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27日 星期二

宿舍「住」「異」:探性別友善宿舍之可行與必要







◎林明柔

  走在台大校園,與你擦身而過的同學有很大機會,同你是異鄉人。因台大非以社區大學作為招生取向,學生當中有一定比例為有住宿需求的外地生。然而,學校在宿舍這塊仍有許多面向待改進。歷年來討論學生宿舍議題的聲音並不少,如畢恆達教授於2005年擔任台大城鄉所性別與空間研究室「大學校園男女合宿」實驗運動的顧問,該年台大首次舉辦「夜宿總圖帳篷」的活動,讓學生體驗男女同住的感受,呼籲廣設性別宿舍的訴求;2012年社會學系何明修教授「社會運動」一堂課中,也有一小組同學發起「性別友善宿舍」之推動,當時還對外召開記者會進行說明。近期,屢傳住在男宿的學生因為帶女性友人回宿過夜而遭校方退宿的事件,以及女一舍一帶的宿舍群常遭偷竊,弔詭的是,明明女宿的戒備較男宿森嚴,卻不曾聽聞男宿發生重大竊盜事件。眼見上述許多問題皆與性別有所關聯,另,即便新社科院已經落成並為學生使用,舊社科院附近的學生宿舍群因其距離校總區有一段距離,是否可以發展特色宿舍為誘因增加部分學生入住意願,以及校方預計將位於長興街盡頭的舊有停車場改建成新宿舍,在此重新加以討論此項議題,似是一時宜之舉。


諸位熟習的單性別宿舍

  就台大目前的宿舍概況,仍是單性別宿舍為主流,即以「生理男/生理女」的標準分發學生入住。長期以來,單性別宿舍的制度存在著,考其源流大抵可追溯回當初在新建硬體宿舍時的權力支配,校方將宿舍視為其財產,理所當然會以行政管理上的方便為主要考量。誠如畢恆達教授所說:「因為宿舍沒有非常明確的使用者,在新建的時候我們不會知道有誰要住進去,大多是行政人員在和建商進行對話,譬如說校方需要幾個房間、預計多少學生可以住進去、大概需要哪些起居設施,諸如類的事情。」如果當初學生代表沒有介入,那麼日後作為宿舍主體的「學生」在生活周遭能做的更動,勢必會受原有硬體設備的影響。再者,單性別宿舍制度下有一重要目的便是杜絕性行為之發生,將異性男女的住處隔絕,似乎就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然而此規定並無考量到同性之間存有的情欲,並且異性戀的性行為仍暗地裡發生,不禁令人懷疑校方作此規定之必要性與適當性。

  依上述所說,單性別宿舍的最大優點實為它是現有的體制,它毋需負擔「改變」的成本,不論是硬體設備(男廁就是小便斗、女廁則有隔間等)或是社會大眾原有價值觀,如果繼續維持單性別宿舍,這些衝擊就不會發生。


多元性別想像的衝擊

  不變的風險其實比變動還要大。近幾年來,校園內要求推動性別友善宿舍的聲浪時緩時急,試問為何反對目前的宿舍制度?單性別宿舍本身就是一個性別二元化下的產物,它把人們過於簡化地分為男與女,前女研社員林亭利同學曾參與2012年性別宿舍推動小組,她對此分法提出質疑:「我承認性別二元的宿舍在某些學生心中是必要的,但是我會覺得如果要這樣區分,至少在管理方面,男生和女生要管得一樣鬆或一樣嚴,如果戒備程度差那麼多的話,我會認為它是把女性視為弱者、需要被保護的狀態。」舉例來說,台大早期的女生宿舍甚至設有嚴格的宵禁時間,直到經由學生爭取才取消,演變為進出大門需出示學生證件的方式落實安全考量;畢恆達教授也說:「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各種不同的性別,不管在家裡或是在公共場合或工作場合中,都是各種性別的人聚在一起,現在突然要透過制度,在某幾個特定的領域中,將人分為男人跟女人二類,並且要他們分別在不同的空間下生活,此種作法實在不是正常發展的人與人之間相處模式。」

  有一些人認為,單性別宿舍使同志與非同志住在一塊,亦是促進性別多元的交流方法,林亭利同學認為此理想狀態是建立在「願意交流」的友善前提,不會被霸凌的一群人可能有辦法這樣做,但可能有另一群人是互相沒有辦法適應對方的。她身邊就有些男同志朋友不願居住在那樣的環境,因此自己在學校外面租房子,然而,隨著台北市房價升高,因為負擔不了龐大的住宿費,只好又住回學校,當初他們也有試著與宿舍反應諸多不便,然而校方做出的回答卻是:「你們可以去住BOT。」毫無誠意可言。受訪過程中,林同學也再三強調:單性別的宿舍可以存在,但是它不可以是唯一的存在,學生應有選擇自己想要住在何種宿舍的權利。


性別空間的公共性與私密性

  性別宿舍之推動還有一點值得討論:友善性別宿舍將各性別的人們都混住在一起了,宿舍內的公共空間與私密空間要重新分界嗎?同樣是混宿,也有很多種模式,其中最常見的是套房,學生套房有些類似飯店,住在飯店的旅客不會在意隔壁房間的客人是男是女,他們也不會把房間之外的空間視作私人空間,不過如果套用此模式,混宿可能面臨的情形為:在男宿時多數男生可能不在意打赤膊去走廊的茶水間裝水、在女宿時女生也不排斥穿著清涼地去洗手間刷牙洗臉,然而一旦變成混宿,他們都不願意這樣做了!這樣的做法好壞與否其實涉及個人對於宿舍的想像,宿舍究竟是整棟建築物皆如自己的家,還是出了房門,它就屬於公共領域了?又或者,這兩者之間可以存有半公共性的空間,比如,如果在走進自己的寢室前增加一個類似玄關的空間以象徵公私領域的轉換,也許比較不會像用一道房門鎖作為界線那樣生硬冰冷。

走出性別的框架

  就算不以生理性別為區分標準,而是以性取向、性別認同等其他分類招收學生,不難發現每種宿舍模式,其實都會有它的缺失。校方對於宿舍的想像是貧乏的,大可不必跟著行政管理的思惟走,不妨跳脫性別框架,從多元價值的「特色宿舍」著手或許是個解套的方式。舉例而言,某間宿舍的烹飪設備完善,它會吸引對料理有興趣的學生入住;如果住在某間宿舍的舍胞之間學術討論風氣盛行,那麼宿舍可能就會定期舉辦講座、讀書會,而它的硬體設備也會著重在較好的討論空間。誠如上述所說,我們不是要抹煞單性別宿舍的存在,且特色宿舍的普遍化亦非一蹴可及,現階段的可能作為是在舊宿舍以「層樓」的單位試辦,並且,住宿生應積極參與新宿舍興建相關事宜,校方亦承諾會在新宿舍落成前夕召開會議,屆時將邀請性別工作坊的成員與會出席。藉由此,也許將來某天我們對於宿舍的美好想像不會只是空話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