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的話

  再一次,我們被這塊土地的記憶吸引,讓我們領著新生回到了大南埔。小山蜿蜒,大南埔就躺在其間平原開闊處,吸納著這輛滿載陌生人的公車。意識報一行十三人,選擇回到了大南埔,選擇回到了上次星星與螢火交錯的土地,作為書寫外的實踐、實踐後的書寫,孕育下一代的意識。

  來這村莊,我們總是添盡麻煩:莽莽撞撞、吵吵鬧鬧。叔公、叔婆、叔叔、阿姨一家人逕自忽略了我們再次登門叨擾所顯現的羞愧,用爽朗的笑聲擁抱甫踏進村落的我們,就如同迎接一群找到心靈安頓處的遊子。我們這群慘白的都市青年能以什麼報答?低著頭,我們努力地訪談、閱讀、書寫,用筆桿的力量剖析政府開發案的夢,試圖點出當都市中產階級來養老或觀光的時候,可能會給大南埔帶來怎樣的衝擊。

  在此,僅代表意識報感謝讓我們有此田野調查機會的朋友,此刊的所有研究成果皆應歸功於他們。首先是台大社會系及大南埔客家子弟邱星崴,在兩年前開始努力經營大南埔社造,讓意識報有此機會踏上大南埔的土地,且在兩次田野調查期間全天候地陪著我們,為我們尋訪訪談對象又為我們即時翻譯。張榮福叔公,為我們導覽的客家文化藏寶人、收藏大南埔礦坑所遺留的文物自己整理成文物館供人參訪,此行帶意識報一群人一遊小南埔。林裕祥伯公,土礱的最後傳人,大南埔最投心於大南埔社區營造與開發案的當地重要人物,因博學多聞而成為意識報一行最密集訪談的對象。張明彩叔公與叔婆,每次都用最溫暖、為開懷的笑聲與熱情招待我們,讓我們宛如回到了溫暖的家鄉;張叔叔、阿姨對我們的悉心照料讓我們感動不已;家中的兩位小孩阿寧、阿賢與叔公的外孫奶茶,帶著我們跑遍大街小巷、玩捉迷藏與躲避球。這些,都深深刻劃在我們最珍貴的記憶中,而此期刊物的發行必須對大南埔所有居民獻上最高的感謝。

大南埔簡介

◎李問

  大鵬山山頂佇立著一尊孫悟空的雕像,俯瞰著山腳下的客家庄「大南埔」。從山頂涼亭的屋頂上,孫悟空可以清楚地看見村子裡的一千多個居民進進出出,在街道以及周圍的田地之間穿梭。抬頭眺望,可以看到中港溪在不遠處,延著谷地的邊緣往西邊前行。谷地的盡頭有一條公路,那是台三線——轉個彎就可以到三灣鎮上。假使他繼續翻過幾個山頭,就會到竹南、頭份市區;如果飛過背後的象山,還可以到人來人往的南庄老街走一走。

  孫悟空來到大南埔不到二十個年頭。當年村裡的廟「文武宮」進行擴建,把村邊的小廟宇移到大鵬山山腳下,改建成一棟雄偉的大寺廟,廟的前面立了高聳的牌樓,後面的山上則是蓋了一個涼亭,孫悟空便立於涼亭頂上。相較於文武宮裡的眾神明早在清朝咸豐年間就隨著開墾的客家人來到這裡,孫悟空算是很年輕的了。文武宮供奉的神明有文有武,包括恩主公(即關公)、呂洞賓、司命灶君、孔子、觀世音、媽祖、三山國王、城隍爺、義民爺、地藏王菩薩…等,是大南埔的信仰中心。

  孫悟空踏上觔斗雲,決定下山走一趟。他飛過了文武宮前面的牌樓,來到大南埔主要的田字形街道,「日街」和「月街」。這些街道是在日治時期規劃的,當年關刀山大地震把村裡的房子都震垮了,日本人便把街道重建成這種特殊的格局。以前慶典時,日月街還會各自組隊互拚陣頭呢!筆直而乾淨的街道上,有一些小孩在玩耍。路的兩旁是兩三層樓的樓房,被人稱為「洋菇屋」,因為蓋房子的資金多半來自三十年前盛極一時的洋菇種植。旁邊的巷子就比較曲折了,一些婦女蹲在巷子裡的水溝蓋邊,用裡面清澈的山泉洗菜。

  繞過日街的轉角,來到月街上。孫悟空看著眼前的雜貨店,「日輝超商」。老闆的父親已經九十幾歲,喜歡在雜貨店隔壁的客廳泡茶。他年輕時可是在日輝工作的四、五個夥計之一。以前,除了日輝之外還有其他三間商會。大南埔在日治時期曾經是附近地區的商業中心,位處聯通三灣、南庄的要道。商行裡面什麼都賣,從南北貨到生死貨應有盡有。民國五十年左右,大南埔後面的山上開始大量開採煤礦,大量年輕男子進入黑暗的礦坑中工作。礦工有本地的子弟,也有許多來自外地。後來村莊外還開了新的公路,而礦業也逐漸沒落。商行便一家一家的搬走了。

  從月街往下走,孫悟空來到了一間小小的廟宇。他輕輕地呼喊「伯公,我來了!」伯公(客家人稱土地公為伯公)安穩地坐在廟中,背對著村莊,面向中港溪。孫悟空曾問過伯公為什麼不面向大南埔,伯公告訴他「因為對面那邊那座山叫做『虎山』,村人剛來這裡的時候,他會不斷地攻擊村裡的牲畜。所以村人派我來鎮住那隻可恨的老虎,從此大家就六畜興旺了。」

  伯公和孫悟空倆望著中港溪後面的虎山,卻感覺不到什麼殺氣,大概是因為村裡面早就沒有養什麼牲畜了吧。眼前還有一塊一塊的田地,大南埔以前曾經是南庄鄉的米倉,可是現在越來越多的田都休耕了,上面種滿了油菜花和大波斯菊。有時候可以看到一些老人在田裡辛勤地耕作,但仍在種田的年輕人則是很少了。伯公每天看著村裡的年輕人開著車到外地上班,或是看著青少年通車到三灣等地上學(大南埔只有國小,沒有國高中)。

  一晃眼已經到了晚上,孫悟空往回走去。日月街上有許多村民三三兩兩的把椅子搬到街邊,輕鬆地在家門口泡茶聊天,黃澄澄的燈光從每戶人家的門窗中溢出來,與街邊的路燈交融在一起,天上的星星一顆一顆地點亮,與田裡零星的螢火蟲相互呼應,熱茶從茶壺裡流出,流到一個個的小茶杯中,伴著大家的談笑。

  他回到文武宮前,道路兩旁的田地種滿了油菜花。今年三月,內政部審核、苗栗縣政府主持的土地重劃即將動工,文武宮前面的這十甲地,將從農地變成建地。大南埔被選作「模範社區」,將與全國其他十二個社區一起試驗新的土地重劃模式。這裡究竟怎樣發展比較好呢?孫悟空試圖想像未來的景象。他見過南庄老街的觀光區,也見過大鵬山、象山山裡面一棟棟外地人蓋的「農舍」(其實是休閒別墅)。他想問問看恩主公,卻想說他大概已經睡著了。於是他再度跳上觔斗雲,回到山頂的涼亭上。俯瞰著村莊,也眺望著遠方。

現在還有誰在,耕田?——大南埔的農業現狀

  大南埔坐落在山谷間的平原之上,四周環伺的山嶺使得天候的異變難以侵入,每季的收穫都十分豐饒,是個適於耕作的環境,因此,除了村莊的住宅之外,幾乎都是稻田。但是和過去相比,原本一致綠意盎然的景色有了些許變化,有些是新翻過土,卻有更多是各色的花朵,繽紛的大波斯菊在風中搖曳、陽光撫照著嫩黃色的油菜花海……這樣美麗的景色,卻反映了大南埔休耕田地逐漸增加的事實……


◎余孟璇 李問

  「他非常的努力,而且會不斷地去測試各種新的方法。」邱瓘甯一面打理著面前的虹吸式咖啡機,一面說道。她的先生莊崴翔坐在斜對面,旁邊的桌子上擺了幾本農業雜誌。今年五十多歲的莊崴翔,是大南埔耕作最多田地的農人,他耕作的地林林總總加起來一共十六甲,其中大部分都是租來的(大南埔多數的農民土地不到一甲)。他大部分種的是水田,可是也會有一兩甲的旱作,像是木瓜、百香果等蔬果,由太太拿到路邊去賣。能夠照料這麼多的田,主要是有賴於兩台拖曳機,一大一小,搭配上不同的配備,讓他一個人就可以完成大半的工作。

  「我一開始也沒有想那麼多,只有家裡的一甲地。」莊崴翔表示,自從民國81年他開始務農以來,每年都會再多租一點地。隨著離農、出外工作的人口越來越多,就有越來越多人把土地委託給他經營。「這樣,我們就可以靠量來取勝。」他指出,農業就是要面積夠大、產出夠多,才有辦法做好的經營規劃。很多老農夫精耕細耨個半天,稻米的收穫一甲也頂多一萬兩千斤。而他雖然用機械大量耕作,一甲也有八千斤,多幾塊田就可以獲得更多利潤。他還可以幫附近一些沒有農具的農人代耕,就如同他自己需要人手的時候會請人來幫忙一樣。跟他同年紀的農夫整個南庄鄉還有四、五個,但大南埔就只剩下他了。有許多田比較少的農民家裡沒有機器,就必須要請他去幫忙,代耕費用也是他收入的來源之一。

  莊崴翔租土地的租金,從每分地一千塊到每分地五千塊都有,價格要看地點的好壞。其中有些價格比休耕的補助金還要少(每分地四千塊錢)。有些農民是為了要維持地力,才讓莊崴翔用便宜的金額租地。可是如果休耕的補助再提高,他們可能就不會願意這麼做了。他對此有點不滿:「政府不該鼓勵大家不種田還可以領錢。給他們薪水叫他們去抓福壽螺還比較實際。」

休耕的田地

  近年來大南埔休耕的比率逐漸上升,現下已佔總耕作面積的六分之一,並仍在增加。大南埔是南庄鄉的大穀倉,水稻種植面積達110公頃。這片土地即使擁有優良的先天環境,許多乍看之下細微的因素,卻影響著農民們繼續耕作的意願,使他們逐漸選擇申請休耕。一般多認為是青壯年人口的缺乏,使得實際耕作者多是老人,這些長輩實際生活多已不再依賴實際耕作的收入,而是受子女奉養或是國民年金(老農津貼?),自然降低了耕作意願。但是事實是,過去他們賴以維生的土地,已經無法給予他們足夠的利潤了。

  政府自民國88年起推動休耕政策,一改過去休耕還要徵收「荒地稅」的做法,每一期稻作一分的地可以申請到四千元的補助(若配合翻土、種植綠肥作物或景觀作物,補助還會更高),雖然略低於一期稻作的收成,但是扣除掉成本跟可能有的米價波動後,「休耕」確實是個實惠許多的選擇。

以耕作為副業的趨勢

  目前大南埔仍在務農的可大抵分為以下幾類:第一是如莊先生一般的專職農夫,大規模耕作之外也幫他人代耕、種植少量經濟作物以增加收入,但在大南埔他是唯一的例子。其餘目前主要仍在專職務農的人,多是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處於半退休的狀態。再來則是另外在外地有工作,另用工作之餘暇維持農耕,以農業為「副業」的青壯年人口。此兩類人因為時間以及勞力的不足,都會需要是請人協助耕作或是以機器代耕。另外,隨著近日來大環境的經濟不景氣,亦有部份失業人口返鄉耕作,他們多以自耕為主、打零工為輔。

  彭新喜先生今年四十多歲,現在每天通勤至新竹科學園區附近的一間工廠上班,每天上班前以及下班後,他都會花上一個小時在照顧自家的田地,週末時也會在田裡看到他忙於耕作的身影。他和大南埔的許多人一樣,都屬於將田地視為副業的耕作者,他表示,因為不像專職的農夫一樣能夠全天候照料田地,相對之下他的收成沒有別人好,收穫所得的利潤跟休耕補助相差無幾,他之所以還在持續耕作,並不是出於利益的考量,可是若問起繼續耕作的理由,也因為太複雜了而難以說得清楚。彭先生認為影響他最大的,是來自長輩的觀感。農村社會多有一種「不可以讓田地荒廢」的概念,身為唯一留在家中的兒子,若不繼續耕作,鄰居便會說閒話向他母親說閒話:「年輕人好手好腳的,不耕田並且讓田荒廢掉了,很像敗家子」,為了不讓母親承受四方的壓力,也為了不承受來自母親的壓力,他選擇繼續耕作,也盡一份孝心。

農業與農村的興衰

  大南埔的人口在民國六十年以前還在上升,但之後就不斷的下降。很多年輕人到外地尋找工作機會。村長蕭進榮有三個兒子,三個都五十歲左右。三兄弟退伍後都沒有考慮務農,直接到外地去工作,現在則是住在台北、桃園等地,偶爾才回來一趟。村長家裡的地很小,只有兩分半,目前是一年之中是一期休耕、一期請人代耕以維持地力。他提到,以前大南埔很多地都屬於蕭家的(他的遠親),可是在土地改革的時候實施耕者有其田,大家都有田地了,可是地也變得零碎。再加上分家把地分一分,作物的產量少,利潤也很少。

  如果回溯到三十年前,他的兒子離開家鄉的時候,差不多是民國七十年。當時台灣的工業已經發展起來,許多年輕人跟著就業機會到北、中、南大都會。隨著經濟的起飛,物價跟著上漲,可是農民的收入卻並沒有增加。政府訂定的米價永遠落後於物價的漲幅,持續地抑制米價。

  政府這麼做,刻意想將勞力從農業轉移到工商業部門——這也延續了土地改革時,發放工商業債券與股票給大地主,把農村資金移轉到工業的政策。漸漸地,不只是大地主,一般的農家也開始轉投資工商業。民國五十年開始,就有位於都市外圍的農村建起一座一座的小型工廠。這些十、二十人大的工廠往往由務農的長輩投資買機器,工廠裡面經營、工作的則是農村裡的年輕人。縱使這些農家把好不容易累積的資金再度投資農業,也不會阻止年輕人離農的現象。如果農家選擇要機械化,就會節省勞力,農村所需要的人力就會減少;而如果大量購置更多田產,就會形成大地主,進而壓縮到了其他農家的空間。

  隨著台灣經濟的發展和社會流動的增加,傳統農村的整體社會條件早已經不存在。38歲的張仁武先生,每天開半小時左右的車到頭份的為恭醫院上班。他表示,當年他在選擇的工作的時候,父親沒有鼓勵他從事農,也沒有阻止。從高中畢業、退伍後,他做了幾年冶金,後來來就一直當水電技師。對農村中長大的年輕人來說,農業只是一個選擇,而且平心而論,是個收入不怎麼好的選擇。大家都有受基礎的義務教育,很多工作只要接受一段時間的訓練就可以上手,不一定要傳承家裡的事業。或許有一天,張仁武的兒子阿寧會得知一種高利潤的有機作物的栽種方法,甚至拉他的弟弟、堂兄弟一起在大南埔務農。而這樣子的農業,並不是傳統農村的復甦,而是在市場運作下的新選擇、新價值觀。

  以台灣今天的農業發展,開發大規模的農場與機械化耕種是最能確保利潤的方案。然而如果以一整個村莊或是社區來考量的話,這樣子的作法無法阻止人口的流失,可以保住「農業」卻留不住「村」。對大部分小型的農家來說,在一般農作物的價格沒有提升的狀況下,種植特定市場的經濟作物、有機產品,或是經營觀光農業,都是可行的途徑。大南埔經歷農業的凋零與隨之而來對人口、文化的衝擊,又面臨即將動工的土地開發案……不論是要發展新的產業,或是要「回覆」到農業,都是一個變動的開始。

在去與留之後──人口外移的難題

◎施力麒 呂其正

普遍的外移現象

  田埂邊,一間綠色的鐵皮屋總是在年節期間異常熱鬧。「那些都是過年回來的堂兄弟一輩」,今年41歲的彭新喜先生如此說著。彭先生高職時就讀大成高中機械工程科,目前住在大南埔內,每天通車至新竹科學園區附近的工廠上班。他說自己排行老二,大哥最早搬到城裡,老三又早一步提出向外發展的要求,自己為了孝順父母選擇留下。在村子的另一頭,今年甫上任的曾新全理事長,他說「家中排行老三,老大、老二都出去工作了,只有他選擇留下來照顧父母」,在苗栗經營營造業的他,也是每天通車上班。此外據他表示有很多留在大南埔的中年人都是為了照顧父母留下來的,「大概有百分之六十」。彭先生與曾理事長留在大南埔,過著離農不離鄉的通勤生活,為了不願離開的年邁父母,替離鄉打拚的兄長肩擔起照護的責任。而那些外出謀生,在城市裡尋找發展與機會的兄弟姊妹,使得今日的村景總是按著節日,流轉於冷清與熱鬧的兩端。

  「姊妹們都嫁出去了,而且這裡也住習慣了。」留在村內的張仁武先生是張家唯一的兒子,有三個姊妹。他每天騎著機車去村外的為恭醫院做水電維修,平時還是村內的義警隊成員。他說38歲的自己是隊上最年輕的,其餘五、六十人多在五、六十歲左右,而平日來往交談的也多是村內的長輩。「國中時校內同輩的大南埔人還有五六十人,現在留下的不到五人。」他略有感慨地說著。而根據苗栗縣政府的統計資料,大南埔在民國50年時仍住有2567人,但在民國六十年起就由2668人開始逐年下滑至如今(民國95年)的1372人。

結構性的外移因素

  那些人為何離開?為瞭解答案,我們必須站在外移人口其生命史上的兩個時間點來設身處地,分別是初中後的就學(16歲)以及高中職畢業後的生涯規劃(20歲)。此外,還要考慮當時台灣的就學與產業趨勢,及大南埔內特殊的人文脈絡。而外移的青壯人口主要是35歲至55歲這一輩,就此,我們將時間推至民國50~70年,聚焦來看農村青年的自主選擇與無從選擇。

  當時的台灣島正依循著產業轉型的航線,由農業航向輕工業,此為中繼點,繼續航向下一個目標,往重工業駛近。政府為縴夫,透過早期的土地改革,農業機械化與抑制米價等措施拉引著島民,試圖釋放農業人口,並成立加工出口區,開門迎接隨之而來的輕重工業時代。政府於此時以工業化為目標,除了抑制米價更於民國60年後鼓勵大範圍更種,鼓勵併購後釋放人力,但卻沒考慮到小農經營的併購難處,70年後更以稻米生產過剩為由鼓勵轉作水果等高附加價值農作,卻忽略小農並無足夠資金及轉作技術,長久以往,不論良田與豐年,農村都顯得格外貧困。島民如斯,村內的曾先生、彭先生、張先生等,因此都表示當時沒有想過務農,父母也不鼓勵。村內耆老林裕祥(人稱伯公),更對我們說「千年的土地八百祖,每一代子女都有自己的事」,即使他們的父母安土重遷,但仍認為子女有權選擇自己的職業,正如自古以來的土地不可能代代世襲,隱含著當地父母對子女職業選擇的開放態度。

  接著,鏡頭拉回村內,我們細看其產業紋理。據村長說,當時土地主要為蕭家、簡家等大地主所擁有。在土地改革耕者有其田之後,每一戶農家分得如今的細小耕地,並且一直從事副業幫助維生。從日治時期的樟腦到光復後的茶、礦業,以及更之後的種植洋菇,這些副業一直都為大南埔的農村家庭維持不錯的收入。然而好景不常,民國六十年茶業沒落;七十四年礦坑關閉,以及國際菇價大跌及村內菇寮大火,青年所目睹的村景自然不比他們父母年輕時所見的那般富饒。因此,大南埔雖仍辛勤農事(由父母那一輩主耕),不違四時,但在台灣島這一片年輕力壯愛拚才會贏的工業氛圍下,開始顯得老態龍鍾。

  農村青年自是嚮往。在他們的就學時期早已實行了九年國教,由學校灌輸他們不同於父母輩的人生指示,更有甚者,政府大量增加職校,至民國66年開始高中職的比例已漸朝7:3邁進。政府大力擘畫,師長也耳提面命,由此他們的夢想得到了各方鼓勵與實現管道;如彭先生選讀機械、曾先生就讀紡織(他的營造專業為後來所學,正可對照輕重工業的一衰一興)。畢業後,在面對以人生為時間長度的規劃時,有了這樣的一技之長作為「離農」後的經濟來源,加上父母開放的態度,村內村外的顯著對比,自然不會將「務農」作為優先選項,於是紛紛外移。

  因此,人口外移對於農村來說不只是簡單的人口遷徙而已,而應看作,農村青年男女對於人生的集體嚮往並雜揉著政府的各方牽引;他們用向外謀職、婚姻等方式作為手段,追求個人的福祉,也達成政府所期待的台灣藍圖。他們(父母及子女)欣然地面對無從選擇的社會結構及歷史,積極地向外發展後,留下如今我們所看見的大南埔。

昔日的問題與今日的難題

  至此,時間回到民國97年,外移的航線依舊,歷史繼續擺渡著村民。村中長輩漸趨凋零;傳承的兄弟分家後使得土地愈分愈小;政府的休耕補貼方案;以及近來的土地開發案,都導致將人留住的傳統人地關係不斷改變。三十年前至今,人口兩千多人的大南埔已降至千餘人,各式的生活機能已無法自給。簡單的乾糧、飲食尚有街角傳統的雜貨店應付。但若說到機車修理、髮型美容等更加複雜的機能,在人口持續外移的這裡,是沒有且將來也難以有的產業。村人若有這些需求,勢必得走路、搭車至村外消費。前面說的,只是單純的人口「量」問題,人若肯回來,也許問題就解決了大半,但是,除此之外,更深一層地則是人口外移後對當地人力資源的結構性影響與隱憂。如同前段所述,像張先生這樣還留在村內的年輕世代最先感受到的生活互動,便是平日交遊總以長輩為主,而同輩朋友只能在逢年過節時才可敘舊,甚至連最親的兄弟姐妹,也都只能於過年時歡聚一堂,一如彭先生那樣的親戚聚會。而在當地付出心力的人士,如辛勤於春節巡邏的義警隊,也一樣在結構上露缺了青壯年的年齡層,究其年齡老化現象的根本,正是源於村裡青壯年的大量外移。

而我們若再更進一步地看往未來便發現,即便是目前仍留在村內的家庭,家長在幼孩稍長之後,也將會開始思索就學方面的問題。如同張先生的太太所表示,等到孩子要讀國中時就有可能搬出去住,在人口凋零的當地,教育資源的相對短少和競爭上面的弱勢的問題都將會是家長反覆思索是否遷出的關鍵。如今,這一輩留在村內的青壯年,已不再像他們的長輩一樣,對土地仍懷有濃厚的安土重遷與留存老本的觀念。在看到自己的孩子即將面對更為激烈的教育競爭以及村內相對有限的資源之後,搬離村莊的可能性仍舊存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似乎成了下一個十年、二十年,人口外移的主要驅力。

  教育的有限與貧瘠,是台灣農村的共同難題,面對地理上與教育中心的孤離,政策上政府的效率考量;積極地向外發展,似乎成了他們注定擔負的人生責任。貧乏的教育,持續萎縮的就業機會,一如橫繞田園的風景,那樣靜默不移地圈繞著農村青年,然後循著勾勒在旁的外移航線,被定位、被帶離、被送入。青年們仍會繼續外移,追求他們所(被)期待的人生幸福。

開發與回流和再外移

  只是在眾人向外發展的背後,留下的可能是籠罩於文化上的黑影。有人衰老、有人遠走,傳統文化可能會就此消失。基於這樣的考量及活絡地方的理由,政府積極地推動土地開發案,希望建設地方並吸引人回來。但是,當地老一輩的表示,不期盼出去的人回來,只希望不要再有太多人離開。問及村民,他們也都認為景氣不好對政府沒有信心,並且看不到開發案的清楚藍圖,紛紛表示誘因不大「不會有太多人回來,畢竟他們在外地都已有了穩定的工作」。文化回不回得來,姑且存而不論,人會不會繼續外移,甚至回來後能再待多久,才是我們要繼續追探的問題。

追探與結語

  歷史的長浪將繼續擺渡,因為風向和風力都不曾改變和稍減。政府的農業政策持續地抑制農業,而農村的就業及就學問題更一直處於被人刻意忽略的邊陲地帶。回來的人仍嚮往城市的蓬勃機會,期待東山再起;而新生的子女也會繼續依著外移的航線,奮力登上彼岸的城市。農村青年或滿心期待地自主選擇,或被政府操控而心有不甘地被迫接受,都難逃這結構性的農村處境,只好選擇離鄉背井來謀創幸福。

  台灣的農業的確應該被更合理的對待,但也絕非回覆過去三代齊耕的村景,農業轉型是追求國家整體利益下的結果;而人口外移,我們或吞忍、或順從,都得承認。然而,中央及地方都應該更積極思索的是,如何使這一代的農村少年及青年在未來的就學及就業上擁有更多的資源,使得他們即便客居異鄉,也能有更多的奧援去通過因資源弱勢而造成的不平等競爭,免於逐水草而居,遊牧於異常貧困的農村與城市的社經邊緣。

我們想要留下什麼?——談觀光與文化傳承

◎呂其正

從器物不再到文物保存

  一次的休息閒聊之中,「土礱伯公」林裕祥,拿著苗栗縣政府甫出版三個月的一本全彩書給大家傳閱,書中圖文並茂共有近百的章節,記錄下目前苗栗縣各處所留傳至今的傳統技藝及文物。就好像前一日早晨,伯公親自向我們示範並讓我們操演土礱的過程一樣,書中圖像上的林伯公靜止在那兒,向所有可能的讀者傳授著傳統的器具及其知識。

  為什麼土礱已經難以在農村中見到了?答案也許很簡單,五零年代以降的農業機械化、效率化過程,使得土礱這樣一個脫去稻殼的器具不再具有實用價值。與此類似的,還有南富村南埔國小旁的礦業文物館。文物館中陳列過往礦業沒落前使用的尼龍繩、卷洋機。今日大南埔可見到的各式傳統生活用具,名為生活,但在歷經幾十年來的快速變遷之後,它們已然不是器物而是文物,是為了「文化」而被記憶下來的物質層面。

文化精神的斷層

  如果說前述的各式文物是文化中的物質層面的話,那麼這悄然表現在廟宇與村落之間的變化,則是文化中的精神層面,是抽象的人與人、人與地的關係。正月十六迎龍祭祀就是最好的明證,今日,人們能在任何時間在文物館、廟宇內親眼看見迎龍時的大小鑼鼓以及獅頭。但在正月十六之時,那種由村民自發組團,參與迎龍慶典的動態現象已成往昔記憶,這是因為新一代的人已經處在文化的傳承過程之外了。對於文化的傳承來說,世代的交替是重要的,但對包含大南埔在內的村莊而言,人口外移所造成的青壯年人口的流失,已經無力也無願再承續這樣的慶典活動。

文物保存與觀光教育的不及之處──無法傳承

  粗略地將文化分為物質以及精神兩層面來檢視大南埔,物質的這一層面事實上正與觀光、外來者呈現正面的成長效果。原因在於,物質層面的出版物,書上的圖像,此種
我們熟知的保存文化的方式。與百年前流傳至今的影像類似,以接近客觀的方式攝影記錄人與器物的影像。這些文化中靜態的物質層面,若再輔以文字說明及實際的器物陳列,便是博物館特展等等能夠善加利用的素材。就知識傳承來說,這樣的作為的確能讓參觀者加以學習、瞭解。簡言之,如果此地的觀光和發展的確因為政府政策執行成功而繁榮起來,那麼我們可以想像,更多的出版物、博物館會一同出現,並且將有更多外來觀光客在此學習到知識。

  然而,正如前述所提及的,文化的精神層面在沒有下一代新人接續的窘境下已悄然流失。政府新政策的執行宣稱會帶來人潮,在這未知數之後的下一個問題是,即便人潮來到,但原本因人口外移所造成的文化精神面的斷層,能否藉著外來人潮與觀光客來接續?我想答案是否定的。這是因為,觀光客好比博物館的遊客,在購買門票以及看完展覽後,知識的獲取是自身的。但展覽中的那些名畫中人物的子孫,卻不一定有機會回來此地瞭解過往的故事。做為文化流失的真正根源,即離農所導致的人口流失,這樣的傷口所衍伸的問題,如慶典人才的流失、社區發展過程青壯年男女的缺席等,是單純的文物保存所難以補救之處。但是,這些問題在以吸引外來遊客和保存當地文化(實際上保存的是文物)的政府口號中卻被忽略未提。

  夜晚時分,終於結束一輪訪談的我們走在田地一旁的小路準備回房休息,耳邊此時仍不斷傳來音樂聲,原來是文武宮中請來的戲班演出的樂曲。「今天慶祝天公生,請來的戲班會持續到很晚」住宿處的主人張仁武先生如此解釋。站從田地此端遠遠向文武宮望去,彎聳入天的廟宇屋脊及木樑石柱在燈火中閃耀,此情此景,讓我聯想到一本書《法國珍藏早期臺灣影像:攝影與歷史的對話》。書中一連串百多年前生活的人與其生活用具,就在照相機的「靈光一閃」中被記錄了下來。百多年前的紀錄也許只能依憑此法留存,但今後的保存不該只停留於此,否則,我們將會把現今仍在農村中的各種抽象的精神層面遺漏掉,再次地「自我標本化」,重新放入博物館的櫥窗中供世人追憶,卻無法再有實質生活上的承續。

「機會」的背後--大南埔外籍配偶現象調查

◎孫有蓉

  苗栗縣南庄鄉南富村(俗稱大南埔),一個南北貨物交通曾經盛極一時的客家農村,在快速道路開通、煤礦業沒落後,大南埔和所有台灣農村都面對人口外移、休耕、人口老化、隔代教養……等現象。同樣地,當台灣農村普遍出現外籍配偶的同時,大南埔選擇外籍配偶的壯年人口已經約達百分之五十。有趣的是,大南埔在擁有這麼多外籍配偶的現況下,在表象上幾乎沒有出現文化碰撞、或者文化多元,甚至連語言都沒有普遍地產生衝突。進一步,在我們的調查下,我們發現:外籍配偶開始規模性進入的時間、大南埔當地洋菇業的興衰、大南埔稻作的興衰,在時間軸上呈現有趣的對比關係,而這些對比關係到底與大南埔當地男子普遍被引介去幾個國家娶妻有著什麼樣的關係?這便是此次田野調查欲解之謎。

農村人力再生產的斷裂

  做爺爺奶奶這一代的老人家們說,大南埔在外籍配偶開始出現之前,家族之間的婚配都由父母指定,在大南埔鄰近的小南埔、三灣、獅頭山等農村間嫁娶,家裡讓我們借宿的叔婆就從三灣嫁來大南埔。

  這樣的婚配傳統並不只是出自地緣或者族群(客家人)因素,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婚配製度讓農村人力在幾個農村中形成循環的再生產機制。不管是大南埔當地女性嫁到其他農村,或者其他農村女性嫁來大南埔當地,這些新成立家庭所孕育出的就是農村勞力的下一代,每個農村的勞動力不會隨著老去、出嫁而減少,而農村的下一代也因為從小務農、接受外在資訊短少、發展選擇少而繼續留在農村中務農或者從事其他工作。

  國民政府來台以後,一連串的農業政策:三七五減租、耕者有其田、公地放領,使大地主消失,確立了台灣自耕小塊農地的現象,同時藉著發放各種股票,發展工業。隨著發展工業,與一項項不利農民的農業政策,農民開始必須向政府繳交大量的賦稅,再加上大量糧食的進口與飲食習慣的改變,稻米的需求量大不如以往,全台灣農村不是面臨轉作就是走向凋零。在農業凋零後,農村隨著產業沒落而勞動力需求量下降,開始面臨離農、人口外出找工作或者直接外移等等的現象。在這些條件下,原本農村的人力在生產機制上面臨完全無法運作的窘境。但值得我們注意的是:若是農村勞動力需求過低,那為何不是人口直接離開農村,反而出現從其他國家迎娶配偶進入農村的現象?是否,在農村人力需求尚未嚴重低於供給量時,農村男子在當地或者鄰近農村娶妻就已經遭遇困難?而又是什麼因素使農村人力的再生產機製出現斷裂,使農村出現規模且有系統地迎娶外籍配偶?

田野紀錄

  在大南埔進行田野調查四天的期間,我們總共對六位外籍配偶、一位外籍配偶的丈夫、幾位村落裡的長者與村長進行訪談。作為一群陌生人,冒冒失失地闖進村落、家庭,問著有一定敏感性的問題,讓少有經驗的我們訪談過程充滿困難。

  大南埔的第一位外籍配偶在二十九年前嫁來台灣,本身為印尼加里曼丹島的客家裔,原本的家中便以務農與做一些小買賣為經濟來源,透過已嫁來台灣的印尼同鄉介紹便嫁來台灣。阿姨本來在大南埔的一間牛仔布工廠作成衣,這間牛仔布工廠約有二十名全為女性的員工,兩年前工廠支持不下去而關閉,所以阿姨便轉到頭份一間醫院做清潔工維持家計,因為阿姨的丈夫最近失業,所以家中經濟除了兩位已成年在台北工作的女兒,就只有阿姨作為家庭收入。阿姨來到這裡時,政府對於外籍配偶不同於現在的許多限制,不需要以去識字班上課的時數作為換取身份證的條件,兩個月就拿到了身份證。因為同樣都來自客家農村,阿姨來到大南埔並沒有語言上的困難,就連風俗都不覺得有太大殊異。

  阿姨的狀況看似純屬個案,但經過對不同外籍配偶的訪談後,我們發現當地外籍配偶多數來自印尼,並且也都是客家裔,多半家中本來也都務農。當地外籍配偶第二多來自海南島,多數也來自海南島的農村,其他零星有些來自越南。因此,大南埔的外籍配偶來到當地並沒有遇到嚴重的語言問題,多半甚至不但能夠用客家話與長輩溝通,更在文化習俗上少有摩擦。

  在我們一行人與當地舉足輕重的長者林裕祥伯公、兩次意識報大南埔之行對我們熱情招待的張明彩叔公進行訪談後,我們發現:約於二十年前,大南埔達適婚年齡或超過適婚年齡的男子開始有規模地前往印尼、越南與海南島,透過兩地媒人迎娶外籍配偶,這種現象在十年前達到高峰,但如今因當地少有青壯年人口,所以此現象漸趨於無。同樣約於二十年前,台灣大量出口的農產加工原料—洋菇,因為外匯低落,利潤過低而開始沒落。據當地老人家的說法,三十年前台灣農村開始迅速人口外移,但大南埔當地一直到十幾二十年前才遭遇到大量的離農與人口外移現象。明顯可看出,外籍配偶規模地進入大南埔的時間、當地產業的興衰有著特殊的對應關係。


由大南埔簡史看外配現象

  從大南埔近八十年的歷史來看,大南埔並非一個以農業為唯一經濟的農村,使之與台灣多數農村比較,大南埔當地發展出的貿易與手工業都遠遠超出其他農村。八十年前,大南埔因作為南北商貨交通要道,所以南北貨皆集中於此貿易。當時大南埔人口比起現在多二三十倍不只,多家大商行光一日生意運作便需要十五個夥計,可見當時大南埔之興盛。就當地耆老所述,三十年前通往南庄市區的快速道路開通後,大南埔失去了地利之便,昔日興盛的貿易便開始沒落。

  雖說三十年前大南埔繁盛的光景便開始走下坡,但這下坡路並陡峭的懸崖,大南埔的經濟並未在三十年前就跌落谷底;相反地,比起桃竹苗三地農村,大南埔算是其中很晚開始面臨嚴重的人口外移、產業外移問題的村落。三到五十年的繁榮歷史,為此地提供了大量的人口、商行、與加工業的可能,當地現存上有三家雜貨店,三家雜貨店都比起想像中傳統的柑仔店還具規模,其中日輝商行更是繁榮歷史中所留下的遺產。這些具一定規模的雜貨店顯示出:大南埔大量人口外移、產業外移發生於近五到十年,在這之前,大南埔擁有足夠的人口支撐三家雜貨店的營運。但這三家雜貨店,現在已經面臨平日除了村裡小孩買糖果飲料,已經鮮少有顧客光顧,三家雜貨店的家庭都有其他工作或者子女在外地工作作為家中經濟來源。

洋菇業

  大南埔自客家先民開發以來,一直以稻米為主要作物,而茶葉、洋菇都是農忙之餘,或者以婦女為主要人力的家庭副業。1966年開始,政府以農業支援工業發展,革新農業技術、推廣化學肥料、施用農藥、興建生產設施…等,使農業單位產量不斷提高,並且大量出口。米糖本為台灣出口最大宗農產品,在這段時期中因世界產量過剩而出口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洋菇與蘆筍,這兩樣農產品大部分在台灣工廠加工成罐頭後出口。

  洋菇的種植由各地的農會推廣,在大南埔當地,民國六十五年之前,因為大家對新作物抱著觀望的心態,並不多人種植。但因為洋菇成為台灣農產品出口的大宗,極高的利潤吸引村民紛紛種植洋菇,在民國六十五年到七十五年間,大南埔的洋菇業達到鼎盛。除了極高的利潤,洋菇的種植在每年的十月,剛好在稻米已經收成之時,不會影響稻作,而收割後的稻梗即用來培養菌種。洋菇的利潤雖然極高,但種植洋菇所花費的成本與人力驚人,因為洋菇的收成時間很短,所以在洋菇收成時必須集結全家大小的人力收成,連家中小孩也必須加入收成的行列。因為收成時間緊迫而人力需求量又大,在大南埔當地就發展出了「換工制」,以今日人力換他日人力,其中完全不涉及薪支給付。民國七十五年,外幣匯率下降,洋菇利潤不如從前,加上民國七十八年大南埔一場菇棚大火,使大南埔漸漸不再種植洋菇。

  洋菇所產生如此密集的勞力,讓民國六十五年到八十年間大南埔當地的所有人力緊密和產業聯結,雖然當時稻作農業已經開始走下坡,大南埔當地也開始出現少數的人口外移與離農現象,但洋菇所產生的經濟與勞力結構,都使大南埔的人力流失減緩。

加工工廠

  除了雜貨店,近二十年的大南埔其實存在著不算少的簡單加工工廠,竹子加工廠、牛仔布成衣工廠、相框鍍金工廠、燈泡工廠和五年前剛設立的蔥抓餅工廠,這些工廠的規模不大,幾乎都是不需要困難技術的基礎手工業,並且廠內員工多半為女性。因為當地一直以務農為主,所以這些工廠吸納了當地所有的女性人力,使女性在種植自家家用蔬菜與家務事之餘將勞力投入這些加工工廠。從十年前開始,工廠因為不敷成本、人力外移開始外移或者停業,兩年前,本有二十位女工的牛仔布工廠停止運作,此後,當地就只剩下由四位員工運作的蔥抓餅小工廠尚在營運。

結論

  綜觀以上大南埔產業的簡史,可以清楚意識到大南埔的人口、人口所連帶的工作機會(水電、水泥、模板等技工)、加工業,都使大南埔人口流失、產業流失的現象晚於週遭所有農村。加上,就伯公與叔公的說法,大南埔種稻的技巧較好,在政府開始補助休耕時,大南埔稻作的單位產量所得的利潤仍然高於休耕補助,所以較其他農村晚發生普遍休耕的現象。這所反映的是,當外籍配偶開始進入大南埔時,大南埔當地經濟狀況比起其他農村好許多,當地稻作也尚有利潤,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女子不願嫁入大南埔?

  當農村開始沒落,多數女子預見農村即將凋零的景象不願嫁入農村,而這樣的心理狀態使女性考量的並非單純是男方家中的經濟狀況、工作,彷彿整個農村生活(務農與否)皆被貼上了社會標籤,使女性不管男方是否務農或家中經濟狀況良好與否皆不願嫁入農村。此外,傳統農村文化中,土地對於男性所產生的固著性大於女性甚多,所以男性不繼承祖傳農地而遷移外地的能動性就比女性晚釋放出來。當女性不願嫁入大南埔,而大南埔的稻作、經濟在十年前又優於附近農村,所需人力也超過鄰近農村,就引發了十年前外籍配偶大量進入大南埔的高峰。

  台灣農村都可見到外籍配偶現象,但這些現象在每個農村也正在漸漸消失,尚存在普遍外籍配偶持續進入的農村反而顯示著這個農村農業的延續。拿大南埔為例,大南埔幾年前尚有幾位專門為當地男子與外籍配偶介紹的媒人,今日全都搬離。而大南埔外籍配偶的現象也開始消失,因為當地幾乎無法找到長期定居的適婚青年,人口外移的嚴重程度使當地的結婚人口趨近於零。

政府近兩年在大南埔進行的農村開發案,希望一方面將部分農地轉為建地,另一方面推廣觀光農業,希望農村人口回流。這樣的開發案實行後到底是否成功使農村人口回流,而成功的農村回流到底是再一次地促使外籍配偶現象產生另一高峰?或者成功作為台灣農村轉化的範例?將是我們長期關注的問題。

[意識南嶼之聲] 海南島之捧心橘記事

高雄醫學院高哲偉,意識報高雄地區發行負責人,此行特請與意識報同行大南埔做田野調查,特刊其採訪心得以致謝。


高哲偉

  獨自躺在文武宮前,風吹的我打起了哆嗦,好冷呀!來到大南埔的這幾夜應該是入冬最冷的幾天!冷的睡不著,於是起身前往約定好李先生(因為第一天拿橘子招待我們,被我們「橘子大叔」「橘子大叔」的一直叫)的家,去作外籍配偶的採訪。李先生家離文武宮沒有多遠,在幾步路的斜坡下而已,迎著月光、哼著歌、我搖頭晃腦地踽行前往。

  一下就到了李先生家的門,受到他熱情的迎接,在說明來意後李先生很開放的跟他太太介紹我,甚至跟他說我問的問題要『知無不言』,害我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也很感謝李先生的大方,才能讓我在一個很開放的氣氛下開始訪談。

  李先生太太是海南島人,海南島?在經過思索之後,我才猛然發現自己似乎無法在腦中地圖清楚的指出海南島的位置,印象只有蘇東坡曾被貶謫到此處,其他我只知道海南在中國的最南方,差不多跟台灣一樣大。其他當地的經濟、社會組成等我一概不清楚,但這不清楚的地方卻是這些新移民女性的娘家,也是許多新台灣之子的根源。十二年前的賭局,她用生命賭了這一把,籌碼是這麼的重,但口氣是這麼的輕,輕到似乎沒有害怕。她說海南島是個農業為主的區域,就算都市也是以餐飲業為主,工作機會很少,甚至很多人會去澳門的賭場當服務生。為了家裡三個弟妹們,為了減輕務農家裡的經濟狀況,那時她離開了家去城市工作,一針一針的在親戚的家中,用自己的青春為人制衫。從十五歲就離開家裡,縫起了好幾個日昇,縫下了好幾個日落,卻沒有幫自己縫進任何紅線,也許是喜鵲的提醒—該結婚了,她跟家裡說:「我願意嫁到台灣」。「台灣」對當地也是個口耳相傳的地方,十二年前的台灣,在他們的印象就是很好賺錢的地方,其他就跟我們對海南島的印象一樣,模糊不清。「隔壁的姊姊嫁的不錯呀!來就有工作」,她這樣說,沒詳細說如何說服父母的不捨,總之父母幫身為老大的你找了個認識的媒人。

  我沒有相親的經驗,更無法知道一群不同村莊的少女們一起相親的感覺!緊張、羞怯、害怕還是開心,還是一種覺悟,覺悟到即將離開自己熟悉的土地,離開曾經眷戀過的場景。女孩們就像即將登場的演員,城市的旅館是表演的舞台,台灣來的男性是觀眾,她們這批演員盡力的演出,就是想到得到這些異鄉客的歡心,討喜的就可以繼續留下,不然只能等待下個演出的機會。而正好是緣份吧!李先生一眼就喜歡上這個遠在他鄉的女孩;也正好是人意吧!隔天兩人一起出遊,讓先生有更認識她的機會。所以最後三十歲台灣的他,二十三歲海南島的她,一起攜手步入了紅毯的另一端。『就是拼一個機會!』訪談中她重複著這句話,海南島的城市再怎麼繁華,還是沒有農村子弟的落腳之處,門戶之見仍深深地分裂著這塊土地,讓農村出來的人無法生根於城市,於是漂浮,到遠在海的另一端。

  台灣從來不是美好的迦南,但也接近已開發國家,比起海南島工作機會總是多那麼一些。雖然說外籍配偶起初來到台灣是無法工作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一來台灣還是有去偷偷工作,是個相框鍍金的工作,做了半年警察就來剿工廠了。拿了身份證之後,陸續待過六年竹子工廠跟兩年的燈泡工廠,只要沒有要帶小孩的時候,她就化為工廠的一部分,付出自己的血汗來換取所得,養著這邊的家庭,照顧著另一邊的家庭。但幾千里的波光相隔畢竟來去不易,幸好現在有電話機,將她的心用電波的速度拉回故鄉的土地,讓娘家的人跟自己不至於漸行漸離。

  來這邊也已經十二年,從完全不會說聽客家話到能聽能說,從二十三歲的少女到兩個女兒的媽,從不認識台灣到半個台灣人,我輕聲的問,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會嫁過來嗎?

  會。

[生命記事] 來自越南的新娘─武氏貝五 

◎陳也禎 黃湄評

  寒假重回大南埔,我們在當地訪問了多位「外籍新娘」,藉由一次次的訪談,研究「外籍新娘」在大南埔的情況。走在村莊,她們臉上可沒有明顯特異的標籤寫著我是「外籍新娘」,我們必須透過居民的介紹或是仔細的辨認那些美麗的臉龐,才能分辨「我們」與「她們」。

  來自越南永隆的武氏貝五姊姊,有一頭亮麗的直髮,金色的長穗耳環掛在白皙透紅的臉蛋旁很是別緻。她的女兒在她丈夫旁繞阿繞的,好像一隻小翠鳥在大樹下愉快的飛翔。她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像草地裡的花。認識姊姊是在村裡廟前的廣場,初次聊天彼此都不太自在,突如其來的搭訕讓她的回答溫柔又簡短,但在隔天進一步的拜訪中,她已能自然的談起自己的生命經驗,反倒是我們的國語因為緊張而不流暢,青澀的訪談中,竟是我們外地人的身份更明顯了。

  談起她是如何結識丈夫的過程。村裡有個阿姨是以跨國婚姻的介紹人為業,在她十八歲時就不停到家裡拜訪,詢問她是否願意上胡志明市與台灣男子相親,當時姊姊認為婚姻對她還很遠,更何況她對台灣完全不瞭解,在異國結婚生活,對於一個初成年的少女來說,顯得陌生遙遠,年輕的她還因為這位媒人的一再拜訪詢問而惱哭了,直到二十四歲,家鄉有越來越多嫁到外國的女子回鄉宴請,場合十分的熱鬧,也越來越多人帶回她們生活在台灣的經驗,姊姊不再抗拒跨國相親,在「阿姨」的介紹下,從鄉下坐車來到越南的最大城市「胡志明市」,隻身一人長路漫漫,顛顛簸簸,希望可以找到幸福的歸宿。

  姊姊有過兩次的跨國相親,在與現在的丈夫相遇之前還認識過一位台灣的男子。第一次的跨國相親,一次五個女孩子進入房間,前面坐著一個男人和他的母親,還有女方和男方的媒人(兼翻譯)。台灣男子非常喜歡姊姊白淨乖巧的樣子,男子的母親喜歡的是另一個年約十八、十九歲的年輕女孩,便透過翻譯告知武氏貝五姊姊結果,姊姊就回到了旅館休息。沒過多久,卻接到媒人的電話,希望姊姊能再去一趟,因為男子的母親開始挑剔原本選中的女子,不準兒子娶她,要求要重新看看姊姊。於是姊姊又再次回到他們母子面前,男子的母親將姊姊左轉轉、右轉轉,看看手又看看腳,仔細觀察姊姊的體態能否生孩子,就這樣,明日就結婚吧!

  因為男子在當地停留的時間有限,遇見姊姊時已經到了胡志明市好幾天了,準備婚禮的一切是那樣繁瑣複雜,又要在男子停留越南的一週內完成,從相遇到決定見面,所有的事情都發生的很快。姊姊打電話通知家鄉的父母親戚,好讓他們早早訂車啟程來參加婚禮,接著和媒人、未來的丈夫和婆婆一起上街採買所有的結婚用品。姊姊在此時,是相信這名男子與她的母親會成為她的未來的丈夫和婆婆。

  「她不高興!」
  「我牽著她的手,媒人拉著我的另一手要走,要去準備其他事情,我的手就放開了。」
  「她因為這樣就不喜歡我了!」

  媒人為了帶姊姊去準備其他事,卻意外的讓姐姐的手脫離了未來婆婆的手中,令男子的母親十分的不悅。

  就在婚禮的前夕,婚禮所需的物品都已備齊,就等明日兩人舉行婚禮。男子的母親裝病,希望婚禮可以等她病好後再舉行,企圖拖延兩人即將成婚的事實。男子也知道母親在鬧脾氣,只是裝病,況且她是他真的非常喜歡的女孩,希望媽媽在家休息,讓這場婚禮也可以照常進行。母子雙方因為各自的堅持互相對立,成為無法打破的僵局。

  「我就跟她說這樣我沒辦法嫁了,因為她媽媽不喜歡,這樣嫁過來以後也不會快樂呀!」面對這樣的情況,姊姊向媒人表明了她已無意結婚。

  無法與自己喜歡的人結婚,加上母親之前就已多次阻撓男子的婚姻,來越南已經好幾天了,幾次的姻緣就這樣硬生生的被打碎了,種種的委曲在這時都湧上心頭。面對任性的母親,深感疲憊無力的男子就這樣在媒人和姊姊面前哭了起來。

  「他真的好可憐噢,我看那麼可憐的樣子也哭了,媒人也哭了。媒人知道她媽媽之前有好幾次也這樣,也覺得他很可憐啊,我們三個都哭了。」
  「他真的很喜歡我,但她媽媽不喜歡我,這個樣子我不能嫁過來。」

  決定不結婚的姊姊再次回到旅館,打了通電話回家,告知父母親戚們不需要趕來胡志明市了,因為她已經取消結婚了。雖然家中的人感到錯愕,可是他們也沒有特別說什麼。至於男子,在姊姊之後,又和另一名越南女子論及婚嫁,晚上便要行房。只是這次,男子的媽媽卻在午夜十二點時,敲了他們的房門,遞給男子一塊白布。這條白布是男子的母親要檢驗女生是否還是個處女。

  「說是上面有紅紅的就可以,沒有就不行。」

  於是,男子又不能結婚了。即使婚禮的一切都已準備周全,兩人更有行房之實,母親一句無理的要求,說定的婚約也能半路喊停。要不是在媒人的遊說之下,男子的母親更想就此打發這名女子離開。最後,這個女子拿著之前為了結婚所購買的物品而離去。

  幾天之後,這名男子突然約姊姊去吃早餐,還答應姊姊:先把媽媽帶回台灣,再回越南來娶她。希望姊姊可以不要再相親,也不要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只要等他回來,和他結婚。

  即使知道這名男子是真心喜歡自己,也非常照顧自己,但姊姊還是拒絕了她的請求。「有緣無緣一切隨緣,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那可能就是我跟他沒有緣份吧!」

  因為SARS的緣故,這種跨國性的相親大概沉寂了一個月。或許這種沉寂,其實是序曲,一段幸福樂章的前奏,悄悄地,幸福跟在後頭。姊姊又回到了胡志明市。這次的相親一次進去五個女生,有緣份的就可以留下,沒有緣份的就只能再覓下一段良緣。而這次的相親對象,在姊姊仍在等待的時候,便耳聞其他女生說他很帥,可是姊姊非常的緊張,進去房間的時候都不敢抬頭看他。頭低低的她在女生中反而顯得特別,其他的女生費盡心思要吸引注意,只有緊張的姊姊一人羞怯的在一旁站著。男子便留下姊姊與他聊天。而這位帥氣的男子就成為姊姊現在的老公。

  互相認識之後,他們倆在胡志明市玩了幾天,訪談的時候,姊姊還拿出當時出遊的照片和婚禮的照片,一邊害羞,卻又掩不住臉上開心的表情向我們解說當時交往的狀況。照片中,只見海邊相擁的兩人身影,其實毋須姊姊的說明,我們第一次見到他們一家三口在廟前廣場散步的情景時,就已被這名女子的粉紅空氣吸引。

  「是開滿小花的背景阿!」我心中如此說著。

  姊姊的老公很珍惜姊姊,堅持在永隆、胡志明市和台灣這些地方都要宴客,因為他認為結婚是一生的大事,希望可以給姊姊一個最美的回憶。還跟岳父岳母保證,縱使他家並不那麼有錢有勢,可是他不會讓姊姊餓肚子,他會好好的照顧、珍惜姊姊。

  提及她來台灣後與夫家的相處情況和適應異國的婚姻生活,姊姊都說還好還好。在大南埔附近也有相親時結識的好朋友,之前也有工作可以排解時間。或許有些不安、有些寂寞,但夫家的親友都對她友善的照顧。

  「我打電話給我媽媽,說這邊對我比她對我好太多了!(笑)」
  「做錯媽媽會罵我,這邊不會。」

  〈此時,婆婆剛好回家,發現姊姊因為訪談而忘了廚房的蕃薯,燒焦的氣味滿屋,婆媳兩人笑談一陣,姊姊又回到訪談中,開心的說她午餐也不用煮!〉

  在大南埔的採訪中,並不是每一個故事都是如此的幸福,因為雙方的經濟狀況或個人的生命際遇而產生問題的也有,但總會在這些女子身上找到堅強的氣質,面對不幸她還是可以與孩子嬉笑,工廠裡也見到她們忙碌勤快的身影,幸運的姊姊十分珍惜現在的生活,即使說不上富有,但一家圓滿快樂就是幸福了。她們不會花太多時間述說自己初到台灣的寂寞或不適應,回答不是「還好」就是「台灣太冷」,或許我們受停留的時間限制無法做長期的田野訪談,瞭解的深度和廣度有限。但寫出這篇生命紀事是想打破一般人對於「外籍新娘」的刻板印象,她們和我們沒有太大的差別,更別說是社會問題的製造者了。只有更深刻的瞭解,才能讓「我們」與「她們」之間的界線逐漸消融。

凋零農村的時代劇變

    ◎ 孫以倫


  繼去年七月的大南埔意識行走,貳零零玖的農曆年節,意識報再次來到苗栗縣南庄鄉南富村關心當地的開發案議題。南富村的好山好水,是很令人喜愛的。據當地客家子弟說:每當大雨過後,南富村的山勢地形總會出現氤嵐飄裊。田園的縱橫阡陌,是南富村純樸生活的寫照,但這恬靜的農村生活與田園景緻在近兩年來有了顯著的改變。內政部在全台選擇了十來個地點欲做為模範市鎮,實行農村重建計劃。另外,在提倡高產值的觀光業時代,客家委員會也在苗栗縣南庄鄉著手推動當地的觀光產業發展。

內政部型塑的模範市鎮


  內政部於全台十餘個農村推廣此一建設工程,其具體內容在於將南富村居民選出的十公頃農地中做具體的規劃。首當其衝的是將地目由農地轉而為建地,但居民必須分割出其中的十分之四做為公共建設用地,用途諸如:拓寬道路、興建居民活動中心、街道鋪面及地燈等……。剩下十分之六的土地在改為建地後將實行重建,居民須自行負擔屋舍重建的費用,但若居民願意採用內政部所規劃的屋舍藍圖,政府便補助二十萬元的建築費,另外居民也能節省下自行繪製藍圖的十萬元費用。南富村的土地重劃案大多由當地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林裕祥(以下稱伯公)居中協調及推動。南富村的社區發展協會與承辦的峻超實業公司,針對此一建案舉辦多次說明會,說明建案內容及未來發展的可能,峻超實業公司也提供南富村居民實際參觀其在台中市區市鎮規劃建設成果的機會,但出席說明會的居民十分有限。建案至今能順利推動是靠著伯公挨家挨戶的登門拜訪說明才有的成果。

近半年來建案變更

  由於開發案的推動需要南富村居民們的配合,對於地目變更,更是需要居民蓋章簽字的書面同意,原本破碎的農地規劃,持有土地的地主自然是非常繁多。加上當地的居民外流現象,有許多土地持有人已經不居住於南富村,想要取得地主的書面同意實在難上加難。最終,社區發展協會決議將原本畫入重建區的外圍道路移出重劃區,以解決同意書取得上的問題。這半年來,土地重劃案的企畫書已大致上定案,現正等待最後的期末報告出爐後,內政部即將撥款開工興建,預計於今年三、四月分動工。對於屋舍的興建,伯公說:南富村的居民們未來應該都會選擇政府所規劃的屋舍藍圖重建房舍。

南富村與觀光客

  提到觀光業,當地的居民的直覺認知即是南庄市區的觀光發展。南庄市區的觀光業發展,經過意識報的訪談調查,可說是不經意而發展成觀光客大量湧入的一種紊亂現象。客家委員會為南庄鄉的客家文化發展,在當地推動了客家文化的建設與觀光化,南富村也涵括於客委會的計畫發展區內。客委會推動的文化觀光具體內容涵括了串聯南庄鄉各景點的自行車道、輔助觀光客瞭解景點的告示牌以及景點的維護重建。客委會對於南富村的關注並不特殊,且不願意將經費置於硬體建設,而投入了較多經費於客家文化的再造。因此爭取相關客家文化的藝術表演經費,常是易於客家村落再造的營建經費的。

未來展望與期待

  開發案對於南富村的未來影響是什麼?伯公推動開發案的初衷在於讓一個曾經繁榮的凋零農村恢復以往車水馬龍的榮景,也希望能讓當地居民在生活上能自給自足。伯公以為,當社區的開發案完成,原本居住於南富村的居民會因地價攀升、社區公共設施漸趨完善而遷回南富村居住。當南富村民到達一定數目,則能自成一經濟體繫上的循環,勞力不需外流,年輕人亦不需出走農村。對於南富村,伯公所希望的是居民的安居樂業。另一面,南富村代表葉清榮則希望這一開發案能促成南富村觀光化上的效益,配合了客委會所推動的客家文化觀光,讓南富村轉型成一以觀光業為主要產業導向的村落,才是推動土地重劃案的主要目的。

  南富村的未來何去何從?是人口的流入或外移,產業觀光化抑或是堅持南富村原有的田園風貌。對於此我們或許無法預知,但希望藉由更多的關注,能遏止一片好山好水的惡質轉型。

[他山之石] 從無到有桂花巷:觀光發展對於南庄社區的影響

    ◎ 李俊達

  南庄,位於苗栗縣南庄鄉員林村,地處山區,客家人構成了當地主要的族群。過去以林業、礦業為主要產業的南庄,目前已經成為台灣的觀光景點之一,其中又以「桂花巷」為名的老街為當地的主要特色。南庄的觀光發展,其實是在這幾年間才開始發展起來,對於當地產生相當的影響。但是,桂花巷的興起與當地觀光產業的發展,一開始其實只是想要將居住環境變得更好而已……。


老街開成桂花巷:觀光產業對於居民的影響

  桂花巷的由來,有著許多種說法:有人說因為那裡種滿了桂花,有人說是因為那兒的人家發明了桂花釀、桂花姐、阿桂與阿花的故事……。實際上,一開始根本沒有桂花巷這個名字,最早是由一群社區營造工作者與社區婦女,進行整理清潔街道、改善生活環境,並且成立了一個「桂花巷工作坊」,營造起地方文化,才開始使得這條老街,逐漸成為了桂花巷。至於這個名字到底從何而來呢?目前擔任南庄愛鄉協進會總幹事,同時任教於南庄國小的邱一帆老師說,這個名字其實是援引自裡頭一間店家的名稱,並非原本有什麼特殊的故事,後來的故事其實只是為了讓人能夠好記有印象、方便推廣,才編撰出來的。

  在2001年,在當地經營多年的南庄愛鄉協進會,接下了文建會委託的「南庄桂花巷環境改造工作規劃案」之後,桂花巷的在硬體的環境上有了更大的改善。桂花巷也在縣政府與文建會的推廣下,萌生了不少的商機,帶動了當地觀光產業的發展,也帶來了對於南庄社區重大的影響。

  文建會以南庄作為主要政績,強力的在媒體放送,南庄的遊客也一日比一日多。但在觀光產業的日漸蓬勃之下,南庄社區的街道,從原本清幽的小街弄,轉變為每逢假日擠滿人潮的景點。邱一帆認為,對於原本就經營店家的當地居民來說,這樣的狀況是他們所樂見的;但是對於沒有經營店家的當地居民來說,大量的遊客擠滿了街道,使得當地居民的生活極為不便,原本居住的環境也充斥著噪音與滿地的垃圾。

  原本想要改善生活環境的社造工作,反倒帶來了使得生活環境變糟的觀光發展。擔任南庄愛鄉協進會秘書的邱德蘭說,面對這樣的狀況,一開始也是由協進會花錢聘請當地失業的勞工,協助清理由觀光客遺留下來的垃圾,日後店家才開始合資,成立管理委員會,來負擔這筆維護環境清潔的費用。

  豐富的商機使得老街開滿了一間又一間的名產店、餐廳與攤販,使得這個跟著林業、礦業一起沒落的小鎮又再一次地活絡繁榮了起來。但是對於大多數南庄本地的勞動人口而言,這樣的發展並沒有帶給他們留在當地謀生的機會。除了原本就在當地經營生意、擁有店面的商家之外,大部分的商家其實都是從外地而來,向本地的地主承租店面來營業。不具有資本與房產的大多數勞動人口,除了耕田、在鄰近工廠上班之外,仍然得要離開南庄,向外移動尋求工作。觀光發展並沒有解決年輕的人口不斷外流的問題,南庄人口的年齡層仍普遍偏高,邱一帆表示,隔代教養仍是當地相當普遍的狀況。

老郵局變貴了:社區營造面對到的衝擊

  在南庄的宗教中心永昌宮與南庄國小之間,有座於1899年成立,在1935年震災之後重建的老郵局,在愛鄉協進會的努力之下才將這棟日治時代的建物保留下來,是南庄遊客的必遊之處。南庄愛鄉協進會也將這座歷史建築承租下來作為辦公室、舉辦課程、推廣文史及社造工作之用,同時也兼賣當地社區媽媽製作的客家特色手工藝品,來補貼協進會的開銷。這幾年的觀光發展之後,擁有這座老郵局的永昌宮,見勢調漲這座老郵局的房租,從原本的每個月6000元漲到15000元,使得原本資源就乏善可陳的協進會無法負擔,只好搬離這個苦心保存與經營的地方。這一方面是社區營造與原先的社區網絡沒有足夠的連結所導致的,但另一方面也透露私人利益的計算競爭對於地方的傷害。

  店家們由於彼此相互的競爭,也出現了惡意中傷、土地糾紛、爭論看板大小等等問題的發生。雖然說店家們後來形成了管理委員會來進行公共空間的清理與維護,也有觀光產業協會的產生,但是關心的重點也只是店家本身的利益,對於在地居民所生活的社區並沒有太大的注意,然而反而卻成為當地活動與空間經營的主要角色。這樣的狀況不該被僅僅被視為一個市場買賣的邏輯下的結果,而是面對觀光所帶來的經濟利益考量,壓過了草根的社區營造(諷刺的是如此的社造是使得當地觀光得以發展的因素)。更被暴露出的,是邱一帆認為當地社區營造面對到的難題:缺乏共同的意識與規劃,他認為在缺乏法制的狀況下,店家為了自己的利益各行其政的狀況很難避免,但是也很難制定一套法制來加以規範;南庄所面對到困境則是缺乏觀光業的統整規劃以及自己的文化特色。

小結

  原本單純只是想要改善社區環境的工作,意外使得南庄發展成一個觀光景點,使得原本的小鎮換了面貌。如此的觀光發展,帶來了的是與原本社區營造的意圖相悖的結果,帶入了大量的外來商家。觀光所帶來的利益與人潮,只有少部份在地人能夠共霑雨露,大部分的人仍是得要離開家鄉外出覓職,繼續留在在地的人則是得面對因為充滿外來遊客而變得擁塞不便的生活環境。

  的確,繁華落盡的小鎮又再一次熱鬧起來,但是這只是表面的光影。除了當地居民無法由此得到生活品質的改善外,由下而上的社區營造所面對的環境,已然是紛眾的利益競爭的環境,更難營造起共識與共同的規劃。有心經營地方的人士不僅是要滲入原本的社會網絡,而是得要面對更加難以突破的利益關係,在社區凝聚力不夠的狀況下,很容易無法形成與觀光產業相對的另一股力量。

  一來是觀光對於居住環境的衝擊,二來是觀光對於社區營造的衝擊,很多想利用觀光產業來重新繁榮地方的規劃案,可能也面對到相樣的問題,原本想要改善地方的規劃的確達成了表面上的繁榮,但反倒卻使得地方陷入另一種困境當中。

深度人文旅遊的可能

    ◎ 許躍儒

  走訪著大南埔,對於即將開始的開發案,居民擁有著不同的想像。「可以發展觀光,吸引南庄飽和的人潮!」「希望這邊每戶人家都能開商店。」「人越多越好啊,我喜歡熱鬧!」看著鄰近的南庄因為觀光、因為桂花巷而繁榮,大南埔似乎也希望靠著富麗的天然景色,能夠再現風!


大南埔的觀光資源

  拿出村民代表葉清榮的競選傳單,裡面細數著大南埔哪些有潛力的觀光資源。冬暖夏涼的泉水窟、全台僅存的打米土礱、登高遠眺的迎龍古道、百年歷史蛤蟆巷、曾經人潮匯聚的豆腐巷、賞螢、情人湖等。「希望能帶動地方繁榮。」代表如此述說著。

  平心而論,若是作為一個普通的觀光客,這些景點稱不上特別顯眼。泉水窟不過是村婦洗衣的地點、土礱則可以在文史博物館看見、步道兩側的林木並不十分高聳、蛤蟆巷豆腐街不過是平凡無奇的一條巷子、情人湖則是當年灌溉的陂塘。「觀光客要的是有吸引力、規模大的東西。這裡太小了,沒有辦法激起人們的情緒。」當地的理髮師表達出對於觀光的悲觀。


殺雞取卵的商業觀光

  但是當地的人可不這麼認為,看看鄰近的南庄吧。靠著2000年後才打造出的桂花巷老街,帶來了源源不絕的觀光收益。如果沒有什麼歷史故事的桂花巷能夠吸引遊客,那麼重新打造一條老街,賣著擂茶板條油桐花等「客家商品」又有何難?

  回顧南庄觀光產業的發展,事情並沒有打造一條老街般簡單。石階古道乃木崎、百年風華老郵局、南庄老戲院,都是2000後由南庄愛鄉協會整理出的景點。而桂花巷,不過是眾多景點之。一開始來的遊客,也是被這些歷史人文所吸引。「每個人都認真抄著筆記。」南庄愛鄉協會的秘書,也是桂花巷營造者之一的邱秀蘭如此形容。

  但是在觀光局以「社區營造的典範」大力放送下,南庄的遊客不斷增加。外地的商人嗅到這邊的商業潛力,桂花巷的「老店」一間間地開、招牌一個比一個更顯眼。慢慢的,乃木崎、老郵局成了可有可無的配角,除了名字之外沒有其他故事再被訴說。血拼、Shopping、購物,構成了現在南庄旅遊的全部。

  「遊客的素質不斷在下降」「大家都覺得生意不能再做幾年了」邱秀蘭的語氣有點無奈。一間間的老店缺乏自己的特色,只是複製廉價的「客家印象」,在內灣、北埔、三義都能遇見。商業的確帶給部份南庄居民豐厚的地租,但是為了搶得先機只能販賣最普通、最常見、也最容易複製的各種商品,將當地的旅遊潛力快速涸乾。只留下一個又一個,幾乎無法分辨,缺乏自己特色的旅遊景點。


深度人文旅遊的可能

  再開發一條老街,或許能帶來豐厚、但也短暫的收益。如何強化自己的特色,才是讓觀光能長遠走下去的經營之道。全台各地的人文旅遊景點都逐漸相似、不同工廠製造的伴手禮成為唯一區別之際,缺乏伴手禮的大南埔,勢必要思考另一種觀光的可能性。

  土礱,是伯公一輩子的心血結晶,集泥工木工竹工於一身。迎龍古道兩旁的非原始森林,其實是客家人有意識的種植自己需植物的結果。百年歷史的豆腐巷,當年有個小孩每天清晨起來磨豆腐。泉水窟,是洗衣服阿桑的聚集之處,也是村內各種八卦的彙集之處。一個又一個人文故事,才是吸引每個來過大南埔的外地學生,呼喊「我還要再來一次」的原因。

  建立與當地人的關係,感受到人文歷史的豐厚,能否開創另一種觀光的可能性呢?廉價的景點複製,帶來豐厚的收益,也快速消耗原有的特色。但少量遊客的人文旅遊,又能夠帶來多大的消費力,促進社區的繁榮呢?這個問題讓每個社區工作者都抱持悲觀,讓每個有潛力的景點居民都難以想像。身為一個外來者,我只能勾勒出一個夢,訴說另一個想像的可能。

重劃的土地,重畫的人情

    ◎ 簡惠茹

  當夕陽灑落在田字型的街道上時,是大南埔最熱鬧的時刻。  

  陽光與日街互相輝映,在日街上充滿小孩的嬉鬧聲。剛到大南埔的第一天下午,我們這些大哥哥、大姐姐看孩子們玩躲避球玩的很開心,幾個人也下場一起玩了起來,接著又在日街玩起捉迷藏,孩子們熟悉的穿越彎彎曲曲的蛤蟆巷尋找躲藏的地方,最後阿寧還不知道遊戲結束了,自己躲在隱密的樓梯角落!在大南埔,日街是孩子們遊戲的場所,他們在這裡的柏油路上用磚塊畫出躲避球場地、騎腳踏車,因為剛過完年,阿寧還會隨身帶著一袋鞭炮和孩子們在文武宮牌坊前後的廣場田間炸鞭炮,他們說要把沖天炮的細桿拔掉才好玩,因為這樣處理過的沖天炮會亂飛,很刺激!

  除了孩子們會在日街聚集玩樂以外,日街巷口圓龍雜貨店的門口也時常擺著塑膠椅子等著大家去閒聊,陽光太大時還有貼心的遮陽棚子,不只在雜貨店是聊天聚集的基地,一眼望穿日街,有時候住家前也都會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半個屁股還坐在機車上便和大家聊了起來!


原居民人際關係改變

  大南埔特殊的人際關係互動,在原本的農村聚落模式下得以延續,因為車輛少,小孩可以把日街當作遊戲場所,大人可以在街道旁閒話家常,負責土地重劃的峻超工程在與居民接觸後也提到,這裡的居民凝聚力很高。這樣的人際關係互動,會不會因為土地重劃後改變了原本的居住形式和公共設施等空間配置的調整進而造成互動關係的改變?當道路鋪好、停車格建好,原本孩子遊戲的場所可能不再安全,巷口雜貨店可能也會因車流量變多而無法提供為聊天聚集地,隨著土地重劃,我們可以想像的是空間的改變會帶來居民人際關係的變遷。


原居民與新住民互動的可能

  一條道路剖開了扇狀的大南埔,也把新規劃的住宅區與舊聚落隔開,新住民與原居民可能的互動更被限制,新來的居民遷入以客家文化為主的大南埔,原本在語言上便可能有客語、閩南語或國語的溝通問題,再加上空間的配置,也會讓雙方的互動機會減少,導致新住民較不瞭解原居民的生活形式,例如伯公一些老人家通常十點就寢,晚上十點後的田字型街道上常是鴉雀無聲,如果不能讓新住民和原居民的互動機會增加,瞭解彼此的生活形式,可能會帶來許多摩擦。


以大饒村為例

  拜訪同樣也是土地重劃的大饒村後,我們能以之為鏡。大饒村是一個以張姓為大宗的聚落,在土地重劃區前是張姓的祖廟,前鎮子才剛辦完祭祖大典,兩旁還留有當天的花藍。廟旁的樹下有一排長凳,兩點過後大家便會陸陸續續在這裡聚集、聊天。

  然而正對張家祖廟的土地重劃區,熱心的班長叔叔幫我們帶路時提到,這一帶本來都是田地,道路、住宅都是重劃後才有的。這塊重劃區後面、旁邊都有道路可以直接通向外面,所以新住民的車輛可以不經過原本大饒村的舊聚落進出。此外,正在興建的住宅是三樓洋房的形式,俊超工程提到,這裡是以提供都市旁住宅需求為主。可以想見將來這裡的新住民不像原居民會有血緣上的連繫,張家祖廟與他們是陌生的關係。重劃區所在的區塊位於較邊緣的位置、道路鋪設帶來的便利反而有可能讓雙方聯繫轉弱等等都會在空間的配置下影響人際關係的互動可能。


都市、農村的交融

  農村田地漸漸消逝,都市住宅建築形式取代當地傳統建築,農村逐漸產生變遷,變化的導向朝都市路線修正,伯公提到,未來重劃後的新住宅可能可以吸引退休人潮前來定居,都市人對大南埔田園山水的想像是號召他們前來的動力,但是另一方面都市人的生活形式也會帶進農村,無論雙方角力的強弱,對原本居住型態、人際關係的衝擊是可預見的,儘管我們和大南埔居民聊天時,較少聽到他們向我們提起這樣的想像,但是透過已土地重劃完成的成果來看正在進行規劃中的大南埔可能遇到的情形,希望可以讓變遷是朝著讓雙方更好的目標前進。

  離開大南埔前,我們又和阿寧、奶茶在日街上玩了幾場躲避球,最後的比賽已經使勁全力了,他們還是可以把球接住!伯公、叔公、叔婆、叔叔、阿姨也都來到門前,我們與他們一一道別後,最後大家在土壟間前留下了回憶的笑顏。

2009年2月19日 星期四

2/24(二)意識報迎新茶會



2009.2.24(二)

意識報迎新茶會 歡迎對報導、美編、攝影有興趣的您一起加入!

晚上6:30在台大視聽小劇場門前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