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坂46：另類勞基法的抗爭

　

◎潘勛、童昱文　

運動中的女性偶像

過去的工運抗爭常常充滿著悲壯、憤慨的陽剛形象，搭配靜坐、喊口號甚至絕食抗議等靜態活動。然而， 在這次抗議勞基法修惡的運動當中，卻出現了一群有別以往、相當少見的身影──穿著水手服、利用歌舞作為倡議武器的偶像團體，勞坂46。

勞坂46 模仿日本女子偶像團體「欅坂46」，並改編他們的出道歌「サイレントマジョリティー」（譯： 沉默的多數）進行快閃表演，並在演出後向觀眾講解勞基法修惡的議題。他們曾在勞基法遊行、台北車站、板橋車站大廳、新北市民廣場等地方進行過多次的快閃活動。

緣起：效仿偶像唱出世代心聲

說起開始的契機，勞坂46 的發起人曾以寧表示： 「因為很嚮往欅坂46用音樂唱出世代心聲的表現方式， 因此想要換成『我們的心聲』試試看。」日本的女子團體欅坂46 不同於一般可愛，強調正面能量的偶像團體， 推出的許多歌曲都反映著日本年輕人「厭世、渴望反抗」的心情，因此才出道沒多久就受到廣大的關注與喜愛。「如果用同樣的方式，在街頭提供一個被觀看的重點， 不知道是否能夠引起同樣的共鳴，甚至吸引人們關注相關議題？」曾以寧用「一場實驗」來說明勞坂46 的快閃活動。

「『サイレントマジョリティー』一曲原本就在呼籲大家不要當沉默的大多數，勞基法面臨修惡的時候， 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同溫層內外的溫差，有許多人並不清楚修法對自身的影響，或認為不論如何工作環境都一樣差而不願意出聲」身為欅坂46 粉絲，同時又關注社會議題的曾以寧分享自身經驗，「所以想要試著用歌詞寫出『懷抱夢想卻被工作的忙碌所困的上班族』的心聲， 來喚起大家的共鳴。剛好當時自己工作也特別忙碌，所以就以當時的心情重新填寫了歌詞。」

籌備：為了議題宣傳，也為了唱出自己

草創時他們在網路上發表單招募人力。剛開始招募團員時，只定位為模仿欅坂46 的舞團，並沒有預設一定要馬上去跑議題，僅僅只是在進行招生時順帶詢問是否有意願以快閃的方式參與議題宣傳。其中當然有不想參與的團員，卻也意外地發現大家對於社會議題的參與意願相當高，而且「想要唱出我們的心聲」的心情也非常強烈。

議題的發酵與修法的推展，從勞坂46 決定要進行快閃活動到正式走上街頭表演，僅有不到兩個禮拜的籌備時間。期間的準備工作包含為改編的歌曲錄音、練舞， 以及為了將議題表達得更清楚而做了海報、準備短講、設計宣傳單到擬定活動流程等。曾以寧不諱言地說，不僅錄音只用了倉促的三小時就完成五人的錄製，籌備期間正式的練舞也只有三次，而且有八成的參與團員沒有舞蹈經驗。在沒有老師帶領之下，舞步都是靠看影片自學的，甚至到了表演當天也還在練習。但她認為快閃活動的效果非常好，是一個嘗試新宣傳方式的成功。

快閃活動正式上線

－第一次的嘗試：台北車站－

在十天的籌備期後，勞坂46 將第一次快閃活動選定在具有標誌性、顯眼且有龐大人潮的台北車站。但第一次的嘗試並不順利，並且遇到許多意料之外的狀況與阻礙。曾以寧談到：

「我們在那邊聚集時，演出人員穿著水手服，還有一些人穿著寫著標語的特攻服，看起來好像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有兩個警察一直在附近晃來晃去。...... 後來因為我們在那邊晃太久，就被警察盯上。我們音樂一放下去，兩個警察就追上來，所以我們在表演的時候看起來很有氣勢，但其實心裡想的都是『我們現在要跑嗎？』。...... 作為一個習慣跑運動的人來說，會認為我在北車跳個舞唱個歌應該不關你們的事，為什麼警察要上前干涉？」

－第二次的精進：西門町－

如同有龐大人潮的台北車站，西門町也是勞坂46 預定要表演的地點。曾以寧說，在西門町的實驗讓他們能有更豐富、完整的演出經驗：「我們在西門町是有兩次的較完整的演出。表演完有做了勞基法的短講、其他人有舉團隊海報、有歌詞大字報、還有人帶著螢光棒打call [註二]。」

－第三次的合作：板橋車站與台北車站－

在2017 年底的反修勞基法遊行當天上午，勞坂46 也在板橋車站與台北車站計畫了快閃活動，在籌備過程中，他們曾接到警察局的電話詢問「快閃時間是何時、快閃活動要做什麼、有多少人會參加」。不過，得知快閃的目的後，警方反而建議將板橋車站內的快閃地點轉移到有更多人潮的B1 大廳會有更好的效果；台北車站的警方也在確認快閃活動流程與內容後，答應讓他們進行快閃、甚至可以喊出抗爭口號。

與第一次在台北車站演出的情況相比，可以清楚發現，警方與運動者並不一定全然是相互對立的立場。不過，對照同日晚間警方對待在台北街頭「打游擊戰」的反修法群眾的手段，或許也可以思考，勞坂46 在運動中所採取的姿態和角色，是否影響了警方應對其快閃行動的方式？

－勞基法遊行負責人邀請演出－

讓曾以寧意外的是，勞坂46 的快閃活動被抗爭者注意到，更受邀在反修法遊行中演出：「我們其實是想要用快閃來凸顯議題，結果這件事情被勞基法遊行的負責人注意到，他就邀請我們在當天的遊行參與演出。非常有趣的是，當我們一上台，所有記者像醒過來一樣。」

「在遊行當場我們有做兩次演出，因為人非常多。第一次是對著記者、較年輕的夥伴，他們就很嗨並且拿起手機拍照。第二次是對著中華電信或是台電工會，是比較傳統的工會，對於演出就沒有那麼大的反應。我自己的解讀是，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不認識的東西。其實女性象徵的東西和流行的元素在過去的工運現場是不會出現的，這種強烈映襯出女性氣質的服裝、以及節奏重而快的流行音樂和舞蹈在工運場合更是不會出現。」

試誤、挫折與意外成效

在每次的表演中，勞坂46 也遭遇了各種挫折，但都會嘗試改善活動內容與品質，曾以寧也比喻他們每次的活動都是在進行「試誤的過程」（trial and error）。即使過程中充滿各種挫折與崎嶇，曾以寧仍然認為在過程中有諸多有趣、有意義的收穫與成果。

例如，表演時「在唱什麼沒有人知道，尤其我們唱歌是沒有經過訓練的，所以咬字極度不清楚」，即使是拿出歌詞大字報，或者將歌詞放到短講的內容也難以改善；而等到開頭跳舞的演出結束後，群眾就會認為活動結束了、可以走了。所以「活動流程會產生一個斷裂， 大家停下來聽你講的意願很低。」即便有群眾留下來聽短講，似乎也都會「有點不知道在幹嘛」，但是當演出人員下去發傳單時，卻會因為先前在演出過程中有過眼神交流，而提升拿傳單的意願。

曾以寧更提到，後來在勞基法遊行時，「在遊行現場的演出效果是更糟的。因為我們演出的設計是設定為頂多給一百個人，大概是只有一個扇形的人數，包括海報大小跟字的設計都是只有給這樣的規模，現場幾萬人的規模顯然是不夠的。」然而，演出當下應該「效果相當不好」的表演，卻也因為在傳統工運中沒有類似的作法，而顯得特別突出，有許多參與遊行的年輕人都回饋「覺得是遊行過程中非常亮眼的環節」。

作為被觀看的表演者，同時也是運動現場的參與者

曾以寧認為這次快閃活動中最顯著的成果，是降低了參與運動的門檻。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勞坂46 的團員：快閃活動中有部分的團員在此之前可能沒有特別注意勞基法的議題， 甚至沒有參與議題的經驗，純粹為了模仿欅坂46 而來， 但也藉由這次的活動接觸，並且認識到勞基法議題本身的重要性，甚至「越級打怪」在整場運動中有了非常特別的參與經驗。

這種效果對群眾也是一樣的，可能有人是走在路上、或是在網路上偶然被勞坂46 的表演吸引，或是因為喜歡欅坂46 而認識了勞坂46，才透過他們演出後的文宣、短講，進而開始接觸到勞基法的議題。

曾也很開心地說，在遊行當天可以清楚觀察到運動現場的氣氛是很友善的、樂於互助的，即便部分參與者可能對於議題或工運圈並不熟悉，其他和社運圈較熟的朋友也都會耐心地解釋，幫助大家理解現場情況，或是提供許多物資及技術上的支援，雙方似乎也都很樂在其中。

勞工群體不該再是沉默的多數

回到勞坂46 所改編的歌曲，原版「サイレントマジョリティー」（沉默的多數）的歌詞文意是一群女高中生不希望自己走被人設定好的路，不要生活只是升學念書而已。經改編成勞工版後，則是從一個勞動者的角度來看待自己每天不斷上班又下班、沒有任何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過程中的心情等（本刊出版為曾以寧提供之完整版中文歌詞，勞坂46 於2017 年12 月參與議題宣傳期間所表演的為簡短版）：

〈沉默的多數〉勞坂46

走在人潮川流十字路口
邁向今天的工作（隨波逐流） 
每人都穿著相似的衣著
眼中是相似的空洞
佇立經過無數次的街頭
又是一天的盡頭（從沒時間思索） 
每天過著不改變的生活
究竟是為了甚麼？ 
曾經的夢想如今被遺忘在哪？ 
變成只會重複的傻瓜
心願剩下 平安健康
卻連這也是種奢望

你值得活出你自我 不論是誰都應該擁有
選擇與支配自己生命的自由
就算不知該如何行動不知該從何著手
但若不能說出口 又是為甚麼而活？ 
不要怕說出真心話 不要在艱苦中獨自咬牙
別怕打破社會和諧的表象
我們的血與汗不該是別人手上的籌碼
Yes 你吞的下嗎？ Silent Majority

某個總統曾在某一個時刻
對人民說過（被曲解的心聲） 
如果繼續選擇悶不吭聲
就會被當作是默認
選擇的權利千萬別輕易放棄
別依賴他人的決定
付出行動 表達決心
奮力傳達不同聲音

你可以活出不同精彩 許多事還值得期待
One of them 不能給想要的將來
交出手的決定權必須重新去爭取回來
未來為你而存在 別輕易拿去交換
我們的路要自己走 不要藏在別人的身後
拋開害怕拋開虛榮的枷鎖
我們的幸福不該為他人的利益而埋沒
No 要大聲說出口 Silent Majority

循規蹈矩的話 就能得獎賞
我一直相信是這樣
卻從希望 等到失望
難道終究只能放棄嗎？

你值得活出你自我 不論是誰都應該擁有
選擇與支配自己生命的自由
就算不知該如何行動不知該從何著手
但若不能說出口 又是為甚麼而活？ 
不要怕說出真心話 不要在艱苦中獨自咬牙
別怕打破社會和諧的表象
我們的血與汗不該是別人手上的籌碼
Yes 你吞的下嗎？ Silent Major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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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 本文改寫自活動發起人曾以寧2018 年1 月12 日在台大社會系館的短講。
[註二]call：指的是是日本偶像在台上唱歌時，粉絲在台下喊口號表達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