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甫、李問
文武皆在,眾神雲集
南富村旁,巍峨的牌樓後,一片遼闊的水田與廣場。漸高的走勢直達略高的文武宮,石階鋪陳,龍柱聳立,凜凜坐落於山下。山頂,一座涼亭隱現於林間,孫悟空的雕像從樹頭間探出身子來,在屋頂上孤單遠眺。
文武宮創立於咸豐年間,作為南富村的信仰中心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之久。文武宮之名來自於宮裡供奉的神明有恩主公(即關公)、呂洞賓、司命灶君、孔子、觀世音、媽祖、三山國王、城隍爺、義民爺、地藏王菩薩等……有文有武,因此稱作文武宮。
文武宮的舊址位於現在的牌樓前,民國二十四年發生了關刀山大地震,村中民房無一倖免,文武宮亦損壞不堪。光復後,地方人士四處募款五千多萬,由村民合力於現在的位置興建新廟,耗時六年完成。做土礱的師傅林裕祥伯公,便是當時興建工程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正月十六迎龍 :眾人參與的地方盛事
過去的大南埔最富盛名的一大祭祀活動是「迎龍」。每年農曆正月十六,為了迎接媽祖,村裡的人會組隊繞山而行,派出舞龍舞獅、敲鑼打鼓的陣頭,並且村與村之間會進行競賽。今天甲村出十組人馬,明天乙村就出二十組人馬,今天甲村出一百組,乙村就出一百二十組,以聲勢與人數彼此競賽。人數甚至曾經多到,隊首已在山的另一頭出山,隊尾才正要入山,可見隊伍的聲勢浩大。
迎龍期間,油燈綿延,鑼鼓喧天,村裡的「南街」和「北街」互相較勁,不同姓氏的家族還會趁機以打油詩彼此諷刺,熱鬧程度絕非今日可比擬。
轉達神旨的扶鸞
「扶鸞」是附近寺廟常見的請示活動。信徒可以向神民請教財運、感情、健康等等的問題,神明會操縱由扶乩拿著的「扶鸞」,在沙盤中畫出指示。「鸞」是一枝形狀像鳥,亦像彈弓的木筆,有時候是一個人用兩隻手拿,有時候是兩個人各抓著一個分支。拿的時候將「鸞」平行於沙盤,而筆桿如鳥的頭往下彎,在沙子上畫出特殊的符號後,由扶乩解讀其中所包含的意思,是為信徒所問之問題的解答,而這些解答通常是以詩(五言絕句)的方式呈現。
文武宮過去也有扶鸞的儀式。去年上任的文武宮主任委員劉文光先生說,上一任主任委員的任內,扶乩曾說出「神明認為廟裡亂用公款」的話,主任委員判定扶乩所言不真,有辱寺廟的形象,便把他解聘了。
村里輪班祭拜義民爺
客家聚落一般極為重視的義民爺,大南埔到也都有固定的祭拜。義民爺不是神,也不是特定的一個人,而是泛指過去戰亂之時表現忠義的「義民」。所以,義民爺在文武宮中沒有神像,而是祭拜牌位。接受我們訪問的理髮師傅黃叔公自己整理了一張表,標示出村裡各「鄰」負責「叩君」的輪班順序(比方說,假如正月初二是第一鄰來負責,正月十六由第二鄰來負責)。每個月的初二、十六,輪到的鄰里居民就要準備金香、姑衣、銀幣、飯、菜、湯、酒等供品。
產業與人口外移,祭祀圈逐漸淡化
隨著人口的外移,鄉村的沒落,迎龍盛事早已不再。現今迎媽祖直接在農曆十二月以幾台車將媽祖從北港載來,在文武宮坐鎮一個月,鄉民則自行前往祭拜。其實,不只是迎龍盛況不再,廟宇和村中的互動也大為減少。除了如神明聖誕等各種重要節日,宮裡會舉行儀式,而虔誠的信徒會自行前往參加之外,文武宮幾乎沒有其他可與村民共襄盛舉的活動。劉先生表示,甚至是村長也不見得理會廟裡的邀約。
近年來,文武宮和台灣的許多廟宇一樣,增加光明燈、光明斗的數量來穩定廟的金錢收入。以往廟的財務主要由村裡的人來支持;而像光明燈、光明斗這種針對個別信眾的服務,讓文武宮吸收了一些來自外地的信徒。
可是另一方面也代表說,廟務不再那麼地依賴地方金錢、地方政治來運作。隨著台灣的社會從傳統農村社會轉為工商業社會,廟宇也越來越無法凝聚地方上的居民來參與,更遑論提供經濟上的支援。於是,香客各自前來,又各自離去,廟宇跟地方「祭祀圈」的聯繫,也越來越薄弱。購買光明燈祈求平安的信眾,和龍柱上用金字所雕刻的捐款人姓名,也都不見得是當地人。現在鄉民還是會去文武宮廟裡拜拜,可是在公眾的活動方面,則往往由鄉長或是社區發展協會來推動。
信仰中心不再是社區中心
關於廟裡與村裡的關係,林伯公說,新廟建好後的第二年他就隱退了,不再擔任主任委員,只因為不希望別人認為他有利可圖。究其原因,他認為大家其實都是自私的,某種程度上的別有居心,都希望透過廟裡的人脈網絡圖點利益。林伯公走後,一批信徒與幹部也跟著離開,管理寺廟的組織系統自然換了一批人。
新廟落成,有一回村裡辦活動,大家在廟前的廣場辦桌,廟裡跟鄉民收取「水電費」,讓鄉民大為不悅,認為文武宮是大家合力興建的,跟大家收取高額費用太不合情理了。在這之後,廟跟鄉里間的互動也越來越少。
對於村長不理會廟裡的邀約一事,林伯公也稀鬆平常的說,廟和村里的管理本來就是分開不相關,並無異處。總之,一種惡性循環似乎正發生:廟方與村裡的公共生活越來越遠,於是專注於開發新的經濟收入,回過頭來說,廟方也不需要盡心投入村裡的事務。例如文武宮後面的山上,有一座兩層樓的涼亭,屋頂上有一個大型的孫悟空像。涼亭當初是文武工重建時一起蓋的。沿著登山步道一路漫步至涼亭,景觀非常好,可以瞭望整個大南埔地區。但現在步道雜草叢生,有些地方甚至寸步難行,涼亭內也一樣無人整理打掃。劉主任委員說,之前的委員想說反正也沒什麼人會去那座涼亭,就懶得整理了。而林伯公則是直嚷可惜,想當年他把步道整理的乾乾淨淨的,每天有人定期打掃,大家可以到那邊遊憩。「想法不一樣呀!」
文武宮的活動,反映了大南埔的歷史發展,也反映了當地社會的變遷。村民還是會定期到廟裡面上香,卻不再有拚陣頭之類的集體聚會。後山上,迎龍古道上的龍已經銷聲匿跡,而多了外地人以農舍名義建造的別墅。如何讓大南埔人找回社區的中心,或是尋找新的交集,則還需要大家進一步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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