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芮(藥學三)
黎忠芳伯伯(圖左)有著長長的灰白鬍子,黝黑的臉看起來歷盡滄桑。他的家是力行路11巷裡,少數沒有翻修過的,有著灰撲撲的水泥牆壁,和蓋滿防水布的屋頂。屋頂已經被白蟻吃掉很多了。
黎伯伯是廣西人,民國13年出生,13歲時就在縣政府裡做雜務。一次日軍空襲縣政府,他發現電話總機沒人看守,就守著總機,沒有逃走。之後,縣長問他怎麼沒逃走?他說:「走也沒用,電話機需要人看守阿!」於是黎伯伯被升為話務員看守話機。
國共內戰時,國民黨的軍隊分數路撤出中國大陸。黎伯伯和其他阿兵哥先退到了越南,再從西貢坐船到越南北邊的富國島,再坐了幾天幾夜的船,在民國42年來到台灣。在高雄上岸後,隸屬於通信第八團(通八團)的黎伯伯繼續在台灣工作。
一開始黎伯伯的軍營是在興隆路上。他是通信兵,負責連接架設軍方所使用的通訊設施。有線網絡和無線電,都是他的工作範圍。他曾經到台中連接地下電纜,一直到新竹、桃園、台北。工作做到哪,就到哪借住民房,工作完成後就離開。他工作到楊梅時認識了妻子。後因通信兵人數眾多,於是和原先駐於新店的砲兵營交換營區,黎伯伯也在民國48年來到了這裡。
黎伯伯還要從台北帶一百多盤線到大小金門架電話線,一次要待六、七個月才回來。政府規定25歲以上的軍人婚後可享有眷村和眷糧的配給,但是他在民國50幾年成家之後卻沒有眷村可住,雖然單位裡有許多人都有,他說:「我命苦就是這個樣子嘛!」他也像其他人一樣,在軍營旁邊挖地整理,準備蓋房子。但是整好地,去金門一趟回來之後,卻發現士官長已經在那裡蓋起了房子。「我苦命嘛!」
小孩出世後,黎伯伯和另一位榮民租房子住,這也就是他今天的家。房東退伍後在建設公司工作,比較富有,所以願意出租房子。原本房東想以四萬五的價格賣他,但黎伯伯負擔不起,因此他跟房東說他可以和他租,也幫他看好房子,讓他放心去工作。
後來,房東意外車禍重傷,黎伯伯用匯給房東的房租,幫他負擔醫藥費,但最後還是不幸過世了。房東財產充公,也包括黎伯伯租的房子,黎伯伯代房東交給榮民服務處。之後房屋招標,黎伯伯想標下,但是必須先交兩萬元訂金,招標價格二十萬元,但是他負擔不了,於是拿著他為房東存了房租的存摺,和榮民總部的人說明他的情況。最後黎伯伯以六萬三千元標下了這裡,房子讓渡給他。
黎伯伯第九年才從二等兵升上一等兵,不像其他人服役三年就升到上等兵,導致退役拿的錢變少。在民國64年上士退伍,退伍後半年有三萬六千元的退休金。但是還有住院的小孩要養,所以退伍後他還是必須打工賺錢維持家計。他白天做零工,沒工作做時就踩著三輪車撿破爛,晚上還到附近的三民路靠民族路一帶的公寓打掃,通常要到凌晨一點才打掃完回到家。兩點就寢,早上五點又得出門工作,下午五點回來,晚餐後又要去打掃公寓,一天只睡三個小時。
黎伯伯當通信兵時,因為要灌汽油當燃料,必須用嘴把汽油吸起來,轉到桶子中,一不小心就會把汽油吸進肚子裡。工作時,手又常常沾滿了柏油,也要用汽油才洗的掉,導致皮膚病,開刀六次才治好。他覺得現在身體會有那麼多毛病,和他年輕時接觸很多汽油有關。他會定時到台大和榮總看病拿藥,在醫院的病歷都是厚厚一疊。現在黎伯伯平時會在家看電視,或是用電腦打麻將。有時也到平時住戶聚會的地方,和鄰居們下下象棋。問他前一天晚上,和其他居民一起開會的感想,他說喜歡大家相聚的感覺,如果大家分散各過各的,見不到面,好像沒有朋友了。
黎伯伯的故事其實反映了力行路11巷許多居民的境遇—跟隨國民黨來到台灣之後,持續為國家奉獻。在沒有配房的情況下,親手搭建或是租屋,在軍營旁安頓下來。退伍之後,微薄的退休金不足以養家,因此打工賺取生活費。到了晚年,居民們長年建立起的情誼,讓老兵和鄰居有豐富的情感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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