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30日 星期一

遷廠聽牌,誰是贏家? 後勁人物圖像與促遷場運動現況

◎林明柔、周思穎、許哲榕


現代後勁的眾生相


  平時一提到後勁一詞,總會讓人聯想到是一個以反五輕運動聞名,團結而勇敢地抗爭社區,但「後勁人」現今究竟是指涉了怎麼樣的一群人?他們又各自有什麼樣背景和想法呢?本文試圖從後勁地區的組織與人物圖像來呈現當地現況與如何看待遷廠一事,從抗爭團體、環保團體、學生團體到學者與居民都是我們欲關心的,而若是要了解這些想法的差異與成因,必須更進一步切入探索各組織間的脈絡與歷史。大致上,後勁社區促進五輕遷廠的參與人物可分為:早期參與反五輕的社運人士、地方居民、後勁社區福利基金會(以下簡稱後勁基金會)、地球公民基金會(以下簡稱地球公民)、學者與在地學生團體等等。

  中油在後勁地區規劃的「第五輕油裂解廠計畫」時至今日也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今年(2015年)底便是,民國七十九年(1990年)時任行政院長郝柏村和經濟部長蕭萬長向後勁村民所承諾的二十五年遷廠期限。五輕遷廠一事,除了是反五輕運動的一大成果,更將對後勁地區未來的發展產生決定性的影響,而若是要了解在地的人們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勢必得從由部份過去的核心運動人士所組成的後勁基金會的觀點談起。後勁基金會的總幹事李玉坤說道:「整個後勁的居民絕大多數是反對五輕繼續汙染當地的,有少部分人可能本身就是中油員工,也包含一些工程承包商,他們跟廠方有直接的利益關係,不過這些人只是少數。」且表示當地居民大部分主張一定要落實遷廠,而少部分持異議的居民也該曉得遷廠一事為政府承諾的這個事實。當問到是否擔憂中油毀約時,其認為儘管過去不少臺灣的經濟學者在五輕建廠後,以一些數據來提出遷廠將影響十數萬就業人口的論點,不過後勁基金會採取了堅定的立場,維持一貫的不妥協不談判。「因為我們不是想在金錢上得到什麼。只是堅決要求五輕廠方遷廠。」李玉坤總幹事這麼說。對於遷廠後該地的規畫與產權,其表示:「或許這已經不再是環保問題了,而是一個政治問題,更是中央跟地方的角力。」基金會目前以監督遷廠確實執行為優先目標。

  相較於上述的後勁基金會,地球公民則是一個全國性的倡議型組織,關注各地環境保護與環境正義,因此,在參與促進遷廠運動時,地球公民能做的事情與後勁社區福利基金會仍有所區別。地球公民屬於進駐後勁地區的外來團體,嘗試啟發大眾新的思維模式、引導社會風氣的走向,地球公民的副執行長王敏玲就說:「我們在2008年就辦了一場從魯爾工業區的經驗再造談後勁跟高雄的未來。我們認為一個城市的轉型或是一個工業區的重生是可以參考國外的經驗,並非不可能,但要提早開始推動。」他們也提供後勁基金會現代環保運動相關的技術,有如召開對外記者會,發表聲明以及向政府施壓。作為外來團體,基金會強調居民的意見的重要性,因此,地球公民同後勁基金會也曾嘗試建立一個遷廠監督平台,使資訊與流程透明化,使全民皆可參與。囿於地球公民的自我定位與人力限制,基金會關注的重點並非「解決問題」的方法,王敏玲說道:「我們是民間環保團體,並不是學術智庫研究單位,所以我們要做的是倡議的行動,但不是規劃,那是政府或者學術單位的責任。」無奈政府似乎沒有多作表態,因此研究後勁地區污染的任務,即由沈健全教授等人,與後勁福利促進基金會接手。

  與五輕遷廠有關的重要人物之一則是高雄海科大海洋環工系的沈建全教授,過去反五輕運動人士曾拜託沈教授等學者作五輕汙染相關研究,而沈教授開出的條件就是:不能更改研究報告的任何一個字。之後黃石龍議員(註1)更以此汙染研究報告質詢當時的環保局長,促使政府編入預算來檢驗五輕對後勁地區的汙染是否超標。透過沈教授等學者與後勁基金會彼此互信的基礎下使得反五輕運動得以順利推行,後勁居民藉由這些五輕造成的真實汙染數據洗刷了過去被稱為「環保暴民」的污名。而根據這些研究報告,沈教授發現了後勁居民死於癌症而請領死亡喪葬補助的人比例較周遭地區來的高,五輕廠區造成的水汙染、土壤汙染、空氣汙染和油雨的工安事件也都對後勁居民的健康產生了極大的風險。除了積極監督中油公司對汙染的處理外,家就住在後勁附近的沈教授也投入了不少心力在遷廠後後勁地區可能的規畫與想像。作為後勁生態公園全國競圖比賽的籌辦人之一與評審,沈教授對五輕廠區的轉型也有許多構(註2)。談到促成遷廠這件事有遭遇過哪些困難,沈教授如是說:「雖然有公文,但是經濟部工業局、國營會、中油等都不想遷,他們動用很多關係,甚至來找我說研究經費隨我開,我都沒有答應。當然,後勁人的堅持很重要,我也和他們站在一起。」

  從中油員工居住的宏毅社區嫁來後勁社區的黃女士指出:「這些(汙染)犧牲我們下一代,我們這一代可能想像不到,為了以後的空氣品質,為了下一代,應該要遷。」她也表示其實過去一直都有個願望:想搬出去這個污染嚴重的社區。但隨著逐漸了解反五輕運動時,社區團結參與抗爭的歷史,與遷廠期限的逼近,她相信煉油廠遷走以後,這個社區地段、空氣都將變好,會想著繼續住在這邊。五輕遷廠後,不論該地將作何規劃,都與後勁居民的將來息息相關,而人口的移入與遷出都會是後勁將面臨的挑戰,後勁地區廟產委員會委員之一的許女士提到:「有的人會想像說把煉油廠遷走這邊就不熱鬧了,人都跑走了。這些人只看眼前,沒有看遠一點。」至於遷廠後,廠區的規劃會是如何的面貌,住在後勁的楊女士開心地表示:「當然就是一座很漂亮的公園,有山有水,然後可以有涼亭、可以聊聊天,想像中就是要這樣。」儘管後勁居民關於遷廠與後勁社區之後的發展,大部分的居民都樂觀其成,而根據我們的街訪其實也有部分當地學生表示對這個議題的陌生和不熟悉、甚至不曉得五輕是什麼。此外,居民們也大都表示不太清楚後勁基金會的詳細運作且大多是被動參與抗爭,唯一的積極組織參與大概只有每年921反五輕紀念晚會的抽獎活動了。

  反五輕運動與促進遷場運動不像最近幾年的樂生、國光石化或是紹興社區等其他社會議題,在後勁促進遷廠運動的圖像裡,鮮少見到學生團體的身影。街頭的場合,學生參與是很大的助力,可以進行較高強度的運動,再者,學生是親近網路的一群,藉由網絡社群號召或是表達立場,也能增加社會運動的曝光度。需要注意的是,這裡提及的「學生」指涉對象是「學生社團」(集體),而非擁有學生身分的人(個體)。訪談中山大學放狗社的成員吳蕙如以及高師學潮的成員陳蔚時,他們表示可能的主因是因為高雄的學生異議性社團仍多處草創期,或是仍在自我摸索的階段,沒有穩定的組織能夠長期參與社區。且促進遷廠運動行之有年,在學生認識後勁社區時,已經有一些基金會進駐,此時還涉及社會運動的禮貌問題,學生團體不好貿然行事,了解後勁的方法也多是透過基金會當中介,而非直接面對居民。此外,還因為運動考量,今年底已經是中油承諾遷廠的期限,若有學生團體表態等大動作,是否會節外生枝而造成反效果,亦是學生擔心的原因之一。


遷廠前的凝視與反思


  在採訪各個人物的過程裡,其實可以感受到不同團體在整個運動期間彼此的關係。曾經互相協助地堅持到今天的成績,地球公民幫忙抗議工安事故以及呼籲政府思考石化工業的規劃;沈健全教授的研究報告、採集證據,完成後給後勁基金會、黃石龍議員參考,使中油必須正視汙染與可能造成之危害。然而現今,也確實存在一些分歧及問題,例如:整個後勁地區居民對於議題是否關心、他們真正的想法是否與後勁基金會有雙向的溝通?

  再盛大的抗爭,激情也會有消褪的一天,遑論這場長達25年的社會運動。但,現在還不是真正完滿的尾聲,後勁地區的議題仍然必須被持續並重新注入活力地關注、公開討論,不論是原本就切身相關的居民,抑是有實質規劃權力的政府、提出多元意見的其他團體,還有瞭解同一塊土地上發生事情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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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黃石龍為現任高雄市議會左營區、楠梓區無黨籍議員,長年監督中油煉油廠,參與促進遷廠的運動。

(註二)關於遷廠後規劃的詳細內容可參考本專題下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