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27日 星期六

[學代會專題]導言

 
◎凃峻清 

導言 

  近年來,學生們對於學生自治的關切,往往只有紛爭甚至權力鬥爭才能引起學生們的注意或參與,過往許多關於「民主」的象徵意義已不再具有召喚的作用,然而學生對自治的運作及理解仍有其重要性。本刊過去有許多與學生自治有關的討論,例如第 89 期談學生自治的體制與內部衝突、第 92 期討論沒有學生會長期間的學生自治場域。這些討論的焦點集中於學生自治體制「在規範下」的運作,以及制度設計的討論。然而對於學生自治場域中行動者們如何互動,建立起整個組織的運作,我們卻沒有太多理解,因此本專題希望透過這樣的探討來發掘:這個場域何以運作,以及人們如何互動、組織乃至於想像自己在其中的位置,共同形構出這個場域的樣貌。


研究方法

  我們想理解的,是學生自治場域中,以學生代表大會(以下簡稱學代會)為例,組織中的人如何互動並使組織運作,以及如何形成網絡、並想像組織的功能以及實況,因此我們以深度訪談為主,輔以現場觀察與部分歷史資料,受訪者部分皆隱去其身分識別。

  關於受訪者的選擇,我們首先透過現場觀察,發現某些較具特定代表性、對於這個組織有明顯不同想像的學生代表。同時,我們也選擇在重大議題上具有不同立場者作為訪談對象
,例如學代會與學生會的關係以及如何想像學生自治的功能。最後,我們也盡量兼顧不同群體(而考量的這些群體到現在仍有程度不一的影響性),使得我們的討論可以較具全面性,
同時可以參照在重大議題上的分歧意見,和他們在這些脈絡下如何想像彼此。


台大「學生自治」現況概述

  台大的學生自治體系目前分為學生會(行政部門)、學生代表大會(立法部門)、學生法院(司法部門),在制度形成的解嚴初期,打造三權分立的體系是學生可以「實踐民主」的象徵。解嚴前的校園民主運動,乃至於 1980 年代、1990 年代的學生運動也都與台大的學生自治制度及其變遷和建制密切相關。

  學生自治體系裡的組織以及規範在這三十年間逐漸出現,也累積出不同的政治主張以及派系關係。學代會內除了大會,又細分成不同委員會,如法制委員會、財務委員會等,學代們選填進入有興趣的委員會。正副議長以及部分特別委員會(選舉罷免監察委員會、紀律委員會)的委員由學代們互選產生。學生代表大會擁有預算、決算的審查權,以及學生會各部門首長的人事同意權,並可以質詢學生會長以及各部門首長,而學代會也負責學生自治法規的制定與修改。與這些職權的設計密切相關的是學生自治體制的想像,例如近年曾討論過台大學生自治應以總統制、內閣制或其他體制來設計組織較佳;還有在現況下,學生會與學代會應維持怎樣的關係;以及學代應該發揮怎樣的功能而,學生會、學代會與校方又應該如何互動等等,都在思考與討論的範圍。


學代會作為公共領域

  在上一節的脈絡下,學代會被理解成校園「公共領域」其中的一部份。公共領域指的是在其中的社會成員可以彼此交換意見,讓個別的小社群可以連結成大的社會,各自的「私」轉化成共同的「公」的理性討論空間。(李丁讚,2010)這樣的期待很大程度形塑了學代會的性格,公共領域不只是一種對學代會的期許,也是一種想像學代會運作的方式。

  學代的職權與產生方式所具有的「公共」性質,影響學代會內部的互動關係以及內部成員行動的邏輯。例如「程序」的考量在學代會中有重要(甚至崇高)的地位,常凌駕其他事物,又或者成為爭執的核心。也因為學代會透過公共管道(選舉)來產生成員,因此在地位或在制度上是完全平等的。在一般社會團體中的社會關係,受到資深的程度以及結盟的背景影響;然而學代會的互動因素受到「公共」的價值影響,其中非正式關係的運作方式變得隱微與地下化。同時,若有不符合「公共」想像的行為與互動,將可能被某些成員批判以及引發衝突。



 學代會作為組織與社會團體

  學代會具有公共領域的意義,但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也有一般團體的性質。大學裡沒有法律意義上的黨派(台大曾有「學生政黨」立法的討論,但沒有後續;而國民黨在校園中的組織逐漸式微,雖然仍有運作,但已不若過去毫不避諱的活動)。因此人際網絡與內部的次級團體沒有明顯的邊界,形成複數的人際連結且處於易流動和轉變的狀態。當然某些固著的關係也是這多樣化類型中的其中一種,這樣的現象在學代會中出現,被以「派系」稱呼(後文中不特別加引號),有時候是中性的指涉,有時則是一種汙名

  派系的形成與徵聘方式可以分為由政治主張的相近或既有人際網絡的延伸兩大類型,當然大部分的人際連帶都兼具兩者,只是程度不同,因此以光譜的概念來看待較為合適。如派系在學代會外或學代會中形成,因為相識與友好而參選並一起成為學代,或者在學代會中認識進而建立關係,不同的人際網絡也影響了後續的互動方式以及派系的存續。這些網絡的形成與維持都經過特定的過程,例如會議外的互動,又或者主動在會議中製造機會以及在會議的縫隙中打造、強化或拆解人際連帶。

  學代會裡的社會互動,是與原有的多重身分互相牽連的,學院的分野打造了進入學代會最初的身分識別,並且透過不斷實作來鞏固與強化(例如發言自我介紹前會加上學院),同時也會被其他人際連帶超越。性別也是另一個影響的因素,學代會的性別比例一定程度彰顯校園公共領域的性別參與,同時也在學代的互動過程中影響其關係(互動關係與權力關係)。

  學代會不只是理性討論的公共領域,更是展演的舞台,例如質詢的過程並不只是討論與詢答,更是台上展演不耐或台下展演憤怒的過程;另外,肢體動作、所處空間以及移動與否
,都是訊息的傳達。有時環境
的限制與改變,也造就了情勢的轉變,例如座位的排列方式;又或者當下的時間,是剛開始或已經久到疲乏;還有場地的轉換,重新打造已經形成的氣氛
,都
使得學代會不只是一個公共場域,更是一個多重力量競合的社會空間。



 學代會的特殊性與普同性

  學代會的各種現象是否具有很高的特殊性?其實並不然,學代會的許多現象和一般組織是相似的。那麼這樣的場域、組織與互動,應該要放在怎樣的脈絡下理解?

  學代會被認為「應該」是一個公共領域,並且負有許多任務,甚至應該以某些樣態運作
。因此,過往
的探討很大一部份集中於制度設計以及制衡分立,並且將溢出這些視域的範疇都視為不該存在、甚至是不道德的事物。然而,只有理解學代會同時作為公共領域一部份,以及一個組織團體,才能理解這個場域何以成形與運作。

  這些行動,以及對行動的解讀,正好顯示出成員想像這個地方的方式,不論是個理想型的公共領域、一個學生的發聲筒,抑或是一個社團。因此,不需要太特殊化學代會的樣態,但也因為學代會與許多團體組織的相似,在有限的「公共領域」式的想像以及論述中,學代會的另一面向也需要被理解,才能適切的描述學代會的運作以及內部互動並且看見與理解兩
個特質的辯證關係。

  在研究限制上,我們訪談的學代大都是參與程度較高者,然而現實上也存在許多參與度不高的學代,諸如時常請假、開會時僅在座位上做自己的事而不涉入會議等等。這些學代的數量並不算少,但本專題訪談的對象較少這樣類型的學代,因此可能過度放大高度參與者的角色,而缺乏站在低度參與學代角度的理解。



 關於受訪者

  本專題總共訪談 12 人,透過本專題負責人聯繫並邀請,除了少數拒訪外,大部分接受訪談。訪談對象的選擇盡量兼顧學代會中不同群體,並且考量受訪者的多元性,顧及不同身分背景者以及參與程度和經驗者。

  以下是關於受訪者資料的統計,包含性別、選區學院別、擔任學代的任期長度、參選學代的次數,目前的年級以及曾任正副議長的人數,統計的時間點都截至 2019 年 1 月 31 日。




田野中身處的位置

我在大一下進入學代會,進入之後我帶著試圖理解這個場域如何運作的心態觀察,每次會議都是一次田野機會,會議以外的時間更是。我漸漸地聽到人們如何理解這個地方,以及如何想像它做為負有某種任務或責任的單位,這些觀點即是人們賴以在學代會中行動的信念

大部分受到邀請者都同意邀訪當然之中也有部分在特定議題的立場與我迥異的學代。在訪談的同時,學代給出的答案,以及願意討論的程度,也不可否認的與和我的既有關係相關。經過學代會的參與,這些關係以及評價是我需要概括承受的,而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站在不評價的位置進行訪談,並清楚說明訪談的目的、方法與脈絡,並且在解讀時將以上的考量放在心中。這個專題是與既有的關係相連的,同時也試著避免因此導致的偏頗,然而在詮釋與解讀則和許多受訪的學代相同,是站在既有的知識位置和立場的基礎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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