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宇婷
夏日將近尾聲,九月豔陽熱情不減,海安路則以創意街景迎接前來朝聖的觀光客;若彎進神農街小巷,旅人三三兩兩走過的,就是台南的常民生活,彷彿陽光再熾熱,都無損居民的閒情。但這般自在究竟是外來者眼中的想像,還是台南人最真實的樣子?藝術介入海安路,對老台南人的生活又帶來什麼影響?
搬張板凳,坐在廟口,神農街當地的文史工作者鄭道聰老師,就著一杯老茶,娓娓道來海安路的前世今生;他以在地人的角度,回顧藝術造街的成效跟其中的紛爭。長期從事地方文史工作的鄭老師,不但曾蒐集史料,以安平追想曲為背景寫過小說「玫瑰與珍珠」,也積極培育當地的文史志工,作為許多失業、中高年齡者的事業第二春。鄭老師特別強調海安路一帶的傳統地域關係,由會館、廟宇形成的地方網路,塑造了當地濃厚的草根性,跟外來的藝術街是很不同的。因此,當代藝術跟傳統社區之間的互動,就成為公共藝術規劃者最大的考驗了。
「其實藝術造街最初是我跟市政府建議的,比杜昭賢還早。」鄭老師曾提議利用道路拓寬之後兩邊的畸零地,由政府出馬請藝術家創作,期望能重振海安路當年繁華,「讓更多人看到這裡」。後來杜昭賢真的帶領藝術家進駐,但鄭老師覺得可惜的是,策畫者、藝術家的在地溝通不夠充分,讓後來的保存、維護產生一些問題。
圖說: 鄭道聰老師 |
公共藝術與人
公共藝術作為一種公共景觀,必然會歷經公共化的過程。從「人」的角度切入,藝術家必須要遊說地主跟居民,讓他們支持創作行動,看到一堵殘破的牆可以擁有的改變,使後續維護跟發展動力充足。「公共藝術不只是藝術作品本身,而是在創作過程中建立公共關係。」公共藝術的價值,就在於它不只是擺在美術館的展品,而是活生生地跟人、土地有聯結的,能在創作過程中啟發居民對生活空間的想像,讓他們對藝術品有認同感,甚至共同參與。
因此,作為公共藝術家,進入社區,學習傾聽、溝通,就顯得分外重要。鄭道聰老師正是當初引介藝術家到社區的中間人,協助他們建立社區網路,跟當地居民打好關係。鄭老師觀察到有些藝術創作者的投入,雖然是台北人,不會講閩南語,還是很認真的傾聽,讓他很感動。但他也批評一些藝術家「幾乎都是撈了就走」,未注意到後來的維護問題,衍生許多安全顧慮。
鄭老師強調要取得當地的意見領袖、耆老或社群支持,但他認為杜昭賢在這方面的努力不夠,像她跟里長之間的關係「擺攤事件」而交惡。事件起因於里長顧及過去擺攤的攤販,希望有藝術街後也能照常在上午擺攤,但杜昭賢怕此例一開,攤販蜂擁而至。鄭老師質疑,「只是固定時段擺攤有何不可?就算引起擺攤風潮,那又如何呢?畢竟這是當地居民原本的生活。」兩者對於維護公共藝術的態度不同,產生裂痕,後來里長也不再支持,甚至抗議許多藝術造景。但公共藝術的創作不只是藝術家透過作品表達本身的意念,還必須考慮當地居民的感受,當公共藝術未能在地化,讓當地人也認同,那這樣的藝術作品還能保持長久嗎?
公共藝術與地方
從「土地」的角度去看,藝術家還必須要從對城市文化的理解出發,以及自身對藝術的思維,試圖融入當地的環境。但這並不代表作品的意涵就會被侷限,因為台灣本來就是多元的異質社會,不管是對本地的認同、對照古今的,甚至現代都會的,都是很好的創作方向。另一方面,對於「海安街道美術館」,鄭老師的態度也傾向保留,他認為街道難以像藝廊一樣不停換展,因為當土地增值、人潮湧入,土地的支配、使用權會隨著經濟價值而改變,地主有可能不會延續原本的合約讓藝術家繼續創作,藝術品後續的使用跟維護,也就產生許多變數。像不久前的藍晒圖爭議,鄭老師就為地主抱屈,認為土地是地主的,他有自由使用的權利。更何況當初因為里長遊說,地主好意出借給藝術家創作,租借期從一年延長到十年,可說是仁至義盡,如今因為安全因素等問題希望收回,「何罪之有?」
小廟香煙裊裊,煙霧繚繞中,我們霧裡看花般的回顧海安路上的是是非非。曾經的商港繁榮,曾經的蕭條衰敗,到如今因為藝術街而再度引領風騷,海安路因為一批熱愛她的人而改頭換面。變得更好還是更壞,每個人有不同的答案。公共藝術的溝通、創作過程中,利益衝突、意見不合在所難免;我們更希望的是,公共藝術不只是藝術品本身,而是讓政府、藝術家還有居民,認真思考一座城市的面貌,決定他們想要的「台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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