父母的陪伴下成長,而沉重的教養就變成祖父母的負擔。而孩子們到國中以後,無心於課業的常因為無法找到興趣與人生其他發展而在進入國高中後到處遊蕩玩耍、未婚懷孕或者掉入沒有責任的婚姻中,產生更多的家庭問題。當我們和老師談到鄉土教育,表示我們發現當地的孩子漸漸不說客家話,也漸漸失去對土地的認同,老師很令我出乎意料地很哲學地談起了學校教育所扮演的角色。老師說,鄉土教育學校再怎麼補強,再怎麼規定學生們學習母語,也無法取代家庭教育的作用。只要他的家庭還會把所謂客家人的生活方式帶進他的生活中,他要去鄉土的氣息都很困難;作為學校教育,我們要教導的應該是科學(也就是有著是非善惡價值的內容)而不是傳奇或地方神話,所以政府規定學校加入鄉土教學的課程不僅無法達到效果也根本上錯置了學校教育的角色。

這裡最多的景色是山是白鷺鷥是螢火蟲是沒有光害的夜空,好像讓人覺得這是個與都市隔絕的地方,很多時候,「偏遠」這個名詞就會自然而然的在腦中浮現,但這裡的小孩子們卻不完全是生活在「偏遠」所形成的世界中。這片土地上的孩子總是奔跑在街頭巷尾或林間,大多數的他們已經漸漸不再用客家話交談,電視所帶來的資訊也打破了我們對鄉野與偏遠地區的想像。原本我們想說生活在鄉下的小孩子應該都是在田裡、山裡、溪裡活潑的玩耍著,但其實這裡的小孩子們玩的種類比我們所能夠想像的多出太多。雖然三天下來,孩子們的體力旺盛與群追猛打讓我們耗盡體力,但最後讓我們依依不捨的,也是這些成群飛奔喧鬧的孩子。因為在這群孩子身上,我們找到了大南埔教育的特殊性,也在每個孩子背後的故事中找到他們純樸外成熟的一面。

偏遠中的不偏遠——大南埔教育狀況調查

◎孫有蓉、蕭遠

在三天的精采、豐富、活躍且充滿活動力觀察實錄後,我們要端出我們在這些玩樂背後挖掘出的新辭彙—「半偏遠教育」。當我們訪談了當地國小,南埔國小一位資歷兩年的陳彥淇老師時表示:政府將大南埔在行政區上劃為偏遠地區,所以在教育上多有補助,這樣一來,本來就不存在的教育資源不足問題在政府補助後反而讓學校資源比一般國小還要多,所以整個學校的設備反而非常新,品質也非常好。老師說:「大南埔是偏遠中的不偏遠」。

在老師的這番話後,意識報大南埔教育議題小組發現「偏遠中的不偏遠」成了當地整體教育現象一個很重要的解釋概念,並開始分析我們這兩天來觀察到小孩們的行為模式。當我們一剛接觸這一大群的小孩時,小朋友熱烈地玩著遊戲王卡、討論著神奇寶貝、蒐集著神奇寶貝卡;這和我印象中的都市小孩完全沒有兩樣,讓我非常失望並且覺得這次的教育議題必定無法在其中找到此地的特殊性與有普遍性的問題。但這群孩子就像呼嘯打轉的龍捲風,在我們刺探性地尋找鄉村的影子時馬上引領我們滿山遍野地跑,繞過一個個秘密基地,活抓起一隻隻甲蟲(獨角仙、鍬形蟲、叩頭蟲、大圓翅鍬形蟲……)、蟬蛻、青蛙、蜥蜴,輕易地辨別每隻生物的名稱與有毒與否的能力讓我們驚嘆又開心。簡單來說,這些小朋友在遊戲與活動模式中同時藏著都市和鄉村有的特色。在文章後面會詳細提出分析與論述。

成因

南埔國小任教十年的古花容老師在大南埔土生土長,並且留在當地任教職。熱情的她花了整個上午甚至直到中餐時間結束在跟我們分享並分析大南埔的整個教育狀況。從這份專刊的第一頁看到這裡,相信大南埔有趣的歷史演進讀者們還有些印象,大南埔那段過去興盛、熱鬧、機能發達的榮光變遷到遍地農田、人口稀少、寧靜無聲的今日,這個歷史的轉變在社會條件上或者在居民的心理狀態上都是許多問題的重大根源。大南埔在七八十年前是因為本身地理條件位於其南北要衝,所以成為物資集中、交換地,八十年前當地的商業盛極一時,店面、商品擠滿街道、人聲鼎沸。後來的經濟作物與礦業雖然是一級產業,卻因為搭上了當時國家經濟發展的路線而維持了當地的富饒一直到二三十年前。古老師表示,就是因為當地有著繁華的歷史,而人們好習慣不容易留下來,壞習氣卻很容易流傳久遠。當地因為繁華時多酒樓賭廳,在沒落後喝酒與賭博的風氣仍在當地有留存之處。

在地理上,一個曾因交通而繁華然後沒落的鄉鎮在地理上、交通上當然並非實質上的偏遠或者交通不便。然而所有曾經盛極一時的經濟作物都已不復存在,大南埔留在當地的老年人口主要還是以務農為主,而且因為人力不足與政府的推動休耕,連綿的農田常常大多處於休耕狀態,城鎮因此失去了自己的機能。因為當地不存在任何一種產業可以支撐起一定份量的職業結構,產生不出足夠的工作來提供居民在當地工作以維持生活,造成人口大量外流並且老化,從前相對便利的道路反而成了目送外移者的儀杖。當地的歷史地位、地理條件和這個鄉鎮本身的城市機能變遷主導了半偏遠的形成,而這樣的半偏遠特性又為當地的教育帶來許多連帶的問題與特質,這些條件深深影響大南埔當地教育狀況與人地認同關係。

隔代教養與單親家庭

由於半偏遠的位置關係,使得以往因交通開發的路線同時造成了人口外流,大南埔社區中壯年人口在平常工作日,甚至假日,都不甚出現於大南埔地區。在我們駐於大南埔的數日中,老人及幼童竟構成了社區的主要分子。而幼童的年齡層,集中在小學學齡的階段。

因如此社區居民組合,據我們的觀察及當地人所述,相較於都市,當地小孩的撫養方式,隔代教養(即由祖父母擔任主要撫養者)及單親家庭特別多。構成當地特殊的家庭教育方式。

由於青年人口外出工作的關係,使青年父母無力在平時對子女時時加以照顧,使當地隔代教養特別的普遍。另一方面,在大南埔社區,單親家庭出現的數量也偏高(這亦可能與放任教養下,年輕學子對於生涯規劃的認知不足有關)。在大南埔,據在當地小學任教的古花容教師所言,有相當程度未婚懷孕的現象,且這些青年男女對於未來如何擔當扶養工作並沒有很深的認識。故發現有小孩之後拋棄子女及伴侶的現象,常伴隨未婚懷孕出現。在此情況之下,單親家庭有之,將小孩丟給父母扶養的隔代教養亦有之,構成當地的某部份的家庭型態。

隔代與單親的影響

在隔代教養的教育方式下,可觀察到,這些祖父母對幼童的教育方式較為放任,甚至寵溺。一方面是由於年老體力不比青年;更重要的是,據當地幾個老年人表示,隔代的關係,不若直接親子有那麼強的責任心及各方面的要求,故在教育方式上形成我們眼中的放任現象。單親家庭亦同,對於小孩較無餘力加以照顧,放任其行的現象同樣存在。

在我們大南埔觀察的數天中,可以發現許多與上述家庭特性相關的現象。

其一是小孩活動的範圍很大,整個社區巷弄間,甚至附近的山林,都是活動的範圍。對於小孩的行蹤,家長們似乎不很在意,常可見到一群小孩蜂擁到山中,到別人家中等等而不需向家長報備。

其二,因家長的餘力不足(如單親或老年),當地的小孩常常必須要幫忙處理家中的事務(如煮飯,帶小孩),且份量頗不輕。當地的陳彥淇老師指出,國小學齡的小孩負責整個家庭的晚餐是常有的事。當地小孩,尤其是女生,常常必須忙到傍晚才出來活動。我們也遇到了才國小就要負責照顧更小的弟弟妹妹的案例。

其三是當地小孩常常依賴其他方式獲得家庭原本應提供的照顧。在大南埔,從國小開始就補習的案例不少,平均約占總學生的兩到三成。但與一般補習不同的是,補習的性質多為安親,以代為照顧小孩為其主要目的。補習的時間彈性,從早到晚都有,可能一補就是好幾個小時,可彌補家長時間不足的缺憾。此外,學校老師也負擔了更多輔導與教育的責任。南埔國小陳彥淇老師提到,與他之前在都市任教的經驗相比,他感受到大南埔的學生對老師的依賴性特別的強。而古花容老師認為其擔任的照顧工作與一般的家長無異。上述種種的依賴性,即顯示當地小孩對老師照顧與關懷的需要。

多元化的娛樂型態

在我們數日的觀察中,可以發現半偏遠的位置,影響到小孩的娛樂型態。

在曾經繁榮過又沒落過,交通上便利但卻非必經之地的大南埔,小孩的娛樂模式可說是都市與山林的交會。因為以往曾經有都市繁華的經驗,以及以往已經建立的交通路線,使當地小孩與都市小孩一樣,資訊取得便利,商品化的娛樂活動也可進入。他們會玩神奇寶貝牌、電腦遊戲、桌上遊戲、也懂都市發明的團康活動,似與都市小孩的娛樂活動無別。但是,他們的娛樂,一定是成群結伴,鄰里小孩彼此相當熟識,總是集體行動,就算是都市的娛樂活動,也是以類似鄉村山林那種一群小孩玩在一起的方式來進行。因此,是以集體方式從事都市個體進行的活動。

活動也不僅限於上述,更有許多需要山林環境配合才可進行的活動,如集體登山玩耍,捕捉昆蟲,甚至是在野外經營自己的「秘密基地」,這些都是都市小孩無法從事的遊戲。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當地小孩會用電腦,但是電腦對他們的吸引力並不像都市來的強。甚至他們也不太玩線上遊戲,都是以單機的flash遊戲為主,可能表示電腦也只是他們多元的娛樂之一,替代娛樂有更多更多;亦有可能是線上遊戲無法以集體同樂的形式進行,故較不流行。

結語

從位置上的半偏遠,可窺當地幼童生活圈之一斑。無論是娛樂型態,抑或是小孩的日常生活,均受此因素之影響。歷史的轉折,構成當地位置上的遷移,進而影響到現在生活在這塊土地了人們,正是大南埔社區居民的寫照。

南富村的信仰中心——文武宮

◎劉書甫、李問

文武皆在,眾神雲集

南富村旁,巍峨的牌樓後,一片遼闊的水田與廣場。漸高的走勢直達略高的文武宮,石階鋪陳,龍柱聳立,凜凜坐落於山下。山頂,一座涼亭隱現於林間,孫悟空的雕像從樹頭間探出身子來,在屋頂上孤單遠眺。

文武宮創立於咸豐年間,作為南富村的信仰中心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之久。文武宮之名來自於宮裡供奉的神明有恩主公(即關公)、呂洞賓、司命灶君、孔子、觀世音、媽祖、三山國王、城隍爺、義民爺、地藏王菩薩等……有文有武,因此稱作文武宮。

文武宮的舊址位於現在的牌樓前,民國二十四年發生了關刀山大地震,村中民房無一倖免,文武宮亦損壞不堪。光復後,地方人士四處募款五千多萬,由村民合力於現在的位置興建新廟,耗時六年完成。做土礱的師傅林裕祥伯公,便是當時興建工程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正月十六迎龍 :眾人參與的地方盛事

過去的大南埔最富盛名的一大祭祀活動是「迎龍」。每年農曆正月十六,為了迎接媽祖,村裡的人會組隊繞山而行,派出舞龍舞獅、敲鑼打鼓的陣頭,並且村與村之間會進行競賽。今天甲村出十組人馬,明天乙村就出二十組人馬,今天甲村出一百組,乙村就出一百二十組,以聲勢與人數彼此競賽。人數甚至曾經多到,隊首已在山的另一頭出山,隊尾才正要入山,可見隊伍的聲勢浩大。

迎龍期間,油燈綿延,鑼鼓喧天,村裡的「南街」和「北街」互相較勁,不同姓氏的家族還會趁機以打油詩彼此諷刺,熱鬧程度絕非今日可比擬。


轉達神旨的扶鸞

「扶鸞」是附近寺廟常見的請示活動。信徒可以向神民請教財運、感情、健康等等的問題,神明會操縱由扶乩拿著的「扶鸞」,在沙盤中畫出指示。「鸞」是一枝形狀像鳥,亦像彈弓的木筆,有時候是一個人用兩隻手拿,有時候是兩個人各抓著一個分支。拿的時候將「鸞」平行於沙盤,而筆桿如鳥的頭往下彎,在沙子上畫出特殊的符號後,由扶乩解讀其中所包含的意思,是為信徒所問之問題的解答,而這些解答通常是以詩(五言絕句)的方式呈現。

文武宮過去也有扶鸞的儀式。去年上任的文武宮主任委員劉文光先生說,上一任主任委員的任內,扶乩曾說出「神明認為廟裡亂用公款」的話,主任委員判定扶乩所言不真,有辱寺廟的形象,便把他解聘了。


村里輪班祭拜義民爺

客家聚落一般極為重視的義民爺,大南埔到也都有固定的祭拜。義民爺不是神,也不是特定的一個人,而是泛指過去戰亂之時表現忠義的「義民」。所以,義民爺在文武宮中沒有神像,而是祭拜牌位。接受我們訪問的理髮師傅黃叔公自己整理了一張表,標示出村裡各「鄰」負責「叩君」的輪班順序(比方說,假如正月初二是第一鄰來負責,正月十六由第二鄰來負責)。每個月的初二、十六,輪到的鄰里居民就要準備金香、姑衣、銀幣、飯、菜、湯、酒等供品。


產業與人口外移,祭祀圈逐漸淡化

隨著人口的外移,鄉村的沒落,迎龍盛事早已不再。現今迎媽祖直接在農曆十二月以幾台車將媽祖從北港載來,在文武宮坐鎮一個月,鄉民則自行前往祭拜。其實,不只是迎龍盛況不再,廟宇和村中的互動也大為減少。除了如神明聖誕等各種重要節日,宮裡會舉行儀式,而虔誠的信徒會自行前往參加之外,文武宮幾乎沒有其他可與村民共襄盛舉的活動。劉先生表示,甚至是村長也不見得理會廟裡的邀約。

近年來,文武宮和台灣的許多廟宇一樣,增加光明燈、光明斗的數量來穩定廟的金錢收入。以往廟的財務主要由村裡的人來支持;而像光明燈、光明斗這種針對個別信眾的服務,讓文武宮吸收了一些來自外地的信徒。

可是另一方面也代表說,廟務不再那麼地依賴地方金錢、地方政治來運作。隨著台灣的社會從傳統農村社會轉為工商業社會,廟宇也越來越無法凝聚地方上的居民來參與,更遑論提供經濟上的支援。於是,香客各自前來,又各自離去,廟宇跟地方「祭祀圈」的聯繫,也越來越薄弱。購買光明燈祈求平安的信眾,和龍柱上用金字所雕刻的捐款人姓名,也都不見得是當地人。現在鄉民還是會去文武宮廟裡拜拜,可是在公眾的活動方面,則往往由鄉長或是社區發展協會來推動。


信仰中心不再是社區中心

關於廟裡與村裡的關係,林伯公說,新廟建好後的第二年他就隱退了,不再擔任主任委員,只因為不希望別人認為他有利可圖。究其原因,他認為大家其實都是自私的,某種程度上的別有居心,都希望透過廟裡的人脈網絡圖點利益。林伯公走後,一批信徒與幹部也跟著離開,管理寺廟的組織系統自然換了一批人。

新廟落成,有一回村裡辦活動,大家在廟前的廣場辦桌,廟裡跟鄉民收取「水電費」,讓鄉民大為不悅,認為文武宮是大家合力興建的,跟大家收取高額費用太不合情理了。在這之後,廟跟鄉里間的互動也越來越少。

對於村長不理會廟裡的邀約一事,林伯公也稀鬆平常的說,廟和村里的管理本來就是分開不相關,並無異處。總之,一種惡性循環似乎正發生:廟方與村裡的公共生活越來越遠,於是專注於開發新的經濟收入,回過頭來說,廟方也不需要盡心投入村裡的事務。例如文武宮後面的山上,有一座兩層樓的涼亭,屋頂上有一個大型的孫悟空像。涼亭當初是文武工重建時一起蓋的。沿著登山步道一路漫步至涼亭,景觀非常好,可以瞭望整個大南埔地區。但現在步道雜草叢生,有些地方甚至寸步難行,涼亭內也一樣無人整理打掃。劉主任委員說,之前的委員想說反正也沒什麼人會去那座涼亭,就懶得整理了。而林伯公則是直嚷可惜,想當年他把步道整理的乾乾淨淨的,每天有人定期打掃,大家可以到那邊遊憩。「想法不一樣呀!」

文武宮的活動,反映了大南埔的歷史發展,也反映了當地社會的變遷。村民還是會定期到廟裡面上香,卻不再有拚陣頭之類的集體聚會。後山上,迎龍古道上的龍已經銷聲匿跡,而多了外地人以農舍名義建造的別墅。如何讓大南埔人找回社區的中心,或是尋找新的交集,則還需要大家進一步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