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1日 星期三
意識報066刊目錄
校園吸菸專題
云菸枉/惘事──三個吸菸者的故事────────────────────-◎潘雅琪、林羿萱、黃榆珊
吸菸者的故事之二
吸菸者的故事之三
不讓菸滅你,就從滅菸起──從醫學觀點談戒菸──--_─--_─────────-─----─-──◎黃榆珊
「菸」花易冷,不捻熄也罷──社會學看反菸現象的發展與反思──---─-----──────◎張欣嘉
讓「菸」霧中的人影現身──────────_─────────────────-─────────◎潘雅琪
性別議題
進步青年運動 性別如何平等──專訪范雲教授───────-─────◎ 王若帆、楊景堯、潘俞安
意識校園
此燈亮,有玩意兒──台大校園路燈設置───────────────────────-────◎李佳穎
校園意語
在「行動」與「認同」之間──專訪Giyav Salingaulj(魏奕杰)───────────---─◎陳亭瑄
影展評析
威權的姿態───世界公視大展精選影展(Best of INPUT)──────────────--──◎張欣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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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編的話
哈囉各位讀者!意識報066刊主打校園吸菸專題,加上數篇單篇文章及人物專訪。希望每篇文章都能帶大家看見校園中的各種故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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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菸枉/惘事──三個吸菸者的故事
◎潘雅琪、林羿萱、黃榆珊
李英仁,地理系念了兩年後重考,現為生工系一年級學生。
意:如果你覺得太過隱私、不想被寫出來,就直接跟我講。
就算把名字寫出來我也沒差。
相較於上個大一以前,我現在覺得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用抽不抽菸來評斷我人品的好壞,再來,如果你討厭抽菸,但我沒有讓你聞到煙味、我沒有在你面前抽菸,那我這個人跟不會抽菸的人,對你來說,有什麼兩樣嗎?
意:你為什麼抽菸?
我國三的時候被班上某些同學排擠,覺得很煩,想說我也去混、變「大尾」,看他們會不會比較不敢欺負我;後來發現我也不喜歡這種作風,就只有留下抽菸這個習慣。其實會抽菸也是巧合,那時候我要搬家,發現一根我爸的雪茄,我就把它藏起來,想說試試看抽菸。
意:你爸媽知道你抽菸嗎?
我爸不是管很嚴,但跟我很親,隨時會想找我在哪裡,或是會隨時想要看我在房間幹嘛。那時候他找不到我,覺得很奇怪,後來發現我跑到陽台抽菸,我爸超級生氣。之後我比較知道什麼時機、什麼地點可以抽,開始注意不要讓他們發現。
一到18歲,他們就完全轉變了。我媽跟我說:「你不要太常抽、不要抽太兇、不要成癮就好了。」我爸本來是一直不表示意見,直到有一次,我一個人開家裡的車出去,後來我爸聞到我在車裡留下的煙味,本來想說他是不是要怎樣,結果他只有跟我說:「開車的時候不要抽煙,如果燙到手很危險,方向盤打滑就很糟糕。」其實他就是認同了。
意:你在什麼情況下會抽菸?
看心情好壞還有忙碌與否,可能今天一整天都在忙,也沒空抽菸。心情差的時候就會抽特別多, 跟朋友抽的話也會一根接一根。因為很煩而抽菸是很常見的;或是喝酒之後,當你喝了很多酒可能有點暈,抽了菸會比較舒服;吃太飽的話,抽根菸也會覺得好多了。
抽菸對我來說就是放鬆吧。像我覺得白天坐在大門口那幾張椅子就很愜意,要是中午有時間的話我就可能去那邊坐著,然後抽根菸、看一下手機。但我也不算是上癮,隨時要不抽個多久也不會很痛苦。
還有個重點,我高中有交過兩個女朋友,期間就不抽菸,我覺得那是種責任,主要是為了避免爭端。現在如果交個會抽菸的女朋友,為了健康,我會要求她不抽,自己也不抽。
意:你最高紀錄一天抽多少?
我曾因氣胸住院,隔壁床位是年紀比我小的人,他很壯,但因為氣胸應該好發於體型瘦高的人,我就問他為什麼氣胸,他說很可能是因為他那時候的工作,他國中畢業就在當保全,工作的時候不知道要幹嘛,就一直抽菸、一直抽菸,所以一天可能就一、兩包。
有人習慣一天一包;我最多還是不到一包,可能頂多十幾支。平常的話,就今天好了,目前三根左右,跟當天做什麼事情對我來說很有關係,像去花蓮暑訓都在玩、都在打球,很開心,我根本也不會想到要去抽菸。
意:你會在台大校園內的哪裡抽菸?
只要時間夠晚,至少也要兩點以後,我就不覺得有什麼差。總圖前、地理系館頂樓或是宿舍頂樓,有一次在計中做報告做到很晚,出來後覺得很冷就點根菸;或是地理系館門口前,有一次隔天要比賽,我就先睡在系館,可是太興奮了睡不著覺,就直接在門口前抽根菸,反正也沒什麼人會經過,校警也不會在那邊晃。我晚上比較「肆無忌憚」,像現在(訪談當下)人很多的時候我就會跑到校外。
意:為什麼人多的時候要跑到校外?怕被人看到?
剛開始比較怕,以前大一的時候,我會盡量不要讓一些比較乖巧的人知道,怕他們可能因此討厭我,因為大家總是有這樣的印象和聽聞,像是提倡「不要抽菸」是一種主流作法。後來發現,人家認識一個人,又不是只知道你會抽菸這件事,他們可能不喜歡你抽菸,可是你沒有在他面前抽,他也不會覺得怎麼樣,尤其知道我交女朋友不抽菸,他們可能更覺得OK。
我敢「肆無忌憚」是因為我就是一個不亂丟菸蒂的人啊,要是菸蒂沒地方丟我就帶走。校園又不是一個密閉空間,我抽菸的那個時間又不是很多人的話,尤其我又不亂丟垃圾、不會有人被影響到,這時候強調我們校園是無菸的,到底有什麼意義?
意:你前面提到很多次亂丟菸蒂,為什麼?
很多人會把抽菸和一些既定的印象聯想在一起,有些事是絕對不好的,但有些事沒辦法那麼快下定論,把所有事情都概括在一起、把我會抽菸這件事聯想到我在路邊抽菸後隨手亂丟菸蒂的畫面,讓我覺得很苦惱。
我自己還蠻在意公德心,我也會提醒別人菸蒂不要亂丟,抽菸是一個情況,其他時候也會提醒別人。
意:你對於因二手菸的危害而反菸有什麼想法?
二手菸有害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像我們自己會抽菸,沒在抽的時候,有菸味飄過來我們還是會躲。我聽到比較多人說「菸很臭,你不要抽菸」,如果有人特別討厭菸味,我就不會在他面前抽,因為人家聞到臭可能就表示身上有二、三手菸。
有時候覺得,反菸的人宣傳的東西也是對的,可是過度放大菸的危害了。假如我現在在一個人旁邊抽根菸,他不特別討厭那個味道,可是他就會想說裡面有幾十種放射性物質和致癌物、二手菸傷害大、三手菸傷害更大。我會覺得傷害是有,可是沒有那麼誇張,為什麼需要反應那麼大?不過也有人跟我說:「我討厭抽菸,可是我不討厭你」,聽了覺得很溫馨。
有些人會跟我說他看過的例子,說「蝦!你可以控制喔?」說遇過什麼人、聽到抽幾包菸、要抽幾下不然就會受不了。人家就認為你是壞學生、你就是已經被別人控制住了,他們就覺得你有菸癮、你就是沒有它不行、你就是非得抽根菸,好像你是一個不完全的人,沒有辦法隨時都是自由意志,談話間就流露出這種觀念。有時候他們還不了解就反對,讓我蠻納悶的。
意:你對於台大無菸校園的看法?
我覺得他們有些立意良好,但不知道怎樣達成更周全的辦法,禁菸又是一個主流,也不會有太多人說些什麼。全面禁菸有些成果是看的到的,台大校園的確是少了很多髒亂,但在比例原則上,有沒有需要做到這樣?
我覺得很像是課堂上有人講話,不影響其他人的情形下做什麼事我當然不會理你,反對的人如果深受菸害影響我覺得可以理解,但有人只是純粹有那個觀念、接受那個觀念覺得抽菸不好,可是其實所處的環境完全沒有菸味。
我不會太明目張膽,主要還是違反規定的問題,要不是違反規定我也不會不太敢在學校抽菸。我不覺得抽菸是見不得人的事,但不想弄得大家很麻煩,有義務要制止我的人,可能覺得沒差但職責上還是要制止我。
我覺得應該是管理而不是一味限制,全面禁菸這個規定真的難以實施,而且並不是絕對的對或錯,如果頂樓設吸菸區、垃圾桶,大家抽完菸就把菸蒂丟垃圾桶,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我在意的就是會不會影響到別人。
我會想,抽菸什麼時候漸漸變得不好的事?至少我爸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是個無論何處都可能有人抽菸、每個空間都有人抽菸而且是很普遍的,大家不會特別去介意也不會特別
去管理,我在電影裡看到會問我爸,他說「真的啊!大家隨時隨地想抽根菸都是很自在的。」怎麼會轉變這麼大?現在這樣跟以前差很多,那時候抽菸可以很有品味、很優雅,不像現在完全都是負面的形象。
另外,我小時候都覺得我爸談生意完回家,滿車的菸味很好聞,所以我很好奇,討厭菸味到底是真的不喜歡那味道?還是菸味引發二手菸有害健康照類的聯想?這是我長久以來的疑惑。
吸菸者的故事之二
S是位國企系學生,俏麗短髮、言談自然不矯作是她的代名詞。
她吸菸,不認為吸菸是罪惡之事,同時卻也不覺得校園禁菸嚴重侵害其自由。對這段描述感到困惑好奇嗎?我們一起看下去。
意:一開始為甚麼想抽菸?
我是一個會對感興趣的事做功課的人,在抽人生中第一根菸之前,其實就對菸感興趣,並已經查過一些關於菸的資料,像是品牌、價格方面的資訊。第一次抽菸,導火線是因為在討論自己是否可以搬出家住,跟爸爸起了一些爭執;並且當時好像又有一些煩心的事,所以起了抽菸的念頭。
意:家人知道你抽菸嗎?平常家人對吸菸的態度是如何?
我不確定家人知不知道。媽媽總說我們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裡,不過我不曾在家抽過菸,家人也不曾與我討論過此事。爸爸年輕會抽,當初是為了追我媽戒掉的,因為媽媽非常不喜歡別人抽菸;她也常跟我們抱怨樓下別人家菸味傳上來之類的事,她認為菸味很臭也很不健康。
意:抽菸的量與平時抽菸的地點?
我抽不多,平均一天三到四根,並且可以忍受周末二天在家不抽菸;心情極度低落的時候才會抽比較多,像是去年平安夜我遭遇情傷,那次就抽到暈眩想吐。地點的話,我都是偏好在校外抽菸;學校裡面不是我會考慮的地點,除了不違反規定之類的理由,我個人不是很喜歡學校,尤其是總圖附近的那些地方,若不是有課我個人也不會想去,更別說在那抽菸。
意:會不會擔心吸菸可能影響別人並且造成自己健康方面的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我長得很兇或是身邊朋友群的關係,很少人會跟我談論這些問題;不過我在抽菸的時候都會注意是不是會影響別人,就算是熟人我也會禮貌性地詢問意見,盡量在不影響其他人的前提下做這件事。
健康方面,除了會有菸痰的問題,其他應該還好。因為我作息規律,也不會像其他人吃很多油炸類垃圾食品,我甚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養生的人。我認為抽幾根菸對身體造成的傷害,應該比天天喝含糖飲料、吃垃圾食物、作息又顛三倒四的情形來得小吧!
意:對於校園禁菸的實施,以及社會上的反菸聲音,各有甚麼看法?
我個人對校園禁菸沒有甚麼太大的意見,就像是一個紅燈停綠燈行能促進公眾利益的概念,學校是一個具教育性與公共性的場合,無菸的推行符合公共利益與其合理性,並且我也不覺得有人會「迫切必須」在校內吸菸(因為沒有人說他不可以到校園外戶外區吸菸),所以我不反對校園禁菸。
至於社會上的反菸聲音,我是覺得健康與外部性確實應該被討論。但我覺得有一個很弔詭的地方。例如說酒類,它會造成很多具立即性且危險性的影響,喝多了會傷身,可是卻沒有立法加以取締它;垃圾食物也是,它造成慢性病的影響甚至比肺癌嚴重,卻仍然沒有法條禁止油炸食品的販賣。這讓我有時會覺得:我如果不在你旁邊抽菸,你不會被我影響;但如果你吃垃圾食物將來出現慢性疾病,社會大眾必須幫你分攤醫療費用,我不太能理解如此雙重標準。再者,社會常常將吸菸者貼上「壞、問題、不好」等等的標籤,加以抨擊,從未去了解「我們為甚麼吸菸」這類較深層的遠因。
吸菸者的故事之三
L,現為社科院四年級學生。
深夜,星巴克裡飄著淡淡的咖啡香,一看見我們,L露出了靦腆的笑容。彷彿回答過很多次相同的問題了,L面對我們的訪問,顯得從容不迫,她略偏著頭,回憶了起來。
第一根菸
去年暑假,我受邀擔任某個社團的幹部。面對全新的環境充滿熱情,許多事都很新鮮、很有挑戰性。但沒過多久,擔任負責人的學長突然表示因為一些因素必須離開,當時只有我有辦法接下這個職位。然而對職務尚未熟悉,也還依賴著學長的經驗,被告知的當下,彷彿一瞬間所有東西都要壓上來,讓人喘不過氣、很無助。
那一天,談著他的離開、談著團體內部的現狀與未來,直到陷入無話可說的沉默。已經抽菸抽了一下午的他突然問我想不想抽,我說:「這種時候不抽,還有甚麼時候可以抽呢?」於是接過人生中第一根菸。像是一種替代性的依靠,整個團體的狀態只有我最熟悉,因此當他遞菸給我時,我的腦中只有一個想法:「既然沒有人可以依靠,那我就依賴這個東西吧。」
幾天後事情有了轉圜,順利落幕。累積的壓力與情緒釋放後突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解脫感。隔天,清晨五點醒來後,面對商店中讓人眼花撩亂的菸種,依印象挑了和他同個牌子的菸,那是我的第一包菸。
沉澱的時刻
抽菸開始變成一個習慣是在工作忙碌、壓力大了以後。我的菸大部分都是獨處的時候抽的,有時候事情做到一半,會需要去透個氣,放慢腳步,在一根菸的時間裡面放鬆自己,沉澱一下。情緒也會影響抽菸的量,當我情緒很差的時候,菸量也會隨之上升,因為更需要時間去放空自己。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可以排解壓力的方式,吸菸原本就是一種生活方式的選擇。就像有些人會選擇吃東西或是聽音樂來排解壓力,在接觸菸以後,我發現抽菸是一個能讓我逃走、專屬於我的私密小空間,因此它慢慢成為了習慣。
菸的交際性
我只會跟比較熟的朋友聊抽菸的事,像是抽菸的理由。因為抽菸涉及到很多情感層面的東西,對我來說是一種私密性的排解。但遇到其他會抽菸的人時,跟對方互相分享抽菸的理由,會是一個在我們互相不熟悉的情況下很容易聊開的話題。有些人的第一根菸只是好玩,也有些人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才開始產生依賴。透過這種私密性的問答,是一個能拉近彼此關係的捷徑。
當身邊習慣抽菸的人漸多,對我來說抽菸才不再是件個人的事,那是一個很好的交朋友管道。跟不夠熟的朋友說:「我們來聊一下天吧」,是很奇怪的事。可是當你說:「欸,我們去抽根菸!」,就會理所當然地擁有幾根菸的時間聊聊天,進一步認識對方。
抽菸的性別不平等
在抽菸這件事情上,我可以感受到明顯的性別不平等。例如說在校門口抽菸時,比起男生,我的女性身分更容易讓路過的人轉頭看我一眼。或許因為主流會認為抽菸是一個男性的行為,是工作、交際時需要做的事情,因此對於男生抽菸,許多人都覺得沒甚麼大不了的。但女生就不同了,很多人對女性抽菸會有負面的連想,甚至認為是一種墮落,那是個很父權中心的想法,有一種把女生保護的很好、不希望她們在外面闖蕩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這種社會壓力的性別差異,在我的觀察裡,女性抽菸的理由似乎比較多樣,或是抽菸者的個人特質較為鮮明敢不顧外界眼光的嘗試;而男性嘗試的抽菸門檻和受汙名程度都相對的低。
能夠吞雲吐霧的空間
學校沒有設置吸菸區,我有時候會到建築物的頂樓或是校園的角落抽菸。曾經遇過有人遠遠看到,馬上小跑步過來說:「同學,這邊不可以吸菸。」但我會覺得「干你甚麼事,又不會影響到你。」很多人都有種理所當然的正義感,而不去想想現在允許吸菸的環境不斷地被剝奪,廣大的校園連一個讓人抽根菸的小小空間都不預留,我不過是在如此偏僻、如此角落的地方抽菸,會影響到任何人嗎?你這樣刻意的走過來質疑我,到底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態呢?
有些反菸的人,一看到菸就會全力撻伐,但他們沒有理解到這些汙名是怎麼形成的、環境是如何不友善,以及吸菸的人背後的故事。不曾嘗試理解,就以自己的價值觀來判斷,並把這些觀念強加在別人身上。
對於無菸校園這個政策,我認為制定政策的那些人只會一味的禁止、取締和剝奪抽菸環境,卻不先來了解我們,也從未想過制度化地建立起吸菸和無菸的環境,讓兩方互相不影響。若要增設吸菸區,我會希望能有完整的措施,像是在一定距離內就有,例如說各個建築物頂樓就是很適合的地點。但是我不希望在校園中央設立一個密閉的小空間,把吸菸者全部塞進去,進去和出來都會被貼個標籤,就像把吸菸者放在「動物園」裡供人觀賞。
對於反菸的看法
大部分的人反菸的理由都是菸對健康有害和二手菸的問題。或是像全民健保,有些人覺得全民要一起負擔由私人習慣所引起的肺癌或其他疾病的花費,所以吸菸不是個人的問題。這一點我不否認,但如果把它放大來看,很多行為其實都會影響個人健康,進而去影響到全民健保這個公共的政策,例如吃麥當勞、炒菜產生的油煙,或是像汽機車排廢氣,難道這些要全部禁止嗎?會危害健康的事情非常多,但只有它會被冠上這樣的汙名來放大檢視。我承認菸確實對健保有一定的影響,但我並不覺得需要到趕盡殺絕的地步。
有些人會說吸菸者常亂丟菸蒂,而菸蒂很難分解,會汙染環境。我比較希望社會在垃圾處理上有個好的制度或措施,像是增設菸灰缸、垃圾桶,讓垃圾可以到適當的回收地區。而不是一邊排除讓人吸菸的環境,一邊又批評別人的行為。
「先去了解每一個故事」
在還沒抽菸以前,雖然我並沒有反菸的想法,但我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抽菸,或許大部分的台大學生都是這樣吧,生活一路順遂,從不覺得自己需要菸。但接觸了菸以後,我深深了解到「在你去批評或是反駁一件事之前,要先去了解它背後的環境脈絡以及那些活生生的人們。」
現在大家都是冷冰冰地去討論這些東西,才會理所當然地判斷什麼叫做「對」與「錯」。就像現在正反意見爭執不下的多元成家議題一樣,雖然和抽菸有先天因素和後天學習之別,但當你身邊有同志朋友時,你就更能夠用同理心去看待他們的情況。只有當你願意放下成見去傾聽、理解那些「個人」,才能夠以他們的角度為出發點去設想。我認為那些揮著正義的旗幟、談論是非對錯的人必須先做到這些,才有資格去評論這件事。
不讓菸滅你,就從滅菸起──從醫學觀點談戒菸
◎黃榆珊
馬克吐溫曾說:「戒菸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我已經戒了上千次了。」在生活中,我們常看到各地環保局張貼「菸菸不熄,傷人傷己」或是「健康優先,趕緊戒菸」的標語,而為了鼓勵民眾戒菸,行政院衛生福利部國民健康署也自91年起開辦各層級醫療單位門診戒菸,並於101年3月起實施「二代戒菸治療試辦計畫」。但其實在四、五十年前,曾有菸商質疑菸害研究的研究方法。究竟,戒菸是否真有其必要?而戒菸的理由又是為何?
戒菸門診人數大增
自二代戒菸治療試辦計畫上路後,據國民健康署戒菸治療管理中心統計,一年來臺北市接受服務的民眾達一萬兩千人,較二代計畫尚未實施前,成長率高達73%,且吸菸者到門診戒菸的成功率高達三成,遠高於自助式戒菸5%的成功率。因戒菸藥物的價格並不便宜,二代計畫藉由補助部分戒菸藥品的費用,減輕民眾負擔,因而吸引許多癮君子前來門診戒菸。計畫所補助的費用則是來自菸品健康福利捐的收入,也就是所謂的菸捐,而非由全民健保所給付。因此,菸捐可說是取自於菸民、用之於菸民,由吸菸者買菸所付的稅捐來幫助人戒菸。
菸的危害
隨著科學發展與醫療技術的進步,菸害研究的方法學及科學可信度皆受到了證實。「抽菸的影響是全身性的。」臺大醫院家庭醫學部戒菸門診的郭斐然醫師強調,「一般人對菸的認知都只有對肺部不好、容易得肺癌,這個觀念是不夠的。」菸燃燒後會產生4000種以上危害人體健康的化學物質,其中,至少有60幾種的致癌物質,其危害遍及全身。像是容易得心血管疾病,糖尿病,增加得到胃酸逆流、十二指腸潰瘍、骨質疏鬆的機會。在癌症死亡因素的研究中也指出,百分之三十的癌症與吸菸大有關係,除了肺癌之外,還包括口腔癌、咽喉癌、食道癌、血癌、膀胱癌等等。
戒菸,則可以降低罹患及死於上述疾病的風險,效益會隨著戒菸期間越長而增加,但會因每個人的菸齡和菸量有所差異。據研究指出,戒菸1年後可以將罹患冠狀動脈心臟病的機率降低至一半,戒菸5年之後,其中風率降低至與非吸菸者相同,大約10至15年之後,戒菸者得心臟病的機率即可降至與一般非吸菸者相同。
為何戒菸?
擁有十餘年戒菸門診工作經驗的郭斐然醫師表示,來戒菸門診的民眾年齡分布很廣,從二十歲到六、七十歲的人都有,但三、四十歲的病人仍為大宗。民眾來門診戒菸的原因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因為身體出現了疾病,例如說,病人得了肺氣腫或是肺癌而想戒菸,因此轉介到戒菸門診;第二類的病人是因為子女的關係,有些小孩長大後不喜歡父母親抽菸,勸其戒菸;第三類則是上班族,在菸害防制法的法規愈來愈嚴格的情況下,室內及公共場所全面禁菸,有感於吸菸場所的限制所帶來的不便,許多原本是菸槍的上班族紛紛求助於戒菸門診。
實際上,臺大校內保健中心也有附設戒菸諮詢門診。當被問到來戒菸門診的師生人數時,郭斐然醫師苦笑地說,「一學期不到五個人吧。」同儕的影響是學生吸菸的一大問題,常常抽菸者會一個拉一個,大家一起抽,菸也逐漸變成一種社交工具。在這種情況下,「是否要戒菸就不只是個人的問題,還多了同儕的因素影響」。再加上學生通常都還年輕,身體尚未出現疾病或不適,因此來戒菸門診的人較少。
郭斐然醫師表示,戒菸者通常在頭一、兩個禮拜戒菸比較容易,但一遇到了壓力,戒菸者往往就會想要去吸菸,這是因為絕大部分吸菸的人並沒有好的壓力調適方法。因此,戒菸門診的醫生會協助吸菸者,培養一個適合的紓解壓力方式,再搭配適當的藥物治療,可以抑制病人的菸癮及吸菸慾望,並且降低戒斷症狀所帶來的不適。但醫師也強調,即使用了任何戒菸藥物,菸癮仍是無法完全根絕的,戒菸者還是需要相當程度的行為控制及忍耐,才有辦法成功戒菸。
最後的理想
「菸和酒是不一樣的。」郭斐然醫師表示,「喝一點點酒無傷大雅,且喝酒也不一定會成癮,但菸就不一樣了。」他強調,「菸無好菸,即使每天只抽一根菸也是會傷身體的。再者,菸沒有不讓人成癮的,假如你每一天都會抽一根菸,這也叫做成癮。」
現在,部分國家已開始規劃消滅菸草終極目標的時程(The Endgame for Tobacco),希望能將吸菸率降至5%或是更低,全面禁菸,包括不賣菸、不吸菸。目前,紐西蘭已將達到 Endgame的時程定為2025年,到時候,紐西蘭會成為無菸國家。郭斐然醫師說,「雖然目前台灣還沒有談到這個,但,這是最後的理想。」
「菸」花易冷,不捻熄也罷───社會學看反菸現象的發展與反思
◎張欣嘉
董氏基金會於1984年宣布成立,並指出會致力於公害防治、心理衛生、及食品營養三方面為主。在從小吸菸並罹患肺癌,而切除大半肺葉的創辦人之一───嚴道先生的帶領之下,針對「吸菸行為」提出強烈的批判。不過當時的社會氛圍並沒有隨之改變,吸菸率依舊保持30%以上,幾乎每三人就有一人是吸菸者。1987年,美國叩關,希望提高菸品的自由貿易,試圖改變台灣菸酒專賣的情況,董氏基金會趁此機會發起「拒菸活動」,「菸害」議題因此延燒。此議題容易讓人聯想到清末民族英雄林則徐,堅決對抗英國煙商,容易使民族情感混雜其中。菸屁股燙手,台灣社會的這根菸彷彿快抽到了盡頭。觀念的驟變何時發生?何以發生?反菸勢力虎視眈眈,等著爆發的時刻來臨。
概念轉移
後工業時代,我們關注的不再只是維持基本生活和經濟發展,而是拉回到人本身,瑜珈、有機食品、運動、樂活和養生等等的概念當道。維持身體機能、使健康保持在最佳狀態成了至關重要的課題,二手菸的致癌性更是被放大檢視,抽根菸的自由和正當性開始受到質疑。
1997年,立法院訂立了《菸害防制法》,對於吸菸者的年齡和吸菸的區域進行管制。大眾對於菸害防制的觀念卻沒有因此而有顯著的改變,主要的問題包括法規模糊和警方執法的困難,醫院等被禁止的場所依舊可以看到吞雲吐霧的人群,青少年可以毫無阻礙的從便利商店取得應該管制的菸品。因應衛生署和民間團體的強力呼籲,2007年通過「菸害防制法」的修正案,禁菸區域幾乎涵括了所有室內區域,香菸廠商的宣傳也被嚴格管制,廣告行為甚至被列入「菸害」的範疇。
教育方面,課本也配合立法加入大量反菸教材,學校也時常宣導「反菸毒」等。教育是觀念成形的關鍵,藉此可以大量形塑學生族群對菸的想像。董氏基金會以辮子頭、吊帶褲並著墨鏡戴耳環的嬉皮男為反菸宣傳的吉祥物,之後更找上流行天王周杰倫擔任反菸大使,試圖將觀念帶進年輕的一代。
90年代中期開始實施全民健保,民眾以固定的保費享有基本的醫療資源,不僅提供健康的保障,也使得就醫方便且便宜許多。但是在繳交保費而與眾人一同享有公共資源後,整個社群形成一個道德共同體,潛在的要求其他使用者,應該遵守某一種延伸出來的道德規範:應該為自己的健康負起責任,更不要浪費醫療資源等,才能融入群體,而不是被排除在外。「菸」立即成為眾人撻伐的對象,其中還包括酒、毒品等等,認為全體不用為少數人的個人選擇所造成的傷害負責。菸的議題因此而被公共化。吸菸者被強力譴責為不負責任的群體,並非基於吸菸傷害行為者本身的健康,而是使周遭的人都受到了二手菸的危害。又因為菸所引發自身疾病的治療,該不該使用全民負擔的健保支出?
「當一套菸害治理的機制建立起來之後,透過實踐與論述,為既有的『菸害』想像注入了新的元素,實踐和想像的交叉生成,最終指向一種特定的『文明觀』,一種對於未來理想社會的投射。」[1]江承軒論文裡的這段文字,貼切地描述了現今台灣社會對菸的認知和想像。
相思草[2]的社會學
概念反轉的過程中,吸菸成了道德不正確的行為,反菸活動因而大行其道,立法、教育多方出擊。「當『反菸』本身成為一個議題的同時,會在第一線參與討論的領域比方說公共衛生、法律學者、公民教育、倫理學等等,大多屬於應用社會科學的領域,對現象提出尚未全面的評判後,就開始產生一整套的論述去制裁某一個群體。」社會系陳惠敏教授如是分析,「這時社會學就開始介入,思考問題本身和解決方式之間的平衡,為受到譴責的、道德上弱勢的族群發聲。」
《菸害防制法》光命名方式就已經帶有強烈的立場,是一種對吸菸群眾的排斥,抽菸基本上已經被定義為「不道德」的事情。而且許多的想像是建立在公共衛生的統計數據上,例如抽一根菸會減少多少的壽命等等,陳惠敏教授表示:「大眾認為二手菸對人體的傷害並不是建立在實體的感受,而是統計數字布置出來虛假的感應,只有量化卻欠缺一種『質感』的分析。但那種感應卻讓人認為自己是一個『即將的』受害者,使得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潛在的』受害者。當覺得自己身處於一個高風險的世界裡,我們就必須要去針對它去做風險控管。」又論菸害教育被執行的方式,對菸本身尚未有認識的學生,馬上灌輸被建構好的觀念,配合周而復始洗腦式的口號等等,容易造成價值上的偏頗,卻沒能夠有討論和思考的空間。
反菸行為並不是台灣獨有的現象,但是手段的激烈程度卻是屬一屬二。世界衛生組織於2009年發布世界菸草流行報告(WHO Report on the Global Tobacco Epidemic,2009),列舉28個國家評估菸草流行和國家管制措施。沒有一個國家的香菸宣傳限制比台灣更強烈,任何媒體基本上都是禁止的。且在限制吸菸空間方面,若觸犯規定,大多數的國家以針對吸菸者或者吸菸行為發生的單位擇一懲罰,台灣卻是雙管齊下[3]。
陳惠敏教授也說:「惡劣的生活環境同時也和香菸一樣會造成健康的傷害,但我們對於工業風險的控訴就遠低於對於個人的控訴,歸結於對結構控訴的能力沒有建構起來。所以我們不會去控訴台塑製造了多少空氣汙染給我們,可是我們會去控訴二手菸對我們造成了多少傷害。」不以對環境的傷害規模衡量控訴的強烈程度,相較其他亦會威脅健康的傷害,反菸的行為像是被選擇性的放大,在本來的罰則裡面加上更嚴格的限制,但是原先的制度上就沒能完整解決問題,加上現今的嚴苛處罰反而變成一種過度的手段且形成歧視。
「菸」花易冷
檢視時間軸上各個歷史事件的發生,爬梳觀念的演進和想法的變遷,我們是否能跳脫既有的框架,重新回頭思考吸菸的文化、歷史意義,和它對人類健康造成的傷害?現行的法律制度像一個沒有憐憫之心的獵人,試圖將視線所及的獵物通通趕盡殺絕,到底管制的程度該怎麼拿捏?徹底禁菸好像隱隱代表著某一種社會的進步,但一味提高人民應該承擔的責任並限縮其自由的程度,這不也是另一種的歧視?唯有知道歧視從何而來,我們才能真正破除歧視的存在,也才能理性的思考:個人健康能否是唯一標準?甚至能夠藉此限制他人的自主性?「菸」花易冷,是該捻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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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台灣菸害治理機制的形成〉,江承軒,2013。
[2] 相思草人權促進協會,由網路起家,2011年通過內政部立案。自稱人權社團,以對抗日益壯大的反菸勢力和反菸文化霸權。
[3] 衛福部日前預告,103年4月1日起,國家公園、國家自然公園等各種公園綠地,除吸菸區外,不得吸菸,未設吸菸區,則全面禁止吸菸。國建署更預示可能將施行十字路口禁菸。
讓「菸」霧中的人影現身
◎潘雅琪
對於不抽菸的人來說,「吸菸」常常是難以理解的,而吸菸者的苦衷,則是不被理解。《菸害防制法》、菸品健康福利捐等等相關法令、制度,以及受到管控的媒體,政府的種種舉措形成理解的屏障,吸菸者的身影則隱匿在各種管制的覆蓋之中。然而,吸菸不只是一個字詞,更是吸菸者的生活經驗。
消失在吸菸族群中的個人
吸菸對人體健康的影響受到醫學的研究及證實,政令法規也以此為主要理由之一,強調禁菸與反菸的重要性及必要性。然而,將吸菸者的故事和醫師的經歷互相對照,呈現出的卻是吸菸者的實際經驗和醫學知識之間的斷裂;在醫學上,吸菸的確對人體健康造成危害,不過,研究結果的呈現往往忽略了吸菸者的異質性,各個吸菸者被簡化為單一、均質的吸菸族群,吸菸也被視為有礙健康而需要戒除的行為。在醫療的過程中,吸菸成為必須被矯正的紓壓方式,且應以其他做法替代,但是,每個人面對的壓力因生活環境而有所不同,何謂「適合的紓壓方式」應當是因人而異,除此之外,紓壓方式的選擇有其條件限制,健康與否並非行為選擇的唯一衡量標準,尚需生活條件的支持。
當「不健康」成為「不良」
政府部門除了透過前篇文章提及的法規、制度及教育管道處理吸菸議題、對吸菸者加以規範,更以媒體管控的方式對民眾加強反菸與禁菸的觀念。國民健康局與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自民國98年起共同合作,NCC並於隔年制定「廣電內容出現吸菸畫面或情節之製播處理原則」[1],媒體中的吸菸畫面因而加上了「有害健康」或是「不良示範」等警語;此外,在新聞報導中,吸菸也被指稱為「不良行為」四處傳播。然而,當吸菸被掛上「不良行為」的警示牌,已經不只是對吸菸行為的「不健康」提出警告,更是對吸菸行為進行道德評判;吸菸的負面影響從健康層面擴大,並形成人們對吸菸者的負面形象,將吸菸的健康危害與道德墮落劃上錯誤的連結,就在這一連串的過程中,吸菸者逐漸淪為道德譴責的對象。
正視你我身旁的吸菸者
台大現為無菸校園,不過事實上,在《菸害防制法》正式施行的同年,台大在六月於校務會議通過設置「校總區戶外吸菸區」,並在九月通過〈國立台灣大學戶外吸菸區管理要點〉,但由於吸菸區並無正式設置,目前台大校總區仍是全面禁菸的狀態。吸菸者並非台大校園中的多數,但仍有一定比例的吸菸人口存在於校園中,吸菸者的二手菸固然會對旁人的健康造成危害,但將吸菸排斥於校園空間之外,以禁止的手段對個人行為加以限制,幾乎是否定校園吸菸者的生活方式。台大應該要更謹慎的思考如何在不同群體間的權益取得平衡,單方面的禁止、限制是過於武斷的處理方式,應當以管理取代限制,盡可能在不同的聲音中尋求共識。
當各種規範與人們對吸菸的認知和觀感互相影響,而不抽菸的人對於吸菸者的認識往往來自既定的刻板印象,因「不了解」而起的惡性循環於是展開。然而,只有回頭檢視各個歷程,將吸菸者的身影放置其中,讓隱沒於「菸」霧爭論中的人影現身,才能進行充分的討論和完善的規劃,讓擁有不同生活方式的人們能夠自在地共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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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電視與電影菸品訊息露出監測調查結果〉,行政院衛生署國民健康局,2012 / 09 / 07。
進步青年運動 性別如何平等──專訪范雲教授
◎ 王若帆、楊景堯、潘俞安
「分享運動中的性別例子?」一一學生運動中的陽剛文化要會抽菸、喝酒、穿拖鞋、甚至要很骯髒。舉個例子,那時台大校方將異議性社團丟到一間辦公室,讓異議性社團不要擴散,女研社也被丟到那間社辦。那個社辦很髒亂,女研社的同學就問男同學:「你們為什麼不掃地?」男同學回應:「我們就是覺得髒好,妳覺得髒的話,就來掃啊!」再來就是抽菸文化,我其實很討厭抽菸,但是我那個時候必須要抽菸和喝酒,因為如果不抽菸和喝酒,會議產生僵局時,男生都跑去外面抽菸了,妳如果不抽菸,在裡面就沒人和妳協商、就沒有重要訊息;大家都假裝抽菸,其實是到外面做協商,大學時就必須跟著抽菸、喝酒。
「有些女性反應,在看〈廣場〉這部影片時感到十分疏離,運動中都是男性的吵架、叫囂聲。為何檯面上似乎是男性擔任主要的發號施令者,女性只是無聲的被動員者?」一一為什麼社運都是吼叫或叫囂?也許真正的抗爭場合沒那麼多,很多時候是內部的開會,那為什麼會需要那麼多叫囂?這種陽剛的文化也排除了女性的參與。進步的青年文化如此陽剛的原因,一方面是女性在公共領域的參與太少,另一方面,我們沒有更強而有力的性別運動,可以逼迫這些進步性的青年文化去反思。
更深入地去瞭解這個問題,日常參與就出了問題,這是一個性別社會化長期的結果,女性都表現的謙虛、推讓,常常把機會讓給別人。對於女性而言,更要學習「奪權」,尤其當妳有更好的想法、說服力或是領導能力時,更應該積極參與。同時,我們也要鼓勵女性參與公共生活和進步運動,這樣女人才會有相對平等的參與機會和影響力和主體性,當然也是訓練其她人的性別敏感度。
另一方面,要有弱勢者反抗的公共,當主流者對妳不利的時候,一定要有自己的公共,在empower(賦權)自己後,再重回主流公共的時候,才有辦法把議題帶回去。如果沒有一個與女人為主的小眾的話,永遠也沒有辦法empower那些弱勢者,只能和男人說一樣的話,沒有辦法去反轉這種權利關係。如果能有一個全女人的空間去分享這在父權底下的經驗,受到挫折時,有一個bonding(連結),就像男人有個很強的brotherhood(男性友誼)那樣的bonding。當她們回到以男性為主的工作與生活,可以彼此奧援。
「現在校園中的女性性別運動,是否遇到了某些困境?」一一1990年有一個教改運動,當時的女學生們做了一個很大的衛生棉,上面弄滿了紅色的顏料代表月經,下面做了一個「讓教育向月經學習」的口號,因為這是一個讓女人以自己身體為恥的教育。那時女學生把性別的議題帶到教育當中了,當年很radical(激進)、處處想要參與的精神,也許是今天我們可以思考和學習的。但是我也可以理解,今天LGBT可以更被容易看到、更被容易動員,因為LGBT還是一無所有,壓迫是直接的,相反地,女性運動的議題更交錯、難掌握、更難呈現。也許可以嘗試辦個座談會,把那些leader(領導者)邀來,至少要讓她們聽到這些聲音,如果青年運動的領導者自詡為進步的領導者,她更應該要看到這個現象,反思在社團裡,制度性的領導角色很重要,是個讓女性訓練的機會,不該集中在少數男性身上、集中在少數人身上。對於青年文化來說,我們希望它有一個inclusive(包容)的環境,女性可能就是在青年社團中一群精彩的人。
2013年12月10日 星期二
此燈亮,有玩意兒──台大校園路燈設置
◎李佳穎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這邊的路燈早一點開呢」、「只有新洞館前的電子佈告欄在閃著青光,挺像鬼片的= ="」、「椰林大道的燈也似乎有減弱的感覺」PTT版上不時能看到同學們要求增加路燈,或是提早路燈的開燈時間;神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那麼學生說要有路燈,就會有路燈嗎?
路燈怎麼亮?
最新的〈臺灣大學校園戶外燈具照度規範〉已在民國99年的校園規劃小組及行政會議通過,並訂有相關的照度標準,以期維護夜間校園空間的安全,又能兼顧校園環境生態保護。將照明標的分為車道、人行通道、公共廣場、一般場所、戶外階梯、停車場等區域,其中以運動區照度20 Lux[1]及車道的照度10 Lux最亮。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吧,約莫下午三點,在冬季午後的暖陽中走進教室,等待兩節課結束之後,外頭已是黑壓壓一片,僅有路燈的光亮幾許。台大歷史悠久,路燈的控制迴路陸續建置,主要分有計時器及點滅器兩種,目前以計時器居多;早期學校因應夏季及冬季的差異,調整時間,但由於這樣的區分過於粗糙,所以現在是依照中央氣象局公布的四季的日出及日落時間設定,比較沒有彈性,也無法因應一時一刻的天氣狀況,如雨天或颱風天等來進行調整。校園中有些路燈甚至會加裝點滅器,是自動光感應開關,光線不足時會自動點亮,光源充足時會自動關燈來進行開關控制,同時裝有計時器及點滅器的控制盤,精準度較高,較能針對日光進行感應。
生態校園的想像
生態校園的營造主要牽涉到兩個面向,一是校園中軟硬體設施的設置、管理及維護,二是節能減碳政策推行。自99學年度起,台大即將原有的高壓鈉燈及水銀路燈更換成LED燈,平均可使用五萬小時,是水銀燈的十倍,至101學年度,每年約可節省88萬度的用電,節能率為73.89%,可以同時減少電費及養護費。校園的耗能以空調及照明占最高比例,因此應將校園分區,進行不同的照明控制;在節能同時,也應考慮轉換成LED燈的亮度,以維護校園安全。
在〈臺灣大學校園戶外燈具照度規範〉中同時也載明:「設置照明設施時,應注意光害對於環境之干擾。自然生態豐富地區(如醉月湖、舟山路瑠公池、農場、黑森林等處),應選擇向下集中投射、或防眩光照明之燈具,或於燈具增設遮罩控制光線投射範圍,儘量集中於照射路面,以減少對於周邊之影響。」照明設計亦是校園中生態工程的一環,校園當中的環保性、保育性社團也不斷倡議。夜間照明往往影響生物的生理時鐘,目前校方設定綠廊道的平均照度是3 Lux,並盡量使其不外射到周圍環境;事實上,另有其他可行的做法,例如可將燈具架設在高護欄上,會在燈具上加裝反射擋板等設計,或是該區域路燈設置間距較長等方法以避免光害,來減少燈光對校園生態環境的影響。
校園安全迷思
台大校園中,不時有夜間襲胸、摸大腿等「狼蹤」現身[2],校方將此歸因為巡邏的頻率或是路燈的明暗,難道路燈越亮,就代表夜間校園安全的保障嗎?很多人認為越亮越安全,路燈光亮可以抑止歹徒做壞事,然而,明暗對比強烈的戶外環境是孳生犯罪的溫床,因為歹徒可以躲在陰暗的角落觀察在明亮區人們的行為,再伺機而動;對歹徒來說,自己拿著手電筒容易曝露自己而打草驚蛇,因此在一些研究中顯示,戶外的光亮對歹徒亦是相對「安全」。其實,超量的照明設計與錯誤的燈具使用,將使不需要被照射的地方也是一片晶亮,在空間設計上,必須同時考慮光線、動線、使用狀況等各項因素,不應一廂情願地將校園安全無限上綱至提供光線,而忽略整體規劃。
台大校地廣袤,管理不易,師生在夜間活動空間除了圖書館、活動中心、系所附近的道路之外,亦有校外人行道與腳踏車道,而目前校總區的管理範圍是校園內部及校門口外大學口廣場,校園周邊道路則為台北市政府之管轄,若為提高安全維護,校方應加強與北市府的協力管理,能共同且及時對校園周邊空間規劃進行改善與維護,共創安心的活動空間。
新興科技管理
空間管理是一套繁複的系統,包含建築物分布、管線、交通動線、植栽、照明等,自2005年,總務處即使用GIS(地理資訊系統)結合校舍實測地圖與校園基本資料平面圖、地籍圖、外觀照片等,企圖架構完整的校園地理資料庫及圖資系統,可以隨時擷取、編修、更新、儲存、查詢、處理、分析及展示,工程人員亦更可以掌握校園各區域管線異常的可能影響範圍,對於未來可能發生的新建工程或日常公共設施維護,可減少不當的管線破壞並提高施作安全。
校園公共空間的亮點
路燈,在很多人眼中僅是校園空間中不起眼的小物,然而,在現代社會中,照明已從安全需求昇華至景觀、美學等層面,而在環境永續的思潮下,能源使用亦為關心的議題。校方可以成立校園景觀照明諮詢小組,做為未來校園有關景觀照明的諮詢建議單位,並定期檢討校園照明狀況,因時間、地點與事務來整合與控制。另外,路燈不啻為一種公共藝術,師生可以一同構思增加參與設計的機會,在未來的新建工程中加入新穎的創意,以期待一個友善的校園空間。
目前,廠商固定在週一及週四晚上夜巡校園路燈,並回報至總務處進一步查修;台大的配電室24H都有人值班,若有發現問題,亦可通知配電室進行簡單的處理。若有相關的想法,亦可與負責管理的營繕組水電股反應,經過縝密的評估、決策與行動,開啟一場校園規劃小革命!
台灣大學校園戶外照明示意區位圖 (圖/總務處營繕組設施維護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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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 Lux約是一根蠟燭的亮度。
[2] 林曉雲,2012,〈校園頻現狼蹤 台大要警多巡〉,《自由時報》,5月24日。
在「行動」與「認同」之間──專訪Giyav Salingaulj(魏奕杰)
◎陳亭瑄
Giyav Salingaulj(魏奕杰),來自屏東排灣族來義部落,為台灣原聲帶社前社長,目前為雙主修社工系與人類學系之大三生。
Giyav Salingaulj這個名字,有特別的故事嗎?
Giyav是我上五代的曾祖父傳下來的。我們家其實不清楚這個字的含意,只聽別的部落說過和光明相關。
我們那裏頭一胎生的兒子,由女方取名,所以我的名字是外公給的。我爸屬於平民家族,但Giyav是很有身分的一個名字,外公當初還和我們那裏的貴族溝通過,才能將這個好的名字傳給我。
來義部落算是封閉,但就語言上,我們受漢人影響很深。從我爸爸那一代──應該說,從有接受國民教育的那一代開始,雖然他們母語還是很好,但因出外工作,在家也習慣用中文對談。所以我自己在外念書時,會希望別人稱呼我Giyav,但回家反而是被「奕杰、奕杰」的喊,很有趣。即便奶奶平常講母語,在面對孫子時,也會自動換成國語,就像大家講閩南語的阿嬤一樣。
你在部落裡使用母語的機會也不多,那麼是在怎樣的契機下,你開始尋回自己的母語能力?
是大學才有點練起來的。國小有耆老來跟我們上會話和童謠,但小孩子嘛,會調皮不想學,所以那時成效不彰。之後我去平地的潮州國中念書,他們也有母語班,用原民會的黃色大本子,教統一版本的排灣族語。但其實每個地方的口音都不一樣,有時回家跟我媽說族語,她就會說「ini a maitazua qivu nitjen(我們那裏不是這樣唸的)……。」升上屏東高中後,只有一次為了演講比賽和舅舅學,但也是硬寫出一份稿子,很制式化的練習。直到大學回部落鄉公所,幫忙開發獨居老人個案,須強迫自己用母語和長者們說話,那時才覺得自己在學的母語,是真實而生活化的。
想請問在莫拉克風災前後,來義部落所經歷的事。
重建真如表面看來的快又好嗎?
那時是父親節,所以我有回家,第一次感覺自己離天堂這麼近,我媽那時還說「沒關係,就算我們真的沒有被救出去,我們全家人都在一起。」所幸後來有人發現日本人留下的古道,我們便沿著古道從後山走下來。我記得我舅舅那時是沿著古道跑來抱著我媽大哭的。
之後很混亂。本來我們擠在忠誠營區,沒想到又一個凡那比風災,部落下面又有一排的人沒房子住。我們正覺得不能這樣下去,開了很多次部落會議,這時有紅十字會和慈濟兩個團體,和政府的政策一起進來,我們便確定開始蓋永久屋了,在原部落下面的地方。
原本規定被分配到永久屋,就必須放棄原本山上的房子。但他們其實還能住,我們不願離開那片土地,只是在汛期被迫下來接受安置而已。加上我們沒有永久屋的土地權狀,只擁有使用權,這對我們是沒有保障的。和政府僵持不下的結果,最後兩邊都可以住,這算是當時部落唯一自主發出的力量。
整個過程其實嚴重忽略我們原住民……至少排灣部落,原本的精神。以前遇到集體遷移,是由頭目主持部落會議,讓大家看找到的地點是否適合,頭目大略安頓好一切後,我們才跟著一起過去。而不是那樣純政策性的指導,強制大家通通搬下去,誰有需求,就抽籤決定分配到哪一間,沒抽到的人就等候補。至今也有很多研究在討論,災後的重建和復原,真如表面看來的快又好嗎?或者有些癥結點,我們沒有發現,導致一切只能順應政策左右,我們無從選擇?
之後大家漸漸疲於和政府溝通了。原本很大的反對聲音都慢慢褪去,大家傾向接受政府的處置,到新來義社區穩定下來。山上的舊來義,生活機能幾乎完全消失,只有老人堅持留在上面,所以獨居老人的個案,大多在舊來義那裡。他們生命和土地連結的那種感情,是我們無法想像的。凡那比風災時,來義全體強制撤村,但我爺爺自己躲在我們家三樓屋頂上。不管我們怎麼拉、怎麼帶,他都不要,他就是不肯下來。
我們都不知道換來的代價是甚麼
五十多年前,國民政府曾把我們遷下來,說要開採相思樹,還有要改善我們對外交通什麼的。後來有人發現,那波在風災後發生危險的部落,都是政府遷村後的地點,原鄉反而沒受到什麼影響。後來我vuvu(奶奶)用母語跟我說──我印象一直很深刻──ajlja pana,sengelit ta nimadju djalan a sicuwayan,那條河,會想念他原本的路。我才恍然大悟,我們遷來的地方原本是一條河,我們之後蓋工寮或種種的開發,其實是不斷往河道的方向逼近著。
還有另一個故事。有些歌是祭典外的時間不能唱的,但那時原住民電視台來部落,拜訪頭目和耆老們,希望收集這些五年祭歌曲。當初部落非常反彈,但最後卻妥協了,我也不敢追問為什麼,總之老人家們錄了那些歌,然後就在那一年八八風災。這一直是他們心裡很深沉的痛。或許的確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因為我們都不知道,僭越文化的神聖性和禁忌之後,會換來的代價是什麼。
為什麼你會來臺大念書?又為何選擇了社工系?
其實我從沒想過自己會來這裡,從來沒有想過。小時我對音樂、舞蹈比較有興趣,那時報名了街舞班,後來某天下午我在洗澡,我媽突然在門外對我說,Giyav今天不用去跳舞了喔,我已經幫你報名補數學了。
結果坐在教室裡整個傻眼,我完全不知道老師在說什麼,很挫折很挫折,好像到了另外一個空間裡,周圍聽得懂的同學都是外星人。
後來我才慢慢理解,現在原住民的家長,大多從事勞力工作,所以會希望子女更融入整個教育的求生制度,將來不要過跟自己一樣的生活。我媽總說,「你要跟外面的孩子拚」,將來面對的人,絕對不會和部落的孩子一樣。那時我也不怨我媽,因為我自己也覺得,對,我要用功念書,才能得到好的工作,我不想像只跟爸爸一樣作鐵工,如果能像鄉公所的那些長輩、學校老師或警察一樣,那該有多好。
八八風災時,我面臨很現實的升學問題,壓力很大,沒辦法投入部落。但我一直掛念部落的消息,知道有科大的社工系教授來參與我們的重建,希望我們能發展出災後博物館或生態觀光,像桃米村那樣子。我原本跟同學一起去高師大念心輔,是那時才認識社工這門專業。然後教授告訴我,如果對災變社工有興趣,可以去臺大找那個誰誰誰,「臺大」兩個字,才第一次出現在我生命裡。我開始查很多資料,想去臺大念書,看能否為部落帶什麼回來。
也是那時才開始接觸到議題,發覺原來有這麼多的不公不義,自己卻一直渾然不知。其實部落的人,不會有要認識議題的認知,就是順應的過生活。直到看見外界的狀況,或是直到生活真的受到迫害,我們才會發現,自己跟別人一直是不一樣的。
雙主修人類學系的原因是?同時面對社工學與人類學,是否得到不同的發現?
大一時我回姨丈村長的家,看見一張五十年前原來義的照片,翻到背面,發現是臺大人類系拍的。加上參加原聲帶社後,我開始思考一些文化認同的事,所以雙修了人類學,希望學到相關的東西。
本來覺得社工和人類是相輔相成的,在做社福或救助工作時,也能讓田野調查、文化傳承同時進行。直到大三才發現兩者之間的衝突,比如失去雙親的孩子,社工會想先把他安置在機構,但人類學想討論的是,如果是當地人,會如何處理這個孩子。相較社工,人類更想尋找部落獨立自足的可能性。最近我就讀到一篇研究,提到達悟族老人之所以習慣出來獨居,是認為老人家的靈魂,會擠壓到孩子的靈魂。子女仍會盡到照顧老人的責任,只是彼此住的距離比較遠,反而當外界志工進入獨居老人家中,可能奪去子女或配偶的照顧功能。
不論八八風災的重建,或九二一的社區營造,都是外界專業的進入和指導。而人類學會質疑,這是否也使傳統文化被現代新自由主義不斷轉化與再結構?是否能讓部落自主發展出一套生存的方法,否則,為什麼從前發生災害,人們仍能繼續存活到現在?社工跟人類,在台灣會一直看到他們同時出現,我很慶幸自己雙修了這兩個系,能有這些反思,雖然這些反思也帶給我很多困擾。現在我只是累積知識,但我更期待知道,當我進入部落工作,實際面對這些衝突時,我將怎麼去權衡。
在求學過程中,原住民的身分是否曾帶來特別的影響?
在平地國中時,有次和同學起爭執,他罵了句「你這個galea(魁儡仔)!」在排灣、魯凱那一帶叫原住民galea,是說「你們是被我們操控的那群人」。我聽了非常生氣,又無言以對,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因原住民的身分而「不一樣」。
另外則是加分制度。考高中時老師會說:「唉呀,魏奕杰你不用讀什麼啦,反正你有加分,搞不好隨便就上雄中啦。」那時我就不服氣,心想「我就是要用原始分數上給你看!」然而考大學時,為完成理想,我還是借助了這個制度。然後就聽到有人說「靠加分就好啦,那我們這些人讀得要死要活是為什麼」。我很傷心,我不是沒有付出努力,而且我讀臺大,不是為了自己找好工作賺錢,而是想要知道我能夠為部落、為原住民做點什麼。我覺得自己想做的事,不該是你們簡簡單單一句「靠加分」就能論斷的。
幸運的是,我班上的同學都以我為榮。他們會說「我們知道你想讀社工系是為了什麼」,然後叫我要加油。考上臺大不論在屏中還是部落,都算是一件大事。我奶奶把紅色榜單貼在老家外面,貼滿滿的,現在已經變成桃色了,她都沒有拿下來。
加分政策立意是好的,只是使用錯誤。政府希望讓孩子學習族語,卻讓母語教學變的很工具性,我甚至聽過有些高中開短期的母語惡補班,讓學生通過加分政策的母語考試,只為了衝升學率。此外,政府想藉加分促進階層流動,卻沒注意原住民內部也已經有階級差異了。現在很多都市原住民的第二代,其實就跟台北小孩一樣地長大,但仍享有普及式的加分福利,可能造成資源沒有留給最需要的人。原聲帶社也常討論這個問題,因為我們是既得利益者,是靠加分政策上來這裡的,那我們能否打破制度所限,為那些沒能上來的人做點什麼?然而目前我們還沒有答案。
不過,不論這個身分帶來的眼光好還是壞,如今我都慶幸自己是個原住民。我得以把自己放在一個獨特的位置,比別人有更明確的自我期許。我擁有我們的文化,我們的故事,這是我被賦予的定義,不是別人能夠評價的。或許這便是歸屬感──我在這個身分找到一個歸屬感,一個可以安歇的地方。
對於近年原住民電影或觀光的熱門現象,有怎樣的看法?
先不談賽德克巴萊或九族文化村,媒體本身便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它讓你從它界定的景框,去觀看一個族群、文化或歷史事件,它可以貼種種標籤,扭曲事實原有的樣貌,它握有那個再詮釋的霸權。莫那魯道和鐵木瓦力斯真的是對立的嗎?Tgdaya沒有幫日本人去打過其他泰雅族嗎?大家不會知道這些事實,因為它boring。在那些聲光效果之後,大家會「哇,我就了解了!」。但我們的歷史其實不是那樣,衣服跟歌舞不是那樣,甚至歌舞能否那樣商品化的演出,都是可以再討論的。
我想該有個機會讓我們自己說話了,而非永遠讓別人去呈現我們的樣子。至於原民台,它過去的確沒能扮演好發聲的角色,因為它資源很有限,我不曉得換了台長之後會不會轉變,加上雖然慢慢成立很多原住民專班或語傳系,真正投入這一塊的人才並不多。而它的收視群,也集中在原住民本身,說他發聲了嗎,好像也是自己對自己人說話而已。
或許要從基本的教育做起,如果孩子從小就會嘗試了解多元的文化,有了這個需求,少數族群電視台便有力量將收視群擴張。如果讓小孩子知道,對其他文化的認識,其實可以來自真實生活,像是班上的原住民或新移民同學,我們就不必讓第三方資訊取代我們的生命經驗,建構我們的認知。
請問原聲帶社目前主要的走向,以及之後的展望。
後代和部落之間的媒介
早期社團大多是法律或政治系學生,有一致而強烈的抗爭意識,那個年代的討論,都是「還我土地」、「我要正名」等等。但晚近幾年,原聲帶社的組成已經不同,它被賦予的任務也不再相同。我當社長的時候,曾一股腦地想帶社員走出討論室具體行動,弄個災後重建討論小組,甚至自治法小組,但是這些都做不起來。後來是學長告訴我,「大家來到社團的目的都不一樣。現在很多成員是都市原住民的第二代,還在想盡辦法找尋自己的認同,找回和部落間的聯結。在此同時,你怎麼讓他們去討論那些具體行動的東西?」或許我本身沒有認同上的問題,所以較難體會,對現階段的他們來說,這些壓力真的還太大了。
現在原聲帶像一個媒介,後代和部落之間的媒介。很多人是到了原聲帶,才開始認識自己的文化,才第一次回到部落,貼近自己所源自的地方。
在實際用途之外的潛在價值
這一年磨合下來,我更明確知道自己將來想做的,是老人照護和文化傳承的工作。有時我會想,現在耆老看著現在的我們,當五十年後,我們也變成耆老,那時我們看見的原住民會是什麼樣子?其實一百年前的漢人,也不是現在的樣貌,他們也有自己原本生存的方式。我們都在現代化的浪潮裡,走在同一條路上。但若每個人都認為「我不認識母語也沒關係,文化消失沒關係,只要我能餵飽自己就好了」,那大家豈不都是複製人嗎?都是生存機器,在更大的社會機器裡,用相同的模式運轉,壞掉你一個也無所謂。我會希望大家看見,在實際用途之外,這些無形的人事物,其實有它潛在的價值。
(照片來源:受訪者臉書相簿) |
威權的姿態───世界公視大展精選影展(Best of INPUT)
◎張欣嘉
想像你是一位住在北歐丹麥,最普通的小市民,只因為好心幫忙而捲入案情混濁的殺人事件,莫名背上殺人兇手的罪名。媒體的誇張渲染、未審先判的濫權與傲慢的姿態。你不僅失去原本平靜的生活,還留下一道內心難以撫平的傷痕,宛如北歐版的「媽媽嘴案」。丹麥公視導演尤韓森嘗試向大眾揭露,媒體霸權所隱含的意義,到底新聞調查所應該介入的程度,由民眾組成的閱聽群體能否執行所謂「鄉民的正義」。這是今年公視影展Best of INPUT的入選作品《狗仔狙殺令》,以「傲慢.霸權」為主題,影展將於年底和明年初分別在台中和台北放映,開放現場免費索票。
關於INPUT與世界公視大展精選
國際公共電視組織INPUT(International Public TV Screening Conference),30餘年來巡迴全球各城市舉行年會,是舉世矚目的電視界年會,2006年台灣公共電視也曾申辦成功,獲選舉辦此一大型國際電視交流年會。為顧及無法參加INPUT年會的影視專業人士及民眾,INPUT各會員國依慣例每年於該國舉辦「世界公視大展精選」(Best of INPUT)活動,精選符合國情、具提昇影視品質製作之作品,於國內巡迴放映當年年會獲選之佳片,除能提供影視從業人員參考他國優質作品,更能拓展國人視野,瞭解國際影視軟、硬體發展之趨勢。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播映後的座談───「大師講座」,於每場次播畢後安排30-45分鐘與觀眾進行現場交流,座談除安排獲選作品之國際導演或製作團隊特別來台外,也依播映作品之內容邀請國內相關專業人士、名人、文化人士擔任影片與談人參與討論,如文化名人龍應台、宅男作家朱學恆、音樂人豬頭皮、前跆拳道國手陳怡安……等。
意識短評
Best of INPUT,是一場以各式各樣「電視節目」為作品的系列展覽。從2008年擴大展演規模之後,每年都會構思一個主題來含括當年各式各樣的影片。歷年主題的命名方式都是以中文的兩個詞彙組合,有的以相反的思維來凸顯各個議題的矛盾性,例如:「幻象.真實」(2008)、「秘密.真相」(2011)、「解放.禁忌」(2012)。或者是在概念上雖然有不大一樣的意涵,卻可以令人聯想到其之間有趣的相關性,例如:「瘋狂.奇蹟」(2009)、「慾望.謊言」(2010),還有今年的「傲慢.霸權」。一貫以兩單字組合概念,其中特別之處在於手法的巧妙和用字的挑選,從此可以看出公視是以刺激想法和衝突思維為定位,透過選出來的影片傳達世界各地針對不同主題的發想和創意。兩種不一樣的方式,也間接指出了面對議題的兩種思考,可以是正與反之間的激烈衝突所迸發出的火花燦爛,也可以是在一體兩面的關係中隱約看見其中的曲折巧妙。能夠在國際影展中通過篩選,且嶄露頭角的片子,不管討論的是政治或是道德,文化或是疾病,都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議題性和可看性。但是,內容的呈現,時常和當年精選影展的主題有所偏離,且時常沒法在綜觀片單之後看出想要呈現的方向,這是值得思考和改進的方向。
綜觀近六年來的選片,主題囊括了我們所能想像到的各種面向,少不了戰爭、性、毒品、音樂、媒體、獨裁、藥物等。公視並不忌諱主觀的道德意識,放入了很多具有極大爭議性的片子,像是英國電視節目「做愛實境秀」,「13位陌生男女,哪一對在三週之內最先懷孕,即可各獲得10萬英鎊」,挑戰社會上的道德尺度。因為呈現方式的自由度很高,不論是傳統的紀錄片、實境秀或者各種新型態節目創作,例如:丹麥的電視節目的特別企劃「嘻哈爺奶」,拍攝一群年過八旬的長者,經過幾週集訓要變身為嘻哈歌手,呈現不同世代之間的另類對話交流。
今年的主題「傲慢.霸權」,針對各種領域的普遍現象提出質疑。醫療界的傲慢、企業的傲慢、媒體的傲慢、學術的傲慢和性傾向的傲慢。所探討的議題牽連之廣,可以藉此機會刺激台灣的觀眾,反思現在社會上既得利益者的傲慢、各種霸權的存在,近日爭執不休的多元成家和同性婚姻合法化等議題,作為整個社會群體的傲慢,或者是南鐵東移、苗栗大埔等等政府執行土地徵收時,所採取的高姿態和權威語氣。
社會是一個很大很複雜的群體,而組成「它」的每一個人都沒法綜觀全局,這時候處於各個階層的影像、文字或者其他方式的紀錄者就扮演了很重要的腳色,他們處理並轉化資訊,變成流暢的、有結構的述說之後放到個體的眼前。有時候這種激烈、直接、挑釁的作品是很震撼的,但強烈的衝擊對於進步是不可缺少的,公視一直在這方面做各種不同的嘗試,世界公視大展精選每年都提供了許多力度充足的影片,打開社會和個體的視角廣度。
美國電視節目「黑法正義」(Give Up Tomorrow), 紀錄菲律賓的無辜少年被冠以殺人犯的罪名,遭受司法的迫害。 (圖/世界公視大展精選官網) |
2013年12月2日 星期一
意識報063刊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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