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9日 星期五
服貿爭議大事紀
2008/06/12
第一次江陳會談。
2010/06/29
第五次江陳會談,雙方簽署「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其中第4條規定,雙方同意在服務貿易早期收穫基礎上,於ECFA生效後六個月內就服務貿易展開磋商。
2011/02/22
兩岸於ECFA經合會第一次例會中宣布啟動服務貿易協商。
2012/08/09
第八次江陳會談,雙方同意在服務貿易協議的文本和市場開放的共識達成後,簽署協議。
2013/03/27
國民黨舉行黨團大會,決議服貿議案回到聯席會逐條討論審查。
2013/06/20
中華民國國策顧問郝明義發表〈我們剩不到二十四小時了〉。
2013/06/21
數名藝文界人士於凱道呼籲政府停止簽約。
第九次江陳會談,簽署《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並公布清單。
2013/06/25
立法院朝野協商,服貿協議應經立法院逐條審查、表決,不得全案包裹表決,立法院實質審查通過前不得啟動生效條款。
2013/07/11
行政院陸委會舉辦《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說明會。
2013/07/26
朝野黨團就第二次臨時會進行協商,決定由立院8個委員會就服貿協議進行聯席審查,且為逐條審查。
2013/07/27
二十多個民間團體在凱道舉辦「反黑箱協議 要生存權利」全民大會。
2013/07/28
二十多個公民及勞工團體在立法院外舉行「民主團結之夜」,並成立「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
2013/07/29
立法院舉行談話會,確定30日起展開為期兩週的臨時會。
2013/07/30
藝文界與知識界召開記者會發表共同聲明,要求重啟談判。
2013/07/31
立法院舉行「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公聽會」,青年反服貿行動號召青年學生「佔領立院,奪回未來」,要求以公民的身分旁聽公聽會遭拒。
2013/09/05
黑色島國青年陣線成立FACEBOOK粉絲專頁。
2013/09/30
因國民黨籍內政委員會召委張慶忠於三天內安排八場服貿公聽會,黑色島國青年陣線串聯全國學生於立法院前抗議,要求「停止趕場公聽、退回黑箱服貿」。
2013/12/18
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與台灣守護民主平台等數個團體舉行記者會,要求重審服貿。
2013/12/19
民進黨籍立委陳其邁、鄭麗君、林淑芬召開記者會,要求先制定〈台灣與中國簽署條約及協議處理條例草案〉、〈中資來台投資條例〉、〈經貿自由化影響評估法〉等三法,才有資格審查服貿協議。
2013/12/22
十九個民間團體於凱道舉行「拒絕服貿闖關 立法破黑箱」活動,提出反黑箱、要監督、顧飯碗、要重談等四大訴求,並表示服貿協議為兩岸權貴與台灣百姓間的鬥爭。
2014/02/21
行政院長江宜樺於立法院第8屆第5會期中,在口頭施政報告表示已將兩岸服貿協議列為急迫性法案,送請立法院審議。
2014/03/17
立法院下午召開聯席會初審服貿協議,內政委員會召集委員張慶忠表示,服貿協議付委已超過3個月,視為已審查,送立法院院會存查,並宣布散會。
2014/03/18
民進黨籍立法委員為服貿協議爭議,在立法院院會中佔領議場主席台,杯葛質詢行政院長江宜樺議程。
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等團體今天在立法院大門口召開記者會,抨擊國民黨違反2013年立院針對服貿「逐條、逐項審查表決,不會自動生效」的朝野協商結論;晚上六點在立法院群賢樓外舉辦「守護民主之夜」。
晚間九點多,群眾突破立法院三個門的防線,並佔領議場;立法院外也聚集了上千名群眾。
2014/03/19
凌晨,由於警方試圖對議場發動攻堅,立院外圍的群眾因而反包圍,成功阻止攻堅。
2014/03/20
佔領立院學生對總統馬英九、立法院長王金平下最後通牒,要求馬王在21日中午12點前回應。
下午三點立院外圍展開「街頭民主教室」。
2014/03/21
馬英九邀副總統吳敦義、立法院長王金平、行政院長江宜樺召開院際調解會議,然王金平拒絕出席。
2014/03/23
經濟部在上午舉行「戳破反服貿人士5大謊言」記者會。
下午一點,佔領立院學生下午提出新的四項訴求,民進黨表示支持,國民黨則希望學生不要預設立場進行對話。
下午四點,台大多個學院及交大、清大等十二位學者召開記者會,以「兩岸協議條例締結草案」回應服貿爭議。
晚上,發起佔領行政院行動。
2014/03/24
政院行動遭血腥鎮壓。
台大、政大等多所學校發起「全國大專院校響應反黑箱服貿──學生自主罷課行動」,數十個學生自治團體響應。
立法院召開聯席會,國民黨立委全數缺席,到場的在野黨立委作出決議,宣告17日會議無效。
立法院長王金平下午3時邀集朝野立法院黨團幹部進行朝野協商,但雙方無共識。
2014/03/25
立法院長王金平再次召集朝野協商,仍無共識。
總統發言人李佳霏表示,馬總統願意在不預設任何前提下,邀請學生代表至總統府對話。
2014/03/27
立法院長王金平再次召開朝野協商,國民黨政策會執行長林鴻池表示,原則上希望由王金平主持全院委員會的方式,將《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重回委員會逐條審查。
下午三點,立院議場外舉行記者會,宣布發起330凱道集結行動。
台大、交大、政大、中山、陽明與中興大學等6校校長發表共同聲明,指出政府應加強溝通對話的管道,建議透過公正團體組成溝通平台。
2014/03/28
總統馬英九原訂上午十點30分舉行中外記者會,於前日改成三點又在當日延至六點,記者會中回應四點訴求。
總統馬英九與六名大學校長會面。
2014/03/30
五十萬群眾上凱道。
2014/04/01
支持服貿團體號召群眾至立法院與反服貿群眾對話,「白狼」張安樂到場支持。
2014/04/02
國民黨下午召開中央常務委員會,邀請行政院大陸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張顯耀,就「近期兩岸關係整體發展」提出專題報告,兼任黨主席的馬英九強調簽署服貿協議對台灣利大於弊。
2014/04/03
行政院院會通過「台灣地區與大陸地區訂定協議處理及監督條例」草案。
2014/04/05
佔領立院行動現場進行三場「人民議會審監督條例」。
2014/04/06
佔領立院行動現場進行兩場「公民憲政會議草根論壇」。
立法院長王金平進入議場探視,並發表聲明,表示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草案完成立法前,不召集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相關黨團協商會議。
2014/04/07
議場內宣布將在10日晚上6點退出立法院。
2014/04/10
議場內宣讀人民議會意見書,之後退出議場,於立院外圍舉辦「轉守為攻 出關播種晚會」。
第一次江陳會談。
2010/06/29
第五次江陳會談,雙方簽署「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其中第4條規定,雙方同意在服務貿易早期收穫基礎上,於ECFA生效後六個月內就服務貿易展開磋商。
2011/02/22
兩岸於ECFA經合會第一次例會中宣布啟動服務貿易協商。
2012/08/09
第八次江陳會談,雙方同意在服務貿易協議的文本和市場開放的共識達成後,簽署協議。
2013/03/27
國民黨舉行黨團大會,決議服貿議案回到聯席會逐條討論審查。
2013/06/20
中華民國國策顧問郝明義發表〈我們剩不到二十四小時了〉。
2013/06/21
數名藝文界人士於凱道呼籲政府停止簽約。
第九次江陳會談,簽署《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並公布清單。
2013/06/25
立法院朝野協商,服貿協議應經立法院逐條審查、表決,不得全案包裹表決,立法院實質審查通過前不得啟動生效條款。
2013/07/11
行政院陸委會舉辦《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說明會。
2013/07/26
朝野黨團就第二次臨時會進行協商,決定由立院8個委員會就服貿協議進行聯席審查,且為逐條審查。
2013/07/27
二十多個民間團體在凱道舉辦「反黑箱協議 要生存權利」全民大會。
2013/07/28
二十多個公民及勞工團體在立法院外舉行「民主團結之夜」,並成立「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
2013/07/29
立法院舉行談話會,確定30日起展開為期兩週的臨時會。
2013/07/30
藝文界與知識界召開記者會發表共同聲明,要求重啟談判。
2013/07/31
立法院舉行「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公聽會」,青年反服貿行動號召青年學生「佔領立院,奪回未來」,要求以公民的身分旁聽公聽會遭拒。
2013/09/05
黑色島國青年陣線成立FACEBOOK粉絲專頁。
2013/09/30
因國民黨籍內政委員會召委張慶忠於三天內安排八場服貿公聽會,黑色島國青年陣線串聯全國學生於立法院前抗議,要求「停止趕場公聽、退回黑箱服貿」。
2013/12/18
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與台灣守護民主平台等數個團體舉行記者會,要求重審服貿。
2013/12/19
民進黨籍立委陳其邁、鄭麗君、林淑芬召開記者會,要求先制定〈台灣與中國簽署條約及協議處理條例草案〉、〈中資來台投資條例〉、〈經貿自由化影響評估法〉等三法,才有資格審查服貿協議。
2013/12/22
十九個民間團體於凱道舉行「拒絕服貿闖關 立法破黑箱」活動,提出反黑箱、要監督、顧飯碗、要重談等四大訴求,並表示服貿協議為兩岸權貴與台灣百姓間的鬥爭。
2014/02/21
行政院長江宜樺於立法院第8屆第5會期中,在口頭施政報告表示已將兩岸服貿協議列為急迫性法案,送請立法院審議。
2014/03/17
立法院下午召開聯席會初審服貿協議,內政委員會召集委員張慶忠表示,服貿協議付委已超過3個月,視為已審查,送立法院院會存查,並宣布散會。
2014/03/18
民進黨籍立法委員為服貿協議爭議,在立法院院會中佔領議場主席台,杯葛質詢行政院長江宜樺議程。
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等團體今天在立法院大門口召開記者會,抨擊國民黨違反2013年立院針對服貿「逐條、逐項審查表決,不會自動生效」的朝野協商結論;晚上六點在立法院群賢樓外舉辦「守護民主之夜」。
晚間九點多,群眾突破立法院三個門的防線,並佔領議場;立法院外也聚集了上千名群眾。
2014/03/19
凌晨,由於警方試圖對議場發動攻堅,立院外圍的群眾因而反包圍,成功阻止攻堅。
2014/03/20
佔領立院學生對總統馬英九、立法院長王金平下最後通牒,要求馬王在21日中午12點前回應。
下午三點立院外圍展開「街頭民主教室」。
2014/03/21
馬英九邀副總統吳敦義、立法院長王金平、行政院長江宜樺召開院際調解會議,然王金平拒絕出席。
2014/03/23
經濟部在上午舉行「戳破反服貿人士5大謊言」記者會。
下午一點,佔領立院學生下午提出新的四項訴求,民進黨表示支持,國民黨則希望學生不要預設立場進行對話。
下午四點,台大多個學院及交大、清大等十二位學者召開記者會,以「兩岸協議條例締結草案」回應服貿爭議。
晚上,發起佔領行政院行動。
2014/03/24
政院行動遭血腥鎮壓。
台大、政大等多所學校發起「全國大專院校響應反黑箱服貿──學生自主罷課行動」,數十個學生自治團體響應。
立法院召開聯席會,國民黨立委全數缺席,到場的在野黨立委作出決議,宣告17日會議無效。
立法院長王金平下午3時邀集朝野立法院黨團幹部進行朝野協商,但雙方無共識。
2014/03/25
立法院長王金平再次召集朝野協商,仍無共識。
總統發言人李佳霏表示,馬總統願意在不預設任何前提下,邀請學生代表至總統府對話。
2014/03/27
立法院長王金平再次召開朝野協商,國民黨政策會執行長林鴻池表示,原則上希望由王金平主持全院委員會的方式,將《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重回委員會逐條審查。
下午三點,立院議場外舉行記者會,宣布發起330凱道集結行動。
台大、交大、政大、中山、陽明與中興大學等6校校長發表共同聲明,指出政府應加強溝通對話的管道,建議透過公正團體組成溝通平台。
2014/03/28
總統馬英九原訂上午十點30分舉行中外記者會,於前日改成三點又在當日延至六點,記者會中回應四點訴求。
總統馬英九與六名大學校長會面。
2014/03/30
五十萬群眾上凱道。
2014/04/01
支持服貿團體號召群眾至立法院與反服貿群眾對話,「白狼」張安樂到場支持。
2014/04/02
國民黨下午召開中央常務委員會,邀請行政院大陸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張顯耀,就「近期兩岸關係整體發展」提出專題報告,兼任黨主席的馬英九強調簽署服貿協議對台灣利大於弊。
2014/04/03
行政院院會通過「台灣地區與大陸地區訂定協議處理及監督條例」草案。
2014/04/05
佔領立院行動現場進行三場「人民議會審監督條例」。
2014/04/06
佔領立院行動現場進行兩場「公民憲政會議草根論壇」。
立法院長王金平進入議場探視,並發表聲明,表示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草案完成立法前,不召集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相關黨團協商會議。
2014/04/07
議場內宣布將在10日晚上6點退出立法院。
2014/04/10
議場內宣讀人民議會意見書,之後退出議場,於立院外圍舉辦「轉守為攻 出關播種晚會」。
意識現場
「意識現場」主要是佔領運動的現場紀實,〈攻陷立院第一役――議場的鞏固〉一篇原是3月22日發表的快訊,〈突襲紀實:天將亮,但希望在哪?〉則是合併原在3月24日凌晨一點發表的〈323佔領行政院行動紀實〉及3月25日凌晨發表的〈突襲紀實:天將亮,但希望在哪?〉,〈暴力鎮壓之後 立院抗爭的動態能量〉則於3月25日晚間發表,觀察暴力鎮壓之後的運動發展。〈攻入立法院之後──議場外群眾的激情與猶疑〉則與首篇約在同時間完成,但當時因須修改,未來得及發表,但亦為立院現場觀察,因此也收在此篇章中。
攻入立法院之後──議場外群眾的激情與猶疑
◎韓昌軒
18日晚間群眾攻入議場之後,19日一點半的立法院群賢樓外,已有各團體在準備物資,以送進議場。同時,公民團體的講者向群眾說明何謂「黑箱服貿」、為何要反黑箱、服貿內容有哪些不妥之處等,並呼喊「逐條審查」等口號以表明立場。
在通往群賢樓的濟南路旁,有許多拿著盾牌的警察,臉上表情疲憊,而人群雖也就是如同往常地來往於他們面前,但在經過時仍會看上幾眼,而有些人甚至會對他們拍照。
在青島東路的側門也有群眾的聚集,此處是由學生團體主持。而在這裡,氣氛似乎更為緊張,周遭的人群與警察近距離對峙著,有些學者拿着大聲公對群眾講話,也是在論述服貿對於台灣經濟的弊害、程序上的不正義,以及公民參與社會運動的必要性等。而坐在底下的群眾大多時也就是邊聽演講,邊與三五好友聊天。每間隔幾分鐘,就會有人帶領群眾高喊「警察不動,我們不動」,呼籲鎮暴警察只要不強行攻堅議場,這場抗爭就能和平進行。這個口號感覺上不僅只是一種對於警方的呼籲,更是群眾對自己的一種道德要求。
凌晨三點二十分左右,傳言警察要發動攻堅。三點半時,議場內傳來一些巨大的聲響與學生的呼叫,鐵門外席地而坐的群眾,頓時全站了起來。拿著擴音器的指揮認為警察破壞與群眾的協定,便呼籲群眾進入圍牆內癱瘓警方行動,使其無法將裡面的學生拉出。「衝啊」的呼喊此起彼落,隨之有許多人翻牆進入立法院,群情激昂,情景如同戰鬥。
然而,在同一個地點卻有不同的擴音器大聲呼籲不要攀爬,大部份群眾也跟著呼喊「不要爬」、「就地坐下」,場面混亂,雖然翻牆並未停止,但大多數人仍站在後方竊竊私語,選擇駐足牆外。最後一批群眾在指揮下搖開鐵門,登時群情激動,較為保守的群眾有部分亦隨之進入,人群擠滿立法院,二樓突出的平台上也占滿群眾,各團體的旗幟飄揚。
在3月19日的凌晨,立法院的圍牆外,聚集了一群人,在其中不乏社運場合的老手,而有些人則是第一次為自己的信念挺身反抗,甚至有人只是想要到現場瞭解發生了什麼事。但無論是誰,在見到搖下立院大門、人群湧入立法院的那一刻,心中總會想道:「這個國家的命運,我們要自己決定。」
暴力鎮壓之後 立院抗爭的動態能量
◎潘雅琪
23日半夜至24日凌晨,占領行政院的奇襲引來政府的暴力鎮壓,消息在清晨傳開,民間對政府血腥掃蕩的作為大加撻伐;而這波行動也為原先趨於靜止狀態的立法院群眾注入一波動能。
24日清晨六點左右,在突襲行政院的行動遭到暴力鎮壓之後,不安的氛圍也襲擊了占領立院的群眾。相較於前面幾天,青島東路上的群眾人數少了許多,而牆外的舞台依然由自願民眾上台分享經驗,多位占領行政院的參與者將親身經歷告訴群眾,有人揭露警方暴行,一吐對於政府的憤恨與不滿,也有人吐露當下的恐懼和無助。前幾天的「嘉年華」氣氛退去,緊張感逐漸高漲。
六點多,鎮壓占領行政院群眾的水車和鎮暴警察沿著中山南路逼近青島東路,鎮江街也出現鎮暴警察試圖進入青島東路,現場主持人指揮群眾緊密並坐,工作人員也發下雨衣要群眾穿上,並教導群眾因應水車和警察鎮壓的對策。一段時間後,鎮江街的糾察與群眾合力將流動廁所從人行道旁移置馬路上,成功阻擋警察進入。
八點,繼台大學生會半夜發起罷課聲明,響應罷課的全國各校系所學生代表召開聯合記者會,各個學生代表在立院圍牆內舞台輪流短講,現場群眾為之振奮。先前的緊張氣氛漸緩,群眾的狀態也從靜默轉為熱絡。
十一點多,台灣守護民主平台於立院圍牆內舞台召開記者會,多名教授共同發表聲明,強烈譴責行政院的暴力鎮壓,高喊「抗議流血鎮壓!江宜樺下台!」,群眾也齊聲呼應。
隨著時序接近中午,青島東路的群眾越聚越多。然而,這股動能是否能夠持續?這場抗爭又會如何發展?也許就如現場主持人所言,群眾必須知道、並且記得「我們不是在園遊會、不是在嘉年華,我們是在抗爭!」
3月24日清晨,青島東路側舞台的主持人激勵在場群眾。(攝影/張欣嘉) |
占場役士
以下首篇〈緬憶三一八:曾經在濟南路與青島東路舞台兩側的人們〉是合併3月21日早上發表的〈民主陣線訴求退回服貿 重視國會程序正義〉、3月21日晚間的報導〈黑島青堅持和平非暴力 政府勿踐踏民意〉及3月22日晚間寫成的〈1985參與行動 呼籲公民力量覺醒〉三篇文章,主要是還原運動第一週的組織狀態及工作分配。〈著眼服貿性別影響 婦女新知:三一八運動沒有退場 〉與〈推行資訊的媒介──G∅V與傳播網路〉皆是在退場之後進行深度訪談後寫成。末篇〈新聞沒有報導的人事物:公投盟〉是結合在運動期間的觀察及與公投盟成員的互動經驗寫成,帶有評論的性質。
緬憶三一八:曾經在濟南路與青島東路舞台兩側的人們
◎李佳穎、楊鳳琳、羅盤針
3月18日晚上九點,主持人魏揚一個口令之後,原本在濟南路上參加「捍衛民主120小時」晚會的群眾憤而衝進立法院,開啟了「三一八占領國會行動」的序端。占領行動共24天的時間,有許多關心台灣發展的公民前往濟南路及青島東路支持,每日亦有學者、NGO組織、學生團體等人在舞台宣講,許多NGO組織更是輪班擔任主持人的角色。占領行動初始,濟南路的舞台由「反黑箱服貿協議民主陣線」(以下簡稱「民主陣線」)負責,青島東路側則是「黑色島國青年陣線」(以下簡稱「黑島青」)及「公民1985行動聯盟」(以下簡稱「1985」)擔綱主持。
民主陣線訴求退回服貿,重視國會程序正義
服貿議題自去年六月前國策顧問郝明義發出〈我們剩不到二十四小時了〉一文,揭發簽署服務業貿易協議對出版市場的影響;然而,兩岸服務業貿易協定涉及專業知識,平時又少有主流媒體報導,因此少被一般大眾關心與認識。
因此,早在去年七月,兩岸協議監督聯盟、台灣守護民主平台、反媒體巨獸青年聯盟、地球公民基金會、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台灣人權促進會、台灣勞工陣線、婦女新知基金會、文化元年基金會籌備處、中華民國老人福利推動聯盟、中華民國殘障聯盟、民間監督健保聯盟、台灣少年權益與福利促進聯盟、台灣環境資訊協會、社區大學全國促進會,台南市社區大學研究發展學會等許多公民團體即組成「民主陣線」,尤其賴中強律師、徐偉群老師更是大力蒐集資料,提出論述。民主陣線得知立法院將在本週開會討論訴求,並發起「捍衛民主120小時」活動,於17日早上開始在立法院群賢樓前靜坐,欲監督服貿審查過程。當天傍晚,國民黨張慶忠立委未遵守逐條審查的承諾,無視國會秩序,逕自宣布完成審查、送出委員會,引發民眾不滿,並走上街頭,反對黑箱服貿。
「依我們之前籌備狀況,我們並沒有計畫要翻進立法院,這樣的行動是一群學生發起的。」民主陣線發言人王寶萱說到。每一個行動其實都是即時應變,「這些活動都是後來才慢慢發展出來的,晚會邀請藝人來表演,然後甚至像今天(3月20日)一整天的公民教室。」雖然未能確定每日的行動,但王寶萱也肯認學生占領國會具有象徵性的意義,比起在外靜坐的行動來得有強度,對於台灣的民主發展有著重要影響。
占領行動發酵後,網路上支持與反對的聲音皆有,更出現「反黑箱」、「反服貿」或「反黑箱服貿」的理路之爭,民主陣線表示:「不是説只要跟對岸簽訂服貿協議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就目前訂定的內容來看,我們與對岸之間有非常多不平等的條件互換;目前所開放的某一些項目會對台灣很多重要中小企業造成嚴重的影響,所以的的確確是反現狀的服貿。」陳寶萱也提到,程序上的不民主即是黑箱,也是整個行動的主軸,是目前凝聚民眾意識的最大公約數。
民主陣線主要訴求有三,首要是退回服貿;其次是在與中國進行任何其他協商之前,必須要先通過兩岸服貿協議監督條例;第三則是要求王金平院長宣布17日張慶忠立委的行動是無效的決議。民主陣線對於明早的院際協調表示樂觀其成,但若馬英九總統未在明日中午回覆訴求,則有更進一步的行動。
黑島青堅持和平非暴力,政府勿踐踏民意
攻佔立法院的人群中,主導的組職是黑島青,還有部分學運團體、異議性社團,及以個人身分參與的學生或民眾。黑島青由清大、台大、成大等學生跨校組成,於去年九月創辦臉書平台,持續關注服貿協題,發起多次反服貿行動。
黑島青原本預期服貿協定會在3月19日或20日通過,前一週即開始籌劃應對方案,張慶忠立委在週一強行宣布通過服貿協定時,黑島青成員正在立院外靜坐抗議,接獲消息後立即與學運社團、異議性社團及其他民間團體聯絡,不得不再倉促的情況下展開討論,晚間各團體共同決定進入立法院議場,並配合原本籌畫的反服貿晚會。黑島青在青島東路舞台的控場主持人阿Fi(曾柏瑜)說:「民主程序都已經可以被踐踏到這種地步,只是坐在立法院議場外不停喊是沒有效果的。我們從來沒有實質成功進入立法院,像九三○或是去年好幾波行動,因為他們試圖強過服貿,我們多次翻過圍牆,但都無法成功進入議院。所以週一的討論認為要有戰略性的策略,兵分三路進去,攻佔議會,用實際行動讓議會無法進行。」
整起行動的規模已超出黑島青預期,原本甚至想過被驅離就撤回天橋掛布條。面對數量龐大,仍在持續增援的學生與民眾,以及不知是否會發動攻堅的警方,黑島青的魏揚表示整起行動堅持和平理性,避免暴力,如現場口號「警察不動,我們不動」,不主動攻擊警察;另外,對於外界部分媒體以「暴民」詮釋在議場內外的人群,他說明,整起行動除了攻入議場時的破窗和些許推擠之外,雙方並未爆發激烈衝突,電視媒體不斷播送議場內早些時間的推擠畫面,有放大衝突、報導不公之嫌。
阿Fi則判斷警方目前不會輕易行動,依現場的人數規模而言,馬政府若執意驅離,幾乎等於踐踏民意。她也提到,雖然場外有很多工作人員,但若民眾同時感到憤怒,也無法保證狀況會如何發展,因此呼籲警方趕快撤離,「若民眾發生任何問題,馬政府是無法負責的。」此外,她提及黑島青一貫的立場是「自由經濟發展不應該是台灣唯一的出路」,希望到場的民眾開始思考經濟發展之外是否有其他可能,也對現行體制提出質疑。
1985參與行動,呼籲公民力量覺醒
在3月17日下午得知國民黨立委張慶忠三十秒完成服貿協議審查後,1985與勞工陣線及數個非政府組織倉促開會,當時已經有占領立法院的共識,但還未決定明確的時間點。首次會議之後黑島青加入,接手規劃占領行動,在衝撞前一、兩個小時才確定具體行動時間。
因應參與民眾人數不斷增加,立法院內外很快成立醫療站、物資站以及服務台,統一向外募集物資,以及提供緊急的醫療服務。最初因應超乎想像的龐大規模,向現場參與者招募志工加入糾察隊,也盡量安排工作人員在警方與民眾交界的第一線;管理範圍的分配,因為資訊流通不易,立法院圍牆內廣場僅設有醫療站、物資站,由1985負責管理,議場外的其餘事務皆由黑島青負責。「但是在(3月)21日晚上十一點左右,已經全數轉交黑島青管理。」1985發言人王希表示,連續多日的占領行動下來,十多位成員的體力已經不堪負荷,多已經離場休息了。而針對外界針對管理方式的批評,僅回應「還請多包涵」。
這次的行動規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對此,王希表示這顯示出公民對黑箱服貿事件的關心,以及人民對馬政府施政表現的態度。在行動之前曾以諸如舉辦公聽會、遞陳情書、請願書等方式表達意見,然而相關單位皆未正面處理,因此才會採取行動。而具體行動上,除了第一天占領立法院較為激烈,其餘都秉持「警察不動,我們不動」的最高原則,亦即以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來進行長期抗爭。因此若議場內被警方攻破,觸及行動最高原則,也將以大批議場外圍的群眾反包圍警察。
對於這次1985在行動中扮演的角色,王希認為是要「呼籲」全民共同重視黑箱服貿,讓政府知道我們人民都準備好了。而外界對於相關行動有「暴民」的批評,他指出這要看暴民定義在甚麼基礎之上,是「國家秩序」還是「民主價值」。如果打破玻璃就是暴力,那相較於政府現在破壞民主的暴政,人民應當以較激烈的方式回應。最後他也強調,民進黨看似與行動合流,但是並不擔心「民進黨收割」的問題,我們認為無論是政黨、政治人物、團體等,任何人都應該和人民站在一起。
著眼服貿性別影響 婦女新知:三一八運動沒有退場
◎羅盤針
占領前的反服貿運動
婦女新知基金會(簡稱新知)和其他民間團體關注服貿協議已久,並在2013年7月共同串聯成立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簡稱民主陣線)發起運動。起初,行政部門與民間的回應皆相當冷淡,民主陣線將重心放在監督國會,期望舉辦聽證會——其結論的約束力受法律保障——然而黨團始終拒絕召開。結果由國民黨、民進黨召委各主持八場相關產業公聽會,十六場公聽會品質不齊,頻率曾緊迫至一天三場,有草率解決、討論未足之嫌,但過程中民意代表總算開始正視此協議。
不過,在立委看似逐漸動員之時,張慶忠委員以備受爭議的作法強行通過服貿協議,殞石般地堵住了國會這條管道。新知政策部主任覃玉蓉回憶,當時早有傳聞張委及其他委員規劃逕行宣布完成審查,民主陣線及其他民間團體因此發起「捍衛民主120小時」活動,預計在立法院外連續靜坐五天施壓;依照經驗,衝突很少在每週的第一個委員會發生,張委在3月17日(週一)的作為出乎眾人意料。隔天民間團體緊急舉辦「守護台灣民主之夜」,最後演變成占領國會的行為,對新知則又是場意外。
從場外到外場
占領國會行為激化了一連串的反服貿運動,同時,在這段期間被「占領」的不只有議場內部,立院周圍也成為個人及民間團體眾聲喧嘩、交談或互相傾聽的廣場。場外之所以轉變為活力充沛的「外場」,實非民主陣線的精心規劃。覃玉蓉解釋,原本甚至沒預設撐過一晚,不少人也認為能順利進入議場內就很幸運了,大概很快就會被環繞議場的警方抬出;但隨著愈來愈多民眾聚集在立法院外,竟反過來包圍了警方。民主陣線即時開會,決定繼續守住議場,為此必須依賴場外的人勢,民間團體便開始運用人脈在青島東路和濟南路排班輪值主持場面,和民眾溝通意見,同時協助場內外傳遞訊息。新知秘書長林秀怡認為,這種合作形式對臺灣民間團體非常罕見,然而由於各團體在長時間的抗爭中累積了一定的默契和能量,能迅速補位、相互支援,構築出了「外場」。
面對占領運動激情漲退的取捨與調整
除了排班輪值,民間團體還需要密集地開會討論並投入大量時間、人力和各種資源,組織的運作亦有所改變。新知及其他團體皆派專職工作人員高度參與,林、覃兩人幾乎是長駐立法院,新知位於龍江路的辦公室等於少了近一半的人力,輪到新知排班主持時又得請更多同事幫忙;林秀怡指出,如果視服貿為一個議題,新知平常關切的議題大約有十個,上述資源支出及占領期間運動白熱化的狀況,的確使得對其他議題的行動暫緩。不過服貿議題並非特例,議題的急迫性取捨是組織向來的功課,新知平時就會不斷調整對任何議題的分配。
另外,318占領運動背後的政治經濟議題本身十分複雜,街頭運動激情消退之時,新知重新將運動的各面向逐一梳理、檢視,吸收更多的知識。例如當時提出的公民憲政會議,新知內部即展開相關討論,重新翻出新知過去的憲改倡議,盤點屬於憲政層次的議題,然而,要生產一個憲改的版本可能要花上一、兩年。這些後續的工作尚在進行,和占領時的迅速反應不同,現在需要更長期和細緻的努力,「我比較不會將它當作調整,而視為新的挑戰」林秀怡說。
新知服貿觀:政治經濟都該是性別議題
新知在這次運動中的出現引起不少人的好奇。最常見的疑問莫過於「這只是一個經濟議題,和你們有何關係?」服貿議題不只牽扯經濟、政治層面,亦涉及性別;或說,經濟、政治從來都不該缺少性別觀點的檢視。
舉例來說,新知曾參與抗議中資大量流進中國建設銀行來台設立分行,其中一個考量即是中國銀行業性別不平等、歧視性的管理模式、廣告可能會隨著資金移植台灣,而政府又尚未擬出法律清楚規範,因此要求企業來台投資必須遵守台灣法令,並撰寫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當時該銀行的香港分行還爆發抽掉《香港民報》廣告資金來操控版面一事,而中資大多來自於中國政府,這也讓新知擔憂台灣言論自由遭資金打壓的情形惡化,對身處弱勢地位的性別更不利。
此外,覃玉蓉提到,政府不花錢投資、公共化長照產業,卻在服貿協議中開放老人養護機構,期望引進中資來發展服務。不過,長照並非高獲利的產業,投資者的目標也許是人才、技術甚至是圈地;且私人資金可能導致照護服務在營利導向下價格抬升,成為富人才能消費的商品,無法減輕大部分居家照護者(超過一半是女性)的負擔。同樣是女性為主、可能受到衝擊的還有美容美髮業,由此可見政府在開放各產業時並未仔細評估當中的性別結構,然而政府僅是交出一份未附任何數據、圖表的報告,且十六個產業的結論皆是「對性別沒有影響」(林秀怡補充,自由經濟示範區的評估結論甚至寫道:目前未發現任何對性別的影響,因此等到有實質損害時再來補償)。政府的態度和處理過程都極為草率。
除了政府缺乏性別意識,台灣民眾與學界對性別的敏感程度仍不足,這是新知在倡議常面臨的難處,服貿議題亦然。新知一方面需要頻繁地和民眾闡述服貿如何關乎性別,另一方面也發現服貿牽涉過去性別研究較少碰觸的領域。台灣目前沒有任何一位女性主義經濟學者,國外也無以台灣為案例的研究,新知只得自行鑽研,林秀怡直呼是「被迫成長」。不過,這次占領運動中女性的參與比例明顯提高,顯示出女性的能動性;中天新聞龍捲風事件[1]爆發時,許多人立即透過網路向新知反應,並交流對於其他歧視性言論的想法,就新知主持外場的經驗,在場民眾也願意共同反思運動中的性別歧視。林秀怡對此相當樂觀,但她也表示,四月十日的「退場」僅是空間上的,運動者都正在自經區或憲政等議題上努力,「等到台灣哪天不需要性別運動了,那時才需要所謂的退場機制吧」。
(攝影/婦女新知基金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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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天新聞台政論節目《新聞龍捲風》主持人戴立綱和名嘴彭華幹談論太陽花學運時,以輕佻口氣,調侃參與學運的「太陽花女王」劉依函、「薄紗女」呂小姐和一對李姓、黃姓情侶。企圖利用對「性」、「裸露」的污名化現象,「抹黃」學運以造成負面觀感。參考《蘋果日報》2014年4月23日報導。
推行資訊的媒介──G∅V與傳播網路
◎董展羽
318晚上,反服貿的群眾占領立法院,這個大消息立刻散播至台灣各角落。民眾得知此消息,並非從媒體報導,而是從社群網路的消息轉貼。近年來,社群網路已經普及化,讓民眾得知資訊的方式,與以往不同。在這次運動中,大家自發性在Facebook、Twitter、PTT進行文章轉貼。運動從318最初的幾百人,到330凱道集結的50萬人黑潮。如此高的參與度,主要是先從網路傳播的協助,也有勞於統整資訊的媒介:零時政府G∅V。
G∅V的志工,在318當晚立刻利用智慧型裝置,架起Ustream網路媒體並且開啟現場直播於G∅V網頁平台上的hackfoldr。後來陸續架設濟南路和青島東路的錄影設備。運動期間若開啟G∅V網站,可以看到議場內外的六個頻道同步直播。光是在318深夜就湧進80萬次的點閱率。G∅V使更新沒有落差,讓資訊透明化。藉由網際網路,運動得到更多的迴響。最後創下近世代最龐大台灣公民街頭運動的紀錄。
G∅V是什麼組織呢?
零時政府G∅V是開放網路平台。沒有核心統籌,而是以 Open Source建立的專案平台。任何人都可以發起、交流。G∅V強調開放,字面意涵即「開放政府」。組織成立宗旨為提供中性、公開透明、來源正確的資訊,鼓勵每個人思考後下理性判斷。
G∅V並非媒體,也沒有合作關係。該平台鼓勵公民發揮監督的力量,任何人都可以在G∅V申請公民記者證,前往現場採訪,並且把蒐集到的資訊統整在平台上。然而,在318運動與308反核大遊行中,G∅V開始透過網路直播走向實體。以往G∅V的專案多數為製作影片、文宣,例如去年七月就已經開始的服貿專案。318運動的專案則從雲端走到了街頭。
組織成員的部分,G∅V的成員最初都是互不認識的志工。學運期間的各工作小組,皆能密切合作,也是從G∅V專案網站,得知組員的ID和名字。如此依舊能夠合作得有效率,可稱是公民意識的創舉。若媒體想要採訪G∅V,得以開放共筆的方式,讓G∅V各項專案的成員自由回答。
G∅V統整哪些資訊?
在這場運動中,G∅V扮演著蒐集資訊,且將資訊公開透明化的平台。運動之初就架設相關網路與錄影設備,為求紀錄每分每秒發生的事件。
若想對服貿協定表達意見,人人都可以在G∅V的「服貿東西軍」討論,服貿東西軍開放轉貼分享,且開放支持反對立場投票,在這裡,任何人都可以把自己閱讀過或撰寫想分享的文章,公開貼到上面。另外,主流媒體重要報導皆以時間軸的方式呈現在「服貿跑馬燈」。因而讓運動重要資訊與新聞都能一目了然。
除此之外,G∅V整理其他的焦點資訊和重要網站的連結,例如Facebook的「黑色島國青年陣線」粉絲團。在運動期間G∅V成為焦點網站,該粉絲團也在一週內增加35萬新粉絲,文章觸及人數近乎幾百萬起跳。有關運動的CNN iReport報導亦可在G∅V找到,另外發佈至全球的4am.tw和FlyingV.cc與VDemocracy.tw等與運動相關的網站都可被找到。
在這個平台上沒有統籌制定規則。G∅V不只會整理媒體播報的新聞,電視台也會從G∅V翻閱學運最新的資訊,進而發揮於這場運動中,資訊充分交流的結果。
318運動期間,藉由網路傳播的力量,運動獲得廣泛支持。透過G∅V核心資訊平台,讓在網路上的可見資訊都更公開、更透明化。推行這次社會運動的,已經不再完全是傳統的新聞媒體。這次的運動讓民眾感受到社群網路的資訊傳播的力量。
新聞沒有報導的人事物:公投盟
◎李佳穎
4月10日晚間占領立法院的民眾在六點拿著太陽花、唱著島嶼天光退場,有些人則轉往立法院正門廣場參加「大腸花論壇」,徹夜未寐。4月11日清晨,民眾聽聞到中正一分局長方仰寧將不強制驅離的承諾,遂稍微放心地離去。約莫早上七點,廣場只剩蔡丁貴等公投護台灣聯盟(以下簡稱公投盟)成員在廣場靜坐,不料,中正一分局的員警在清晨動用優勢警力驅離,清除公投盟的帳篷、椅子,並關上立法院大門。後來,蔡丁貴見到一輛遊覽車駛來,衝向車道,企圖以死明志。當晚,有人在網路上發起「路過中正一」的行動,包圍中正一分局,抗議警方違法驅離「公投盟」,希望保障人民集會遊行的基本權利。
為什麼公投盟現在才被看見?
4月20日,是公投盟抗爭2000天的日子。蔡丁貴以台獨建國為終身職志,致力於推動修改公投法、廢除現今不合理的集會遊行法。近五年來,若經過立法院附近,一定能看到鮮明的綠色旗幟,寫著「一邊一國」、「釋放阿扁」等標語。三一八當晚,蔡丁貴亦守在立法院前,他們從正門攻入,拆下立法院的匾額,三二三當晚行政院行動,公投盟亦負責提供油壓剪等破壞工具剪斷院外的拒馬及鐵絲網進入,並且使用長鋁梯爬到二樓。公投盟在整場的占領行動中扮演重要角色,但直到4月3日,才有新聞提及公投盟[1],以報導行政院占領行動為主。直到4月11日,公投盟被強制驅離的事件發生後才有媒體關注,以及相關的報導。
占領立法院的二十四天內,公投盟在正門廣場掛著黑色偌大的板子,標題寫著「新聞沒有報導的事……」並有當天公投盟成員從正門闖入立法院的照片,一樣都是占領行動中的NGO團體,公投盟因大舉「統獨」的蠹旗,被扣上意識形態的大帽;占領行動期間,傳出被決策圈排擠,在正門廣場的集會及宣講也顯得格外冷清,甚至被說是搭上「學運」「順風車」,僅是「吸引群眾順道參與」[2]。
公投盟長期在立法院正門外搭棚,宣揚台獨理念,在三一八當晚也率先由正門進入。(攝影/蕭米棋) |
「占領」立法院,他們在立法院外有一個遮雨棚,揮舞大旗,宣傳自己的理念。公投盟的成員幾乎是以中老年為主,在占領行動期間,自願放下工作,投入運動,甚至有家住嘉義的公投盟阿伯豪氣地說:「革命,就是不洗澡」,每個星期才回家一次,再匆匆到台北。因著豐富的運動經驗,一眼就能辨識出穿梭在現場的便衣警察,卻仍謙虛地說著:「學生辛苦了!」然而,三一八占領國會行動早已不是一場學生運動,若此次事件已在台灣政治發展上寫下新的一頁,那麼不只是學生辛苦地振筆疾書,日日夜夜守在立法院正門廣場的公投盟成員亦有功勞。
占領行動本來就具有其政治意義,尤其在面對敏感的中國議題時,「統獨」是重要的政治議題,必須被認真討論。「老」或「台獨」不應該做為一個劃界,每一個政治主張都應該被尊重,每一個參與者都應該被重視。新聞沒有報導的公投盟是一群企圖改變政治的人,是不可漠視、鄙夷的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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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社會組,2014,〈四團體圍攻行政院 公投護台灣聯盟帶頭衝〉,《台灣壹週刊》,4月3日,封面故事。
[2]王冠仁,2014,〈立院外╱警方清場 還原現場…〉,《聯合報》,4月12日,A3版。
街頭逸事
以下篇章中的〈罷課有理!一場校園裡的公民不服從運動〉和〈小民主,大希望──街頭小民主計畫〉寫於運動期間,〈跳脫被動接收角色,「傳單」打開溝通大門〉寫於4月12日。〈街頭學習:街頭民主審議Dstreet〉、〈觀察筆記:賤民解放區內的賤民現身/獻身〉、〈腸子在燥熱中蠕動───淺談大腸花論壇〉則是在退場之後,進行數次訪談後完成。
有話大家說──台大校內街頭民主教室
◎張欣嘉
背景
在攻佔行政院的行動(3/24)之後,運動的情緒被拉抬到了另一個階段。驅離行動結束當天,抗議學生代表陳為廷等人向記者媒體發表「全國大專院校響應反黑箱服貿」學生自主罷課聯合聲明,約有50多所大專院校學生自治組織支持罷課並聲援,其中也包括台大的學生自治組織:研究生協會、台大學生會和其他二十多個系學會[1]。為加強罷課行動在校園中的影響,台大歷史系研究所學生組成罷課小組,發起台大校內街頭演說活動[2],以「罷課後何處去」為號召,在3/26當天配合傅斯年校長的冥誕紀念活動舉辦「野台開講」,邀請歷史系的老師談論運動中的學生參與。
發起
同樣以「野台開講」為口號,台大街頭民主教室則以學校中的異議性社團為主體,並配合歷史系罷課小組等其他團體,邀請支持罷課行動的教師與社團野臺開講,以自身專業或經驗剖析服貿議題,最初計畫於兩天(3/27、3/28)當中,在鹿鳴廣場舉辦。活動的聲明稿中寫道:「活動旨在將校內公共空間化為教室,實踐『自主罷課』、『自主學習』、『關懷社會』的精神。」
參與的社團幹部在26號晚上即召開了第一次會議,會中討論到,為了與同時舉辦的歷史系罷課小組活動錯開,時間表訂都在中午之後開始,也希望藉此聚集中午吃飯的人潮。
過程
第一天中午一開始,人並沒有想像中的集中,周遭零零散散大約圍著十幾二十名的學生,還有許多路過散步的民眾駐足。反倒是到了下午三點之後,人潮慢慢聚攏到鹿鳴堂廣場的周遭,也開始在演講之後有學生或是民眾主動對講者提出問題,展開了一連串的討論。當時,臺大社會系藍佩嘉老師以「服貿、遷移與勞動」為題,講解服貿將帶來人員的流動,可能有假投資真移民,以及可能帶來惡性競爭,改變本地的勞動市場結構,「流動雖然帶動競爭,以市場考量可以提高品質,降低價格。然而,當東西越便宜,工資同樣也降低,可能降低勞動的價值。」
因為時間上非常緊湊,邀請講師決定先從社會、法律等等對於議題較有直接相關的教授找起,在之後幾天內,小組也慢慢加入其他不同領域的觀點,邀請不同科系的老師和學生前來參與,例如台灣環境資訊協會的劉欣維先生,以服貿協議中開放的污水處理服務、廢棄物處理服務、廢棄清潔服務等方面切入,指出現行的相關法規規範尚難以有效約束業者,在缺乏配套措施下,大陸業者引進可能對台灣的環境強烈衝擊。在3/31邀請到電機系的林宗男教授談服貿開放資訊產業對台灣的衝擊,服貿中關於二類電信開放條款,有國安危害之虞,通訊傳播法律學者曾多次在公聽會中提出他們的擔憂。法律系林鈺雄老師則表示,如果陸資不遵守市場經濟考量,而是有其他目的削價競爭,後果將可能像「E版特洛伊木馬」,因此他強烈主張「先看清楚木馬裡面有什麼,不要急,越急越容易犯錯,歷史不會容許我們犯錯。」
成果與評論
在一天之內,能夠規劃如此規模的活動,並付諸實行,台大校內社團和自治組織的串聯力量不容小覷,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吸引許多積極主動想要參與的老師、團體或是單一學生等等,想要利用這樣的場合發言,主辦單位勢必得經過內部篩選之後才能決定活動流程,這樣的過程更因為接洽講者由各社團分別負責,多窗口聯絡使得講者選擇上先後順序不公平的問題更加嚴重,這也衍伸出現場聚集的人潮更因為沒有適當的疏導措施,所以堵塞了一旁舟山路上交通的問題。
整個活動打破傳統對於校園空間的想像,把教室的地點轉移到更開放的空間,對話的過程也突破僅以老師教課的方式進行,讓不同科系、社團的學生都能有發言的機會,並對每個講者提問題且進行交流。活動所造成的效果,除了聚集了原本支持罷課的學生參與,也間接因為校園中開放空間使用的關係,讓其他本來不知道相關訊息的學生和民眾一同討論。活動當中放入「肥皂箱、大家講」、「open space/自己的傳單自己發」等等不同的形式,嘗試運用不同的方式將議題帶進參與者的思考。
活動小組如是宣稱:「學生的本分並不只有念書,運用所學理解他人、理解社會、實際行動,才是社會大眾對學生與知識份子應有的期待。我們盼望藉此機會,扭轉學生只要固守課業的刻板印象,畢竟學術與政治始終密不可分,沒有人能置身於外。」[3]何為學生的本分?在運動中我們不斷思考這個問題,藉由像這樣的活動,學生試著實踐自己的想像,開創新的可能。
台大街頭民主教室在鹿鳴堂舉辦時所聚集的人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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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可參考學生自主罷課行動FB粉絲專頁。
[2]可參考「罷課行動:一群台大歷史系學生的公民不服從」FB粉絲專頁。
[3]「台大街頭民主教室:野台開講」新聞稿。
街頭學習:街頭民主審議Dstreet
◎蕭米棋
公民審服貿是街頭民主教室的其中一個發想,是街頭民主參與的一種形式。台大社會系的范雲老師談到籌辦街頭公民審議的過程:「占領議場後,大家都感受到現場的空間不夠開放,現場有那麼多有理念的年輕朋友在,能不能讓這個能量發揮出來?後來我想起在自己的課程常用的openspace,讓議題由下而上地出現。我們先做了openspace兩場,也同時做公民審服貿,用這兩個方式,讓街頭的公民聲音由下而上地出來,同時也是自我培力。因此我們稱為DStreet,也就是『在街頭審議』,Deliberation on the Street。」
因此從3月26日到4月5日,每天在青島東路或濟南路幾乎都有一場街頭審議的活動。討論內容論及青年就業、國家安全,也有對於單一產業如電信、社福、美容美髮、金融等。街頭審議每次進行約三個小時,會先請該議題的專家進行每人約十分鐘的短講,介紹該議題或產業的現況及困境,再由Dstreet的兩位志工帶領每組約十幾人討論當天議題,做出決議後當場發表。
談到街頭審議為何在此次運動出現,范雲老師認為:「當執政黨無能,媒體也沒有能力發聲,這時候只有靠公民,但不能只靠少數人衝撞,每一個人都必須要了解這個議題,才可以跟別人討論。政府說我們不懂,但我們其實是有能力討論的,而這就是民主的精神。」
而看似手段和理念都不相同的抗爭和審議兩種社會參與的形式,如何能同時出現在立院周邊這個空間?一同籌辦的台大社會系林國明老師認為運動時經過簡化的主張、訴求、口號,往往只代表運動者觀點的意見,而藉由審議的方式可以深化不同族群的意見,增加訴求被落實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抗爭吸引更多的參與者或聲援者,本身就是一個容納不同族群的好方式,可以使原本不為人所知,或是一言堂的議題,開啟和大眾的對話。
然而,公民審服貿這個活動有其侷限。林國明老師坦言,在運動現場舉辦的審議不像一般的公民審議,可以準備更多資料,讓所有參與者都能有一定的資訊基礎,因此在公民審服貿的現場,會先安排專家短講,也會帶領公民閱讀服貿協議的相關附件,以幫助公民開啟討論。此外,正因公民審服貿是出現在反服貿運動的現場,也暗示著這裡基本上不會出現強烈支持服貿協議通過的聲音,因此不能代表多數公民的審議結果。
因此,街頭審議真正的價值並非產出統一的意見,而是藉由討論深化參與者對服貿議題的認識。而每天Dstreet以服貿對各產業的影響作為討論主題,試圖細緻地討論服貿中重要的次議題,讓目前在此產業的勞工及相關系所的學生更了解服貿協議通過後,對該產業的衝擊,可以避免議題討論的發散。
而拉到民主參與的層次,街頭審議不只是讓公民認識服貿相關議題而已。318占領立院運動的參與者眾,不可否認參與者並非人人反服貿,有些人是基於「反黑箱」的訴求而加入街頭。因此在理應照著民主的遊戲規則走的國家最高立法機關外,在抗議「非民主」的運動現場辦起了民主的、公民直接參與的街頭審議活動,其實是對當今代議制度的反省與抗爭。
此外,公民審服貿的另外一個價值,在於公民在審議的過程中相互學習與對話。這樣的形式一定程度降低了民主參與的門檻,「街頭學習」不再只是將學院教育的場所搬到街頭而已,運動參與也不再只是高知識份子的對話,而是向各個產業的「庶民」學習他們的智慧。這樣的運動才是一個沒有排除的,又能達到民主參與的公民運動。
以歷史創造歷史──抗爭現場符碼學
◎陳柔安、施以德
歷史隨時都在形成,也隨時都在消逝。三一八占領國會運動期間,也許,有人對坐在立法院街頭的我們說過「我們正在創造歷史!」也或許當我們手勾手面對著鎮暴水車、特勤部隊時,心中想的是「這即將成為歷史!歷史將會記下這一筆!」但我們沒有意識到的是,抗爭現場,就四處都充滿著歷史:左手邊有一個傅斯年、右手邊出現一個希特勒。沒錯,歷史就在抗爭之中,不只抗爭本身在寫歷史,歷史本身也參與了這場抗爭。
我們蒐集了立法院四周的牆及道路上面貼著的自發創作的海報、文宣。其中有電腦繪圖、手繪、剪報等各式媒材,內容或宣傳議題、或詆毀政府、或加油打氣等等。海報上,寫上警世名言或維妙維肖地模仿名畫,有可能引用自哪個名人的話、或是模仿了哪個有名的海報。我們將翻出這些作品底下的故事,讓這些街頭上的圖像,不只是抗議者對不聞不見的統治者們嘶啞的吶喊,更警告著掌權者:他們的所有決定都將會被記下來,並有可能會再被後世拿去諷刺其他被抗議者唾棄的統治者。以下海報,筆者雖不認識任何一件作品的創作者,我們僅從視覺面做簡評以及史實的補充。
(一)警世名言
在紙張、膠帶黏貼遍布的牆上,偶會瞥見一些紙片上打印或寫著名人的名言。世上千億句的名言,為什麼是這幾個句子被選擇貼在抗議期間的立法院圍牆?也許剖析其背景可窺探創作者的用意。
「那些讓和平革命不可能的人只會讓暴力革命成為無可避免的後果。」(約翰·甘迺迪)
這句話被用黑色白板筆在立法院旁的馬路中央寫下,像在對耳朵卡毛的政府官員們發出警告。它是美國第35任總統約翰·甘迺迪(John F. Kennedy, 1917-1963)的<進步結盟一周年紀念>(Address on the first Anniversary of the Alliance for Progress)演講名言。在甘迺迪任職的期間內(1961-1963)發生了豬灣事件、古巴飛彈危機、柏林圍牆的建立、太空競賽、越南戰爭以及美國民權運動。他是美國最年輕的總統,藉當時新興的影視傳播,希望、光明的領袖形象深植人心。
「進步結盟」(Alliance for Progress)是甘迺迪於1961年試圖與拉丁美洲進行的經濟合作,欲藉以改善外交關係,並阻止共產主義在國際間蔓延。經過一年,美國兌現了十億美金的資助,拉美各國的糧食及經濟狀況確有好轉。甘迺迪於是在白宮發表演說,表達對結盟努力的肯定及未來的驥望。這篇1962年的<進步結盟一周年紀念>演講,就屬此句「革命」名言最廣為流傳。除了以總統身分呼籲卡斯楚領導的古巴和多明尼加共和國重返(冷戰時期的)自由主義的懷抱,亦強調在貧窮國家掌握錢與權的人們必須挺身為改革奮鬥,以保衛社稷的基礎。可惜,拉美各政權並不樂意配合限制自家國土及財政的政策,也未提出完善的改革計畫。因此拉美境內的貧富差距拉大,甘迺迪遭暗殺後,繼任的總統亦不甚支持,使「進步結盟」終告失敗。
半個世紀前,一位富鉅的帝國主義[1]總統向貧困國家的左傾極權高喊:「讓和平革命不可能的人只會使暴力革命無可避免。」;而今日,處於弱勢的台灣民眾向資產霸權且藐法傲慢的總統疾呼同一句話,其間的差異顯示「世界已十分不同了[2]」。一國的政績不該徒剩錢與權,還有百姓的平安與樂生;雖世局兩樣,這句話始終是在為弱者發聲,警告統治者:霸凌不會是永遠的。這次三一八占領國會行動集結了過去其他社運的能量,也鼓勵許多人勇敢站出來。冷戰的煙硝早散去,卻仍不見強權退步。或許寫下此話的人是想:有幸生在當遭遇最大危機可保衛自由的世代,溫和或暴力、改革或革命,當仁不讓[3]。
「堅強起來才不會丟失溫柔。」(切·格瓦拉)
這是一張設計精美的文宣,由大小參差的黃色字體組成台灣島的形狀。「堅強起來才不會丟失溫柔。」林飛帆在受雜誌採訪時引用了切·格瓦拉(Che Guevara, 1928-1967)的名言,雖然格瓦拉說出此話的時間、地點無詳細記載,但其「革命性」的生平,已使關於他的一切成為反叛、左翼運動的象徵。這場運動,雖然稱不上切所謂的「左翼(共產理想)」;更遑論「革命」,但是非武裝抗爭與武裝抗爭需要的都是一顆堅強的心,堅強,是我們面對強權的態度;而溫柔,是我們對這片土地的一切都願意付出。
切·格瓦拉本名埃內斯托·格瓦拉(Ernesto Guevara),是一位阿根廷醫生、作家及馬克思主義革命家。在格瓦拉還是學生時,他與朋友一起騎摩托車遊歷拉丁美洲。途中,他遇見窮苦的礦工、農民,這些「受資本主義殘害,顫巍巍的血與肉[4]」。自此,格瓦拉視資本主義、殖民者以及美帝為最大敵人,力圖革命。1955年,格瓦拉與卡斯楚一同組成游擊隊戰鬥,將占領的土地重新分配予農民;而政府軍血腥處決革命嫌疑犯,使中產階級轉趨支持他們。但推翻了獨裁政權的格瓦拉卻狂熱於處死反對者,占領過的地區亦有不少農民被殺害。1959年古巴革命成功後,他又前往剛果及玻利維亞。可是語言的不通,加上疏忽了美方勢力,游擊隊並未獲得當地人的認同。最後被玻利維亞軍隊處決的格瓦拉,在死前怒喊:「開槍啊,懦夫!你不過是要殺一個人![5]」溫柔、堅強、激昂、殘酷,切·格瓦拉其人實是「革命」的最佳註解。
「少年人哪,永不要放棄!永不要放棄!永不!永不!永不!永遠都不要放棄!」[6](溫斯頓·邱吉爾)
溫暖的黃色光暈與太陽花做背景,這張「永不放棄」的海報寫著乍看之下有點摸不著頭緒,但仔細讀整句話就會感受到重覆的字詞的力度。這句話是英國前首相溫斯頓·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 1874-1965)眾多演講名言中的一句。邱吉爾於1940-1945年及1951-1955年擔任英國首相,他也是一位軍官、歷史學家、作家以及藝術家,更於1953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其行事向來態度強硬,以及奮力抵擋德軍、「絕不投降」的精神,終於帶領英國贏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
「永不放棄」據說是1941年邱吉爾拜訪他的母校哈羅公學時,校長邀請他上台,而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下台了。然而實情是,邱吉爾對他的後輩們發表一篇短講,且原句為:「永不認輸,永不認輸,永遠、永遠、永遠──不要對任何事物認輸,無論是大事或小事,除非是屈服於榮譽或美德,否則永遠不要認輸。」面對二戰的爆發,邱吉爾鼓勵學子們要咬緊牙根,堅持下去。即使每天都有空襲,即使家園變成廢墟,即使止不住泉湧的眼淚──也要像鋼鐵一樣不屈不撓。當1945年德國投降,邱吉爾向全國人民發表演說:「我們曾有人想過認輸嗎?」群眾們大喊:「從來沒有!」[7]而晚年,邱吉爾於下議院發表的最後一篇公開演講說道:「永不退縮,永不萎頓,永不失去希望。[8]」
「思想是不怕子彈的。」(V怪客)
乾淨蔚藍的背景中有一朵水彩太陽花,紙張上寫著一句簡單的話:「思想是不怕子彈的。」這句話源自於漫畫《V怪客》(後翻拍成電影),其故事場景設定在未來的英國,由獨裁的政權統治。一名自稱「V」的男子,戴著蓋伊·福克斯[9]的面具,藉由武力、炸藥、刺殺等手段,試圖喚醒民眾推翻這個極權政府。在漫畫裡V說道:「在這副面具底下不只是血肉。在這副面具下的是思想……而思想是不怕子彈的。」
因為《V怪客》故事傳達了「無政府主義」及「自由社會」的精神,V的蓋伊·福克斯面具開始出現在各個社運或「占領」場合,藉此抗議政府。有些行動者為了不讓電影財團得利,甚至刻意購買盜版的面具戴上街頭。看見V成為抗議政府的象徵,漫畫原作的作家艾倫·摩爾非常欣喜;而針對V使用暴力手段以達到更高遠的目標的做法,他說:「我不是想叫人們去想什麼,而是希望大家思考這些歷史上不斷重演的極端手段。[10]」畢竟當一國的政府開始迫害人民,V可能是你、是我,更可能是我們所有的人[11]。
「我有一個請求,你今天晚上驅離學生時不能流血。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傅斯年)
這幅印有傅斯年前台灣大學校長肖像的巨幅黑色海報,是台大歷史系吳展良等教授募款製作的;共13幅,懸掛於立法院及各大學校園。歷經324政院的血腥鎮壓,適逢三月二十六日傅校長118歲冥誕,猶令人感懷其保護學子、「愛國愛人」的大器風範。
事發於1949年三月二十日,起因乃臺大、師院學生單車雙載事件而引發的抗議風潮(罷課、包圍警局請願、營火晚會),加上中共成員(中共臺灣省工作委員會)以自治會作掩護,使經歷廣州暴動[12]、深具反共思想的傅斯年決定「安定為先」,在「快做、徹底做、不能流血[13]」的前提下肅清校園共諜。於是警備總司令陳誠下令率軍警入台大、師院兩校宿舍,鎮壓、搜捕上百名學生。四月六日搜捕當天,傅斯年與警備司令部副司令彭孟緝一同坐鎮總部,但見警方的大動作,焦急的傅斯年即警告彭孟緝:「若有學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
「四六」後幾日,傅校長連續召開校內會議、多次與陳誠交涉,要求當局釋放非拘捕名單上的學生、將名單上的學生交付法律程序、極力保留各生學籍,非常努力保護學生回到校園。然而事後,一人之力仍難擋白恐駭浪,傅校長盡心辦一所「第一流大學」,卻不得不同意軍警入校整頓學風。
(二)圖畫圖像
KEEP CALM AND CARRY ON海報仿作 |
1939年,希特勒一再毀約,使不少歐洲人都預感戰爭即將爆發,於是英國新聞部(Ministry of Information, MOI)決定設計海報,預備鼓舞空襲、砲擊、毒氣轟炸後低靡的士氣。事先印刷好的海報在開戰的24小時內就可以投入使用,然而戰爭的初始不如預期的激烈,250萬份的KEEP CALM海報便進入貯藏倉庫。
當1940年德軍開始閃電空襲倫敦(The Blitz),先後兩款「FREEDOM IS IN PERIL DEFEND IT WITH ALL YOUR MIGHTY」、「YOUR COURAGE YOUR CHEERFULNESS YOUR RESOLUTION WILL BRING US VICTORY」海報被貼出。打印上簡明的字體,政府並特地加上一個都鐸王冠圖案,使公眾感覺是來自國王喬治六世的信息。不料許多民眾抱怨沒有看見海報,而看見的則認為海報含有階級意識。
在MOI遭批延宕訊息、花費甚鉅的情況下,相關部門遭到裁革。海報計畫當時普遍認為是失敗的,且為因應接下來的回收紙補給軍備計畫(Paper Salvage),成堆的KEEP CALM海報在貼示前就被送走了。直至2000年,英國北方的一間書店在一箱舊書中發現了這張大紅海報,它才重見天日,並廣受歡迎。之後仿KEEP CALM的設計成為不敗流行,甚至流入台灣文化,成為社運的創意文宣。
多數仿作為搞笑、商業性質,但其實單看原作,感受到的是英式低調、勇敢、在戰火轟炸中仍舊故我地喝茶的性格。「KEEP CALM AND CARRY ON」從設計印刷、撤銷到重現的過程,涵括了意識、政策、戰爭、重建與歷史等等元素,是在過去的災難中倖存下來的信息,彷彿是這句話本身的堅韌使它咬牙,終於走過歲月,到達了今天。「I LOVE TAIWAN」的仿作雖然文法有點怪,但這張文宣的創作者一定是想鼓勵大家,鼓勵每一個愛台灣的人,堅毅地走下去。
緊握的拳頭(“The Clenched Fist” or “The Raised Fist”) |
拳頭於19世紀時就被應用在不同的政治性質圖片上,包括法國革命與之後的俄國十月革命、美國共產黨等等。不過這時拳頭都只是圖像的部分,可能是一個人的拳頭、握著工具或重擊什麼東西。直到20世紀下半,緊握的拳頭才逐漸成為符號的主體。透過越來越多社運的相關創作,拳頭成了學運、反戰、女權、黑人運動、左翼運動的常用圖像。尤其是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的左翼運動,有些更堅持必須用左拳頭來抗議。
緊握的拳頭的圖通常使用紅色或黑色,且極具衝擊力與破壞力。近年來以拳頭做圖像的政治行動有2004年的地球萬歲(Earth First!)、2011年埃及反政府示威(April 6 Movement)、2011年占領華爾街等等。而2014年,台灣青島東路的街頭也出現了反黑箱服貿的憤怒拳頭。
模仿希特勒法西斯政權的宣傳海報 |
海報中,將原本希特勒的臉換成馬英九總統、以及將希特勒招牌的小鬍子放到馬英九臉上,諷刺總統的作為與希特勒的獨裁並無二致。海報中的「納粹禮」是納粹德國與法西斯政權經常使用的行禮方式,這個動作在今日的德國還是被禁止的;而納粹禮也成為諷刺獨裁最好的符號。希特勒藉由德國威瑪共和末期經濟、政治的混亂,以他精湛的演講能力、無懈可擊的群眾魅力成功帶領納粹黨贏得國會選舉,並在威瑪共和最後的總統保羅·興登堡死後成功接掌德國全部的政權。希特勒掌權後,一面以管制經濟全面管控德國工商行為、一面撕毀凡爾賽條約與英法諸國決裂,無論在經濟上、外交上都獲得比威瑪共和更好的政績。接著希特勒開始擴張領土、發動世界大戰,並以種族淨化為由開始屠殺猶太人。雖然最後納粹德國崩潰了,獨裁者希特勒也因此自殺,但人類歷史上最陰暗的一筆卻記了下來。
比喻馬英九總統為獨裁者尚情由可緣,但是希特勒實行種族屠殺、使用高超技巧煽動德國民眾、並以強硬的手段解決外交問題、發動大規模戰爭、甚至是「救」了威瑪末期的德國經濟,這些種種事蹟都是馬英九總統無法、也不能做到的事情。將國家元首比喻為一個人類歷史上最惡名昭彰的種族屠殺者、獨裁者在圖像上極具震撼力,但實際上也是需要仔細思考我們要如何面對這樣一個人類悲劇,而不是單純的諷刺而已。
模仿中國清朝末年有慈禧太后像的報紙 |
清季時期,自鴉片戰爭開始中國內憂外患不斷;而慈禧太后身為當時一個宮廷女子,卻掌權了將近五十年。他是清末保守勢力的代表、也是象徵腐敗清政府的掌權人物,海報裡模仿報紙格式寫著標題「當今朝騜太后有旨」,用來諷刺馬英九總統還是如封建時代一樣專制、獨裁、而且腐敗不堪。但是仔細思考慈禧太后這樣一個專制政權下的掌權者以及經過民主選舉選出來的總統,仍然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晚清時期,內憂外患不斷、戰爭連年、民不聊生,而這位滿族宮廷女子卻可以掌控這樣混亂的中國長達半世紀,無論政治手腕、治理長才都是少有的。雖然民主制度下的掌權者當然不能與封建時代的帝王將相相比,然而今日台灣所面對的問題與當年清政府所面對的問題卻十分神似:一是面對中國廣大的市場力量對台灣強力的叩關、一是面對西方列強對中國進行殖民與貿易。「喪辱國權」與否,關乎一念之間。
然而,中國歷史上有權勢的女人不少,但在中國的歷史詮釋上,這些女人不是「紅顏禍水」就是「心狠手辣」;然而,我們更需注意的是,封建時代下要求女人三從四德,有才的女人反而「不道德」而有政治野心、政治長才的女人更是危險。我們所讀的對於慈禧的歷史解釋,似乎應該更審慎的檢視。另外,將一位男性總統比喻為一個「腐敗、專制的女強人」是對女性參政汙名的加深,不可不慎。
(三)結語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運動「退場」之後,留下的痕跡,一筆一筆都會清清楚楚的紀錄在歷史上。也許,托洛斯基的「不斷革命論」告訴我們要達到理想就是要不斷的、不斷的革命、運動;在此,歷史的重要性更不只在於還原現場的真實性;更重要的是,能讓我們再次創造歷史的時刻,歷史知識可以「派上用場」。運動中所引用的歷史,包括圖像、海報、名言甚至只是歷史名人,都成了在這場運動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也許是諷刺的、黑色幽默的或是發人省思的;歷史隨時都背在你我身旁,差別只在於我們願不願意運用他的力量而已。而這次的運動,台灣得到的經驗與教訓,也勢必會為下一波、再一波、再一波的公民運動浪潮中作為力量。這些歷史也許會被畫成海報、諷刺漫畫、也或許會成為名言被傳唱後世,這是歷史的使命,也是我們公民運動者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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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指冷戰期間的用詞:「美利堅帝國主義」,英文American Imperialism或Yankee Imperialism。
[2] “The world is very different now.” (Inaugural Addresses of the Presidents of John F. Kennedy. 1989.)
[3] 此句改自 “In the long history of the world, only a few generations have been granted the role of defending freedom in its hour of maximum danger. I do not shrink from this responsibility—I welcome it. I do not believe that any of us would exchange places with any other people or any other generation.” (Inaugural Addresses of the Presidents of John F. Kennedy. 1989.)
[4] “the shivering flesh-and-blood victims of capitalist exploitation” (Che Guevara)
[5] “Shoot me, you coward! You are only going to kill a man!” (Che Guevara)
[6] “…never give in, never give in, never, never, never-in nothing, great or small, large or petty - never give in except to convictions of honour and good sense.” (Never Give In, 1941)
[7] “Did anyone want to give in? [The crowd shouted “No.”]” (To V-E Crowds, 1945)
[8] “Meanwhile, never flinch, never weary, never despair.” (Never Despair, 1955)
[9] 1605年,天主教徒蓋伊·福克斯(Guy Fawkes)因試圖炸毀上議院以推翻信仰新教的當局及刺殺詹姆士一世而被捕,並在隨後被絞死。
[10] “I didn't want to tell people what to think, I just wanted to tell people to think and consider some of these admittedly extreme little elements, which nevertheless do recur fairly regularly throughout human history.” (A for Alan, Pt. 1: The Alan Moore interview)
[11] “He was you, and me. He was all of us.” (Evey Hammond in V for Vendetta)
[12] 廣州起義又稱廣州暴動,是1927年中國國民黨實行武力清黨之後,中國共產黨於1927年12月在廣州發動的最後一次大規模武裝暴動。
[13] 1947年4月1日,陳誠在聽取學生抗議經過後,認為事態嚴重,決定強力鎮壓。逮捕行動之前,陳誠曾數度約請有關單位負責人共同商討解決辦法,臺大校長傅斯年亦在受邀之列。席間,陳誠曾詢問傅斯年有關安定臺灣秩序的策略,傅斯年毫不猶豫地衝口而出說:「安定為先。欲求安定,先要肅清共諜。」陳誠回說:「匪諜的大本營,就在你的臺大和師範學院。是不是先從這兩處清除?」傅斯年當即表示贊成說:「你做。我有三個條件:(一)要快做;(二)要澈底做;(三)不能流血。」(《臺灣學研究》第12期,頁17-42)
談藝術如何介入運動──專訪老丹
◎戴紹恩
(陳致豪提供) |
(老丹,本名陳致豪,默契咖啡老闆、平面設計師、《台灣不服貿》《今天拆大埔 明天拆政府》設計者。以下訪談對象簡稱「丹」;意識報記者以下簡稱「意」。)
意:之所以熱衷參與運動與你的求學或工作經歷有關嗎?
丹:其實沒有太大的關係,大概就這幾年才開始跑運動。當時跟台灣農村陣線開始接觸土地正義相關的議題,從守護張藥局開始,守了很多天,對於想要守護的部分,一直都想用自己的方法去幫忙,但真的就是自己在想而已。結果回來之後,確定被拆後過沒兩天,八六(洪崇晏)頭被打破、徐世榮被拖走,我很氣憤之下,才去做那個mark,然後就印成《今天拆大埔 明天拆政府》的貼紙在全台灣發送,前前後後總共發了十七萬份。
意:所以你在設計《今天拆大埔 明天拆政府》的時候其實沒有想到藝術介入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丹:對,做了這件事情之後,才體會到說,原來我們做art的人可以透過這個方式去影響,讓運動的能量變很大。其實設計《拆政府》的原因真的是我很氣八六被打破頭、很氣徐世榮被拖走,因為他們都是跟我在情感上很親的人,覺得他們在第一線,而我們沒有辦法一起去承受這些苦痛,所以我要透過一個我能做,而且是我願意做、習以為常的事,那就是畫畫、做設計。透過設計這個mark,讓它成為一個出口得以抒發。
我覺得很多人也有同樣的氣憤,透過貼這張貼紙去標榜「我也支持這件事情,我想為他做一點事情」,這樣子的出口是需要的。這樣的藝術是被轉化過的,從議題的面相、從你所主張的事情,到用圖像去呈現,事實上反而有很多人是被這個圖所吸引的,才開始關注為什麼會有「今天拆大埔,明天拆政府」這樣的訴求,他會想知道這背後的事情。所以接下來很多的運動當中我都是用這個方法去推動。
意:回到318當時的情況,你一開始是以運動者的身份進去議場,你應該也有注意到很多創作貼滿牆面,你怎麼看這樣子的情況?
丹:是滿enjoy的啊,那一陣子,青島東、濟南路就是一個藝廊啊。其實我還發動一些朋友圈的人去佈置,我們想在都市中策劃一個自然的展覽,不是那種格調很高,讓人家沒辦法進得去的場域。街道就是常民的生活空間,任何人都有權利進去,你有錢、你沒錢通通可以看,所以在裡面我們有稍微組織過,當然可能它感覺比較亂,或是說有些東西的重複性很高,沒有什麼引導,但是我覺得那就是一個生命力。在318運動持續期間,每次看到的創作都是不一樣的,因為他甚至是有「換展覽」的概念,他會「長大」,被貼上一層又一層的作品。
我覺得從藝術的面向介入到運動當中,每一個圖案、標語,例如「當獨裁成為事實,革命就是義務」,這樣的藝術在這個時代當中,已經變成一個大家都看得懂的記憶,這就是跟318連結在一起的,表示立法院的牆上曾有過這樣的字樣。事實上那天要塗掉噴漆的時候,很多人在場外一直在喊這兩句話,一直喊,喊了半個鐘頭以上。
本來在藝術的面向,就應該跟運動結合得更緊密,而且事實上,在324行政院的場子上面,很多都是藝術家,因為本來玩音樂、玩藝術的,他們本來就比較自由,本來就更容易積極的去參與,而且他們能夠把議題,經過他們自己再解讀過一次,最後用藝術的形態轉化出來,這樣子的藝術創作其實跟別人的距離就會更接近,因為是從情感的裡面去介入。
(陳致豪提供) |
意:在318期間,你是否也有製作相關的文宣品?
丹:被傳播比較多的應該是《台灣不服貿》那張貼紙,大概被發行了八萬多份,這是我自己發行的部分,我聽說有很多人拿圖檔自己去印,我那八萬多份大部份都放在330凱道,聽說不到半個小時就發光了。其實有很多人一直在問我「怎麼沒有做文宣?」,我都回答「我就在議場內,根本沒有空做啊!」
意:經歷過《拆政府》、《台灣不服貿》這些設計,你會希望這些創作在318的當下或是運動結束後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丹:對我來講,其實那只是一個與歷史的事件結合的小圖案而已。畫出來後反而不會很care它,重要的是這個運動以後該怎麼走,因為這個圖案其實就是在一個洪流當中,出現的一個小火花而已,並不需要很在意,大部分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做出來,純粹就藝術、設計的面向來看,可能都不夠完整,只是把標語搭配一些色彩圖案上去。在我的作品當中,其實算是很low的,根本達不到我的標準,但我覺得他有影響力就OK。另一方面,各個運動團體或是NGO其實這方面的資源都非常缺乏,所以當藝術家去介入他們的時候,他們會很歡迎,因為就是沒有這方面的人力。
意:當時《拆政府》是很氣憤地抒發,那至於你後來參與的運動,你所設計的圖案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嗎?
丹:後面這些,例如說《台灣不服貿》,是很多人問我「你怎麼沒有做?」,所以我出了議場之後,才趕快做,剛好也接上330凱道,所以我才帶很大量去那邊發,讓很多人去注意到這個貼紙。那個圖案也被copy去印在T-shirt上面,聽說賣得很好,但是當然會覺得被仿冒不ok,但是我也不會太在意。
長時間來看,我倒是很希望台灣的各個運動都有一個從圖案上就可以被記住的icon,因為我覺得那其實有一個時代意義在裡面,包括拆大埔這件事情,當你看到人家包包、電腦是有貼《拆政府》等等,就知道這是「自己人」。在路上看到安全帽、機車上貼著,你會看到這是大家共同很在意的事情,你有貼這個,就代表又多影響了一個人,其實對運動者是滿鼓舞的一件事情。
意:你能很大規模地投入運動,是不是一方面你同時也是咖啡館老闆,類似自由工作者的身份有所關聯?
丹:對啊。之前今周刊來訪談,我也說那是運氣好,因為不是每個第一線的平面設計師都可以這樣做,事實上設計工作者應該是很忙碌的,每件案件的金額可能都不是很高,所以需要接很多的案件,那因為我不是以設計作為主要的經濟來源,我的咖啡店現在也都經營的還OK,而且我的團隊也都可自己運作,所以隨時都能上街頭,我不用站吧台,沒有請假這種事情;另一方面我也長時間經營我的臉書,所以有很多人在follow我,只要我貼東西出來,就很多人看得到,這幾個大前提下,綜合起來以後才能有這樣的power。
我在運動的意識報中思考:意識報社史2014.3.19~3.30
◎ 林月先
「你有沒有孫窮理的電話!」3月19日下午,我焦急地在臉書上發出求救訊息,下一秒衝出教室打電話給任何可能在立法院附近的同伴。攻占立院的消息在臉書上四處炸裂,意識報幾名社員早已各自展開行動,有人駐守場內,有人加入場外的聲援群眾,而稍早一位社員傳來苦勞網記者孫窮理出現在議場內的消息。
孫窮理是意識報學期初邀請的講師,原定今晚在台大有場公開講座,但經過一夜的攻防戰,現在情勢依然緊繃,我擔心現場狀況,也擔心不知是否會現身的講師。我在斷斷續續的線路中來回奔波,最後在講座前兩小時接到他的回音。當晚講座如期進行,參與的社員甚至比我預期得還多,或許大家都耐不住遠觀的焦慮感,隨興號召,今晚反而成為意識報群體進入運動的契機。
3月19日晚上十一點多,議場外的氛圍已趨緩和,我們蹲踞牆角聊服貿、談運動,如馬路上每一位關心服貿議題的參與者。此時我們並未擔任媒體的角色,但這次群體行動首次匯聚了實際、虛擬空間中單打獨鬥的個人,面對面的討論奠定後續團體行動能量,預示了意識報在這場運動中的參與程度。
隔天下午總編立刻思考執行反黑箱服貿特刊的可行性,此時大部份的人力還在處理069刊的編輯,但考量到運動發展的急迫性,我們還是決定先發出緊急動員公告:我帶部分社員至台北車站發送有關程序不正當的傳單,希望讓議題觸及更多傳統閱聽者,提高運動的關注;她則與其他社員相約於徐州路校區的宿舍,繼續討論特刊的實行細節。
我趕回徐州路宿舍時已逼近午夜,但通往地下室交誼廳的樓梯卻越踩卻越明亮。十幾位社員塞在綠色沙發椅中,餅乾、咖啡散落在草稿與筆電之間,兩三人正在撰寫行動聲明與前幾天的運動紀實,其他人則形成數個討論圈,擬定下一步的訪問方向。18日,佔領立院運動爆發,兩天後,意識報新聞小組已然成立,即使親眼見證,我還是深深佩服意識報的動員能量。
其實意識報與社會運動的關係早已清晰地銘刻於它的血脈。意識報於2008年創立,是台大學生自行籌組的刊物,報導方向隨著學生的流動而不斷調整,但批判性與反思性一直是共同持有的基調,從不避諱有思考的立場書寫。時至今日,意識報已從跨校的對話平台轉型成台大的校園媒體,但它的書寫特質依舊吸引一批關懷社會的學生,大家各自在外投入不同戰場,再轉身一起思考台大學生參與校園公共事務的各種可能,我們鮮少在意識報書寫社會議題,但不可諱言,編輯之外、消夜之中,各種議題的思辨即是意識報的重要養分。不過翻開意識報的歷史,上一次動員整體社團投入運動已是五年前的事了,學長姐進入學運紀錄,最後集結成野草莓特刊(015刊)。如今,意識報再次暫離校園,看似偶然,卻不可忽略其累積的必然性。
我從螢幕拔起僵硬的頸子,指針滑入21日,運動也奮力地邁入下一個深夜。電視螢幕裡的人們裹在黃色雨衣中繼續靜坐,我們則開始打點裝備,準備頂著相同的雨奔赴現場。
運動爆發使服貿相關文章四處散布,我們沒有足夠的知識背景產出專業評論,也不願只停留在資料的蒐集歸納,因此特刊的方向很快就從黑箱服貿轉成這場運動本身。但運動瞬息萬變,事先約訪、詳列訪綱等意識報常用的手法早已不敷使用,投入現場才可能找到未知的受訪者。
「請問你們是黑島青的人嗎?」我隨機詢問一位在帳篷內幫忙盛湯的男生。
「耶?不是耶」他愣了一下回答,手中勺子沒有停。
「……那請問你怎麼會在這?」我也愣了一下,還問了個蠢問題。
「歐!我們自己來的喇,看這邊沒什麼人就來了,已經來兩天了吧!」他笑著比一比旁邊的同學。
為了初步掌握運動概況,預定捕獲的對象即為黑島青、民主陣線、1985等報導中常露面的組織,但類似的對話不斷出現在各種帳篷之下,之後我們就不再執著於釐清運動中的組織分工,而更傾向關注公民在運動中的位置。
我們扛著吸飽雨水與睡意的眼皮回到宿舍,運動也平安撐過了這個夜。現場逐漸呈現長期占領的態勢,位於立院周遭的台大公衛院與社科院都相繼宣布開放部分空間,作為各大學學生休息之場所。考量到長期駐點的生活需求,3月21日下午,意識報就決定從男二遷移至隔壁的社科院大禮堂。
我在門口耽擱了一會,先用學生證換了一張手寫編號的「社科院通行證」,再舉目搜尋意識報駐點位置。乾糧與生活用品照分類規矩地堆在後方,旁邊的地上有一排攤開的睡袋與累攤的人,但大部分的學生們散佈在禮堂中央的木椅區,空氣嗡嗡作響。最前方則有一個高起的舞台,「現場徵求十名糾察到青島東路,有空的朋友請到前方來,謝謝。」台上學生拿麥克風宣布人力需求,台下學生就會三三兩兩往台前聚集。但我在台下的學生群中遍尋不著意識報的身影,此時有人站在左前方的鐵桌旁向我揮了揮手,走近一看,原來意識報在「媒體區」,掛著的版子如此寫著。
很顯然意識報在這次的運動中選擇了一個立場鮮明的駐點位置,禮堂不只是休息之場所,更是行動醞釀之場所。
媒體究竟可否帶有立場?對意識報而言,是一個不存在又無比重要的提問。媒體做為一種中介就不可能是全然中立的旁觀者,報導什麼議題、訪問哪一位受訪者都是一種立場的展現,因此謂之不存在。然而,意識報既然自詡為有立場的媒體,此立場如何產生?我們又如何對立場負責?就會是很重要的反思。
當時主流媒體的論述傾向將運動中的人們描繪成沒有面貌的暴民,或因政治、商業利益截取片斷畫面。意識報作為獨立媒體,就有能力紀錄親身所見所感的真實,也有義務還給抗爭者一個清晰的樣貌,因此我們報導前就決定要站在運動中,以媒體作為一種社會實踐。
禮堂中的生活日夜顛倒,深夜是最容易被驅離的時刻,即使簾幕緊閉的窗外是一個微涼的夜,內部的空氣依然燥熱。但3月23日晚上,意識報的社員與多數學生一樣陷入莫名的鼓譟之中,鼓譟地讓人窒息。
掛著名牌的人們在舞台上急速穿梭、交頭接耳,一位同學突然清了一下喉嚨:「請大家安靜一下,我們計畫分批攻占立院廣場……」他繼續說明此行的目的與人力需求,全場的鼓譟瞬間凝結,張力持續擴散。我猶豫了一下悄聲詢問身邊的社員:「去不去啊?」意識報雖然駐點於運動的後勤中心,但至今並未參與糾察或協助後勤的業務。或許出自對運動陷入膠著的無力感,抑或出自對反抗無法置身事外的青春本性,除了總編留守禮堂,其他社員都參與了這波動員。
行政院鐵門至門廊之間的幾百公尺是一條長長的惡夢,大家被撲倒、被拖曳,每一隻斷翅的蛾都奮力地往唯一的光量處聚集。夢醒時,膝蓋隱隱作痛,我狼狽地與大家蹲踞一團,在警察的凝視下作反抗者最後的宣示。各家媒體陸續趕到,攝影機、收音器站在外圍極力向內伸長脖子,閃光燈扎眼,我勉強從人牆的縫中認出孫窮理的身影。苦勞網是一個長期關注勞動權益的媒體,「運動的媒體、媒體的運動」正是它的標誌,因此我對他的出現不感意外,甚至有熟悉的親切感,但他的站姿反而深深地撞擊我的思緒。
我蹲在內圈與群眾一起感受恐懼,他站在外圍擠出紀錄的位置,意識報宣稱自己在運動中思考,對媒體、運動者、學生的多重身分毫不遲疑,但三種身分如何調配出一個適當的距離?我們究竟應該採取什麼姿態進入運動?失魂落魄地回到禮堂,總編馬上要我們寫出一篇快訊,但憤怒、委屈、恐懼同時在胸腔中翻滾、膨脹,手竟然提不起也放不下了。這一回,我是否喪失了其中一個身分?
媒體在運動中往往處於較壓抑的位置,為了看見事件全貌,貼近衝突卻又需保持一定距離,但意識報在這波行動中很明顯偏離了多數主流媒體所站的位置,不可諱言,我們在那一刻採取了反抗者的姿態。但隔天我們還是發出兩篇紀實報導,七點的突襲、兩點的血腥鎮壓、四點的水車驅離,最後回到議場外記錄後續行動。我們任由自己被運動推動而身陷其中,但也因貼近運動者更能還原現場的真實。
我想對意識報而言,距離可以調整、姿勢可以改變,我們也因此擁有不一樣的視野。但視野必有死角,行動前反而更要思考,我們為何在此刻「選擇」了這個紀錄位置。
天剛亮,情勢未明,行政院的突擊與鎮壓確實升高了運動的動能,但社會對行動的評價不一,火花、水花四起,後勤中心決定暫且撤離禮堂,但這次他們並未放出基地遷移位置的消息,因此3月25日意識報就正式脫離了後勤中心。我們白日跑訪問、整理逐字稿、寫稿,晚上安排至少一人留守禮堂,應付現場突發狀況。
意識報長期以專題報導的方式處理議題,並以刊物作為傳播載體,因此快速、多產的新聞模式並非我們拿手項目也非意識報追求的價值。但運動正在往未知的方向前進,我們期許意識報的文章不只紀錄歷史,也能成為推進的能量之一,因此折衷為每天至少生產一篇報導,長度維持在一千字左右,並配上圖片先行發布於意識報粉絲專頁。
「喂?」我從鐵桌上的口水湖爬起,接起電話。
「那邊現在有要幹嘛嗎?」一位社員表示他剛下課,現在沒事。
「你來啊!我們超缺人,可以繼續跑訪問啊寫稿啊……」我抬了一下腦袋,發現左右兩邊的人還潛在湖中,前方的人則抱著電腦趕早已遲交的期中報告。我越想越不對勁,最後反而說服他回去休息。掛上電話,我驚覺意識報已陷入「人數與人力不對等」的窘境。
占領運動是一場消耗戰,不只消耗政府,更是消耗自身的群眾,而意識報的報導頻率恰反應我們自己的消耗程度。意識報極高的行動能量展現在第一天的夜雨訪問,但在行政院突襲的紀實高峰後,運動變成日常生活的疲態逐漸出現,社員們此時還需回到校園應付逼近的期中考,我們的能量最後只能維持一天一篇的發表頻率。
不過我覺得意識報內部的組織狀態也是人力無法發揮的原因之一。一篇報導有時需多人分擔訪問與逐字稿,但其實只需一位寫手,寫手與總編修稿後請美編作圖就可立即發出。每個環節皆可在線上作業,但時間壓縮下就急需當面溝通的效率,不過掐指一算,三人有餘。因此,意識報駐點的意義應該在於利用地緣優勢把人力派至現場,以便隨時把街頭的訪問、紀錄、觀察帶回來激盪討論,但很可惜我們並未善盡優勢。
第一夜的動員會議之後,我們只再開過一次全體的編輯會議,並未討論出明確地報導主題,且耗盡體力的社員們流動率高,難以形成專題小組接續內容討論與訪問分工。雖然零星的訪問依然在跑,但短時間內不足以討論組織成一篇文章,於是每天的報導逐漸傾向運動評論或記者會快訊,寫作的工作也自然集中於幾位經驗較豐富的社員。寫作人手不缺、訪問分工不明導致意識報人力閒置的情形。
3月30日,意識報順著凱道集結行動的熱潮從禮堂撤出,著手進行下一階段的編輯作業。意識報在這場運動中的故事就先草草紀錄至此,不過我眼中的意識報也並不全然是社員們眼中的它,但身為社長,上述每個場景與思考其實都在回應一個不間斷地自我提問「意識報在這場運動中為何存在?」或許主流媒體混亂嗜血,但這場運動中其實也不乏許多優秀的獨立媒體、另類媒體,經驗、資源都比我們多更多,那意識報為何在此呢?意識報真的有成為推動運動的能量之一嗎?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學生身分可能是一種限制,我們被迫在運動現場與現實生活之間拉扯,還必須在經驗的斷層間且跳且走,或許我們的報導最終沒有產生自己期許的力道。但在這場運動中,意識報也處處體現學生突破限制的行動力與穿越夾縫的彈性。其實運動後期,身心俱疲的社員們還是嘗試用各種方式穿越無力的屏蔽,不過大家並不是把力量集中於跑更多訪問、生產更多報導,反而是回到街頭發傳單、參與討論,或回到校園發動罷課、組織校園民主教室,看似脫離媒體本業,但這些參與經驗反而成為意識報深入報導的主題。我想不如說我們藉由推動運動而推動了自己,產生的能量則早已溢出於報導本身。
我心中的意識報不只是承載獨立意識的媒體,更是各種可能性的集結,學生、媒體、運動者三種身分的拿捏並沒有正確答案,需由每一屆社員共同追尋,不論是動筆寫作或起身行動,只要不斷在「運動」中思考,意識報就有存在的意義。
第一幕:進入
孫窮理是意識報學期初邀請的講師,原定今晚在台大有場公開講座,但經過一夜的攻防戰,現在情勢依然緊繃,我擔心現場狀況,也擔心不知是否會現身的講師。我在斷斷續續的線路中來回奔波,最後在講座前兩小時接到他的回音。當晚講座如期進行,參與的社員甚至比我預期得還多,或許大家都耐不住遠觀的焦慮感,隨興號召,今晚反而成為意識報群體進入運動的契機。
3月19日晚上十一點多,議場外的氛圍已趨緩和,我們蹲踞牆角聊服貿、談運動,如馬路上每一位關心服貿議題的參與者。此時我們並未擔任媒體的角色,但這次群體行動首次匯聚了實際、虛擬空間中單打獨鬥的個人,面對面的討論奠定後續團體行動能量,預示了意識報在這場運動中的參與程度。
隔天下午總編立刻思考執行反黑箱服貿特刊的可行性,此時大部份的人力還在處理069刊的編輯,但考量到運動發展的急迫性,我們還是決定先發出緊急動員公告:我帶部分社員至台北車站發送有關程序不正當的傳單,希望讓議題觸及更多傳統閱聽者,提高運動的關注;她則與其他社員相約於徐州路校區的宿舍,繼續討論特刊的實行細節。
我趕回徐州路宿舍時已逼近午夜,但通往地下室交誼廳的樓梯卻越踩卻越明亮。十幾位社員塞在綠色沙發椅中,餅乾、咖啡散落在草稿與筆電之間,兩三人正在撰寫行動聲明與前幾天的運動紀實,其他人則形成數個討論圈,擬定下一步的訪問方向。18日,佔領立院運動爆發,兩天後,意識報新聞小組已然成立,即使親眼見證,我還是深深佩服意識報的動員能量。
其實意識報與社會運動的關係早已清晰地銘刻於它的血脈。意識報於2008年創立,是台大學生自行籌組的刊物,報導方向隨著學生的流動而不斷調整,但批判性與反思性一直是共同持有的基調,從不避諱有思考的立場書寫。時至今日,意識報已從跨校的對話平台轉型成台大的校園媒體,但它的書寫特質依舊吸引一批關懷社會的學生,大家各自在外投入不同戰場,再轉身一起思考台大學生參與校園公共事務的各種可能,我們鮮少在意識報書寫社會議題,但不可諱言,編輯之外、消夜之中,各種議題的思辨即是意識報的重要養分。不過翻開意識報的歷史,上一次動員整體社團投入運動已是五年前的事了,學長姐進入學運紀錄,最後集結成野草莓特刊(015刊)。如今,意識報再次暫離校園,看似偶然,卻不可忽略其累積的必然性。
第二幕:位置
我從螢幕拔起僵硬的頸子,指針滑入21日,運動也奮力地邁入下一個深夜。電視螢幕裡的人們裹在黃色雨衣中繼續靜坐,我們則開始打點裝備,準備頂著相同的雨奔赴現場。
運動爆發使服貿相關文章四處散布,我們沒有足夠的知識背景產出專業評論,也不願只停留在資料的蒐集歸納,因此特刊的方向很快就從黑箱服貿轉成這場運動本身。但運動瞬息萬變,事先約訪、詳列訪綱等意識報常用的手法早已不敷使用,投入現場才可能找到未知的受訪者。
「請問你們是黑島青的人嗎?」我隨機詢問一位在帳篷內幫忙盛湯的男生。
「耶?不是耶」他愣了一下回答,手中勺子沒有停。
「……那請問你怎麼會在這?」我也愣了一下,還問了個蠢問題。
「歐!我們自己來的喇,看這邊沒什麼人就來了,已經來兩天了吧!」他笑著比一比旁邊的同學。
為了初步掌握運動概況,預定捕獲的對象即為黑島青、民主陣線、1985等報導中常露面的組織,但類似的對話不斷出現在各種帳篷之下,之後我們就不再執著於釐清運動中的組織分工,而更傾向關注公民在運動中的位置。
我們扛著吸飽雨水與睡意的眼皮回到宿舍,運動也平安撐過了這個夜。現場逐漸呈現長期占領的態勢,位於立院周遭的台大公衛院與社科院都相繼宣布開放部分空間,作為各大學學生休息之場所。考量到長期駐點的生活需求,3月21日下午,意識報就決定從男二遷移至隔壁的社科院大禮堂。
我在門口耽擱了一會,先用學生證換了一張手寫編號的「社科院通行證」,再舉目搜尋意識報駐點位置。乾糧與生活用品照分類規矩地堆在後方,旁邊的地上有一排攤開的睡袋與累攤的人,但大部分的學生們散佈在禮堂中央的木椅區,空氣嗡嗡作響。最前方則有一個高起的舞台,「現場徵求十名糾察到青島東路,有空的朋友請到前方來,謝謝。」台上學生拿麥克風宣布人力需求,台下學生就會三三兩兩往台前聚集。但我在台下的學生群中遍尋不著意識報的身影,此時有人站在左前方的鐵桌旁向我揮了揮手,走近一看,原來意識報在「媒體區」,掛著的版子如此寫著。
很顯然意識報在這次的運動中選擇了一個立場鮮明的駐點位置,禮堂不只是休息之場所,更是行動醞釀之場所。
媒體究竟可否帶有立場?對意識報而言,是一個不存在又無比重要的提問。媒體做為一種中介就不可能是全然中立的旁觀者,報導什麼議題、訪問哪一位受訪者都是一種立場的展現,因此謂之不存在。然而,意識報既然自詡為有立場的媒體,此立場如何產生?我們又如何對立場負責?就會是很重要的反思。
當時主流媒體的論述傾向將運動中的人們描繪成沒有面貌的暴民,或因政治、商業利益截取片斷畫面。意識報作為獨立媒體,就有能力紀錄親身所見所感的真實,也有義務還給抗爭者一個清晰的樣貌,因此我們報導前就決定要站在運動中,以媒體作為一種社會實踐。
第三幕:距離
禮堂中的生活日夜顛倒,深夜是最容易被驅離的時刻,即使簾幕緊閉的窗外是一個微涼的夜,內部的空氣依然燥熱。但3月23日晚上,意識報的社員與多數學生一樣陷入莫名的鼓譟之中,鼓譟地讓人窒息。
掛著名牌的人們在舞台上急速穿梭、交頭接耳,一位同學突然清了一下喉嚨:「請大家安靜一下,我們計畫分批攻占立院廣場……」他繼續說明此行的目的與人力需求,全場的鼓譟瞬間凝結,張力持續擴散。我猶豫了一下悄聲詢問身邊的社員:「去不去啊?」意識報雖然駐點於運動的後勤中心,但至今並未參與糾察或協助後勤的業務。或許出自對運動陷入膠著的無力感,抑或出自對反抗無法置身事外的青春本性,除了總編留守禮堂,其他社員都參與了這波動員。
行政院鐵門至門廊之間的幾百公尺是一條長長的惡夢,大家被撲倒、被拖曳,每一隻斷翅的蛾都奮力地往唯一的光量處聚集。夢醒時,膝蓋隱隱作痛,我狼狽地與大家蹲踞一團,在警察的凝視下作反抗者最後的宣示。各家媒體陸續趕到,攝影機、收音器站在外圍極力向內伸長脖子,閃光燈扎眼,我勉強從人牆的縫中認出孫窮理的身影。苦勞網是一個長期關注勞動權益的媒體,「運動的媒體、媒體的運動」正是它的標誌,因此我對他的出現不感意外,甚至有熟悉的親切感,但他的站姿反而深深地撞擊我的思緒。
我蹲在內圈與群眾一起感受恐懼,他站在外圍擠出紀錄的位置,意識報宣稱自己在運動中思考,對媒體、運動者、學生的多重身分毫不遲疑,但三種身分如何調配出一個適當的距離?我們究竟應該採取什麼姿態進入運動?失魂落魄地回到禮堂,總編馬上要我們寫出一篇快訊,但憤怒、委屈、恐懼同時在胸腔中翻滾、膨脹,手竟然提不起也放不下了。這一回,我是否喪失了其中一個身分?
媒體在運動中往往處於較壓抑的位置,為了看見事件全貌,貼近衝突卻又需保持一定距離,但意識報在這波行動中很明顯偏離了多數主流媒體所站的位置,不可諱言,我們在那一刻採取了反抗者的姿態。但隔天我們還是發出兩篇紀實報導,七點的突襲、兩點的血腥鎮壓、四點的水車驅離,最後回到議場外記錄後續行動。我們任由自己被運動推動而身陷其中,但也因貼近運動者更能還原現場的真實。
我想對意識報而言,距離可以調整、姿勢可以改變,我們也因此擁有不一樣的視野。但視野必有死角,行動前反而更要思考,我們為何在此刻「選擇」了這個紀錄位置。
第四幕:困境
天剛亮,情勢未明,行政院的突擊與鎮壓確實升高了運動的動能,但社會對行動的評價不一,火花、水花四起,後勤中心決定暫且撤離禮堂,但這次他們並未放出基地遷移位置的消息,因此3月25日意識報就正式脫離了後勤中心。我們白日跑訪問、整理逐字稿、寫稿,晚上安排至少一人留守禮堂,應付現場突發狀況。
意識報長期以專題報導的方式處理議題,並以刊物作為傳播載體,因此快速、多產的新聞模式並非我們拿手項目也非意識報追求的價值。但運動正在往未知的方向前進,我們期許意識報的文章不只紀錄歷史,也能成為推進的能量之一,因此折衷為每天至少生產一篇報導,長度維持在一千字左右,並配上圖片先行發布於意識報粉絲專頁。
「喂?」我從鐵桌上的口水湖爬起,接起電話。
「那邊現在有要幹嘛嗎?」一位社員表示他剛下課,現在沒事。
「你來啊!我們超缺人,可以繼續跑訪問啊寫稿啊……」我抬了一下腦袋,發現左右兩邊的人還潛在湖中,前方的人則抱著電腦趕早已遲交的期中報告。我越想越不對勁,最後反而說服他回去休息。掛上電話,我驚覺意識報已陷入「人數與人力不對等」的窘境。
占領運動是一場消耗戰,不只消耗政府,更是消耗自身的群眾,而意識報的報導頻率恰反應我們自己的消耗程度。意識報極高的行動能量展現在第一天的夜雨訪問,但在行政院突襲的紀實高峰後,運動變成日常生活的疲態逐漸出現,社員們此時還需回到校園應付逼近的期中考,我們的能量最後只能維持一天一篇的發表頻率。
不過我覺得意識報內部的組織狀態也是人力無法發揮的原因之一。一篇報導有時需多人分擔訪問與逐字稿,但其實只需一位寫手,寫手與總編修稿後請美編作圖就可立即發出。每個環節皆可在線上作業,但時間壓縮下就急需當面溝通的效率,不過掐指一算,三人有餘。因此,意識報駐點的意義應該在於利用地緣優勢把人力派至現場,以便隨時把街頭的訪問、紀錄、觀察帶回來激盪討論,但很可惜我們並未善盡優勢。
第一夜的動員會議之後,我們只再開過一次全體的編輯會議,並未討論出明確地報導主題,且耗盡體力的社員們流動率高,難以形成專題小組接續內容討論與訪問分工。雖然零星的訪問依然在跑,但短時間內不足以討論組織成一篇文章,於是每天的報導逐漸傾向運動評論或記者會快訊,寫作的工作也自然集中於幾位經驗較豐富的社員。寫作人手不缺、訪問分工不明導致意識報人力閒置的情形。
第零幕:?
3月30日,意識報順著凱道集結行動的熱潮從禮堂撤出,著手進行下一階段的編輯作業。意識報在這場運動中的故事就先草草紀錄至此,不過我眼中的意識報也並不全然是社員們眼中的它,但身為社長,上述每個場景與思考其實都在回應一個不間斷地自我提問「意識報在這場運動中為何存在?」或許主流媒體混亂嗜血,但這場運動中其實也不乏許多優秀的獨立媒體、另類媒體,經驗、資源都比我們多更多,那意識報為何在此呢?意識報真的有成為推動運動的能量之一嗎?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學生身分可能是一種限制,我們被迫在運動現場與現實生活之間拉扯,還必須在經驗的斷層間且跳且走,或許我們的報導最終沒有產生自己期許的力道。但在這場運動中,意識報也處處體現學生突破限制的行動力與穿越夾縫的彈性。其實運動後期,身心俱疲的社員們還是嘗試用各種方式穿越無力的屏蔽,不過大家並不是把力量集中於跑更多訪問、生產更多報導,反而是回到街頭發傳單、參與討論,或回到校園發動罷課、組織校園民主教室,看似脫離媒體本業,但這些參與經驗反而成為意識報深入報導的主題。我想不如說我們藉由推動運動而推動了自己,產生的能量則早已溢出於報導本身。
我心中的意識報不只是承載獨立意識的媒體,更是各種可能性的集結,學生、媒體、運動者三種身分的拿捏並沒有正確答案,需由每一屆社員共同追尋,不論是動筆寫作或起身行動,只要不斷在「運動」中思考,意識報就有存在的意義。
醫言難盡──來到抗爭現場的醫療
◎羅盤針、陳亭瑄
占領國會後,隨著大批人潮湧來,各方資源與專業人士也前來支援,在短短幾天內演變出組織化的運作。現場宛如一個有機的生態系,展現群眾於運動中空前的能動性。
醫療為此生態系中的要角之一,而在台灣社會運動中,醫療具如此明顯份量的情況十分罕見。本文將就此次運動中的觀察,討論醫療與運動的交會和擦擊。
醫療組織
三月十七日,事件最初爆發的晚上,已有醫護科系的學生進入議場,提供基本醫療措施與物資。在幾位醫師的號召下,議場內部的醫療站也於隔天成立。
但此時議場外已聚集數千民眾,卻未有任何的醫療站。場內的黃峻偉等醫師,因而在十九日上台提出志工團的構想,並請求當時具執照的醫護人員留下聯絡方式[1]。有了志工人力後,方成立「青島東路」、「鎮江街口」、「濟南」、「中山南路」及「開南商工」五站,負責議場外民眾的醫療救護。青島東路站為總部,志工皆至總部報到,也只有總部接受外界採訪。
現場醫療站分布及救護車動線。(圖/陳亭瑄) |
初期現場的網路訊號弱,線上排班表無法發揮作用,加上站內未有清楚分工,因此狀況很混亂。三月二十五日晚上,舉行了一場會議,決定人員分工及站內報到、診療等分區,並另外設立「醫學生志工團」,將行政工作交給學生負責,使執業人員可專注於醫療行為。自此醫療站開始較有秩序的運行,負責人的工作量也不再如先前繁重。
站內大致的人員組成與分工如下:
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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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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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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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班、人員報到、接待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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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T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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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緊急或須後送醫院之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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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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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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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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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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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紮、基本醫療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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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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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各方捐贈的成藥物資,確保其被正確地使用
| |
治療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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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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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性或慢性疼痛之處理
|
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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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分析、疼痛受傷之衛教與諮詢、與精神科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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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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ㄌ心理諮商與治療
|
據受訪學生表示,起初加入志工團的條件為「執照」(正在執業者才擁有),後來只需「證照」(通過國考即能取得)便有加入的資格,但若有緊急狀況,仍須由執業人員處理。
議場內外的醫療站,皆由「太陽花醫療志工團」統籌排班。場內一班六小時,場外則是四小時,通常依個人許可的時間安排,若須遲到或早退,只要明確告知並完成交班即可。但後來發生有人穿白袍混入議場剪掉電線的狀況,之後場內的醫療站便另採嚴格管制:進出皆須以團體為單位,若要個人進出,則由總指揮醫生陪同。
個別醫療者
醫療團隊確實給予運動相當大的協助,然而,加入醫護站排班服務並非現場醫療者唯一的選擇。在組織難以觸及或不便涉入的場合,有些人選擇獨立行動;當組織欲堅守立場而自行限制,有些人便以個人身分表態。這類「脫隊」人員可謂獨立的個別醫療者,他們高機動性的醫療行為在較激烈的占領場合尤其顯要。同時,這些人的選擇提醒了我們,「醫療團隊」、「醫療」和「醫者」的價值,在運動現場有了更多討論空間。此處大略重述整個過程,並觀察個別醫療者的身影。
在醫療人員組織化、於青島東路成立醫療總站之前,所有現場的醫療者都是自由獨立的;甚至,他們也不必然全程帶著「醫療者」的身分參與運動。最早一批進入議會的人群中有位護理系學生(化名H),原本他僅打算參加守護民主晚會,稍後因醫療背景被找進議場幫忙照護衝撞當時擦傷、扭傷的民眾。他回憶,起初醫療人員聚集到一個角落,皆欲積極處理傷患,然而物資相當缺乏,沒有紗布、碘酒、棉棒……也沒有白袍。其中一位主治醫師自己和醫院聯絡,調來白袍。不久柳林瑋醫師開始組織眾人,要求穿戴白袍、識別證。自此,醫療人員皆須先至青島東路總站集合排班,再分派各地;不過,事實上也可憑證件、白袍自行進入議場。
至於醫療者為何選擇個人而非團體行動,則與醫療團隊的狀態、定位有關。占領立院兩、三天後,場外捐贈大量物資,H開玩笑的表示「已經到了可以開藥局的程度」;且排班制度逐漸成熟、「人力很多」,看似無須更多支援。另外,醫療人員受理之病況從外科傷患轉以感冒等內科為主,「因為衝撞少了,醫療站變成診所,甚至有警察身體不舒服前來(醫療站)詢問」,這名具醫療者身分的學生如此表示。而衝撞之所以減少,他認為是「場面穩定到一個極致,就變成不再衝撞體制」。
醫療站運作形式涉及眾人對於醫療及運動的想像,然而,於組織外徘徊的醫療者心中也許存在另一幅光景。
行政院事件爆發時,H獲知消息,帶著醫療包前往行政院,卻發現自己是在場極少數的醫療者,資源嚴重不足。第一波衝突稍微緩和後,他進入行政院架設緊急醫療站,對見到的傷患直接做簡單包紮。過了一小時左右,青島東路醫療總站的人馬抵達,重新建立起醫療者的秩序,並指責緊急醫療站的作法風險太高,傳出「你們這些穿著醫療背景制服的人,如果被記者拍到跟暴民一起衝,大家做何感想?」的批評。該學生則認為,總站沒有發揮第一線醫療的功能,僅送病患上救護車,但救護車來不及派遣。然而,不少醫療人員在衝突中未經指示移動,造成議場和外部間相通的醫療資訊或流程中斷、總站形同被架空,確實也帶來危機。這些矛盾最終仍指向一個問題——眾醫療者對於醫療者與團隊,有著不同的想像。
心理服務站:運動現場的諮商
在社會運動中,除了肉身損傷,運動者也可能受到心理層面的折磨、打擊、恐懼等創傷,類似所謂的「運動傷害」。當運動終結之日貌似遙遙無期,不少心理師擔心在政府的長期壓力下,出現創傷壓力症候群,所以提議心理科加入醫療團隊;政院衝突爆發,更加大了這樣的聲音。在心理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簡稱全聯會)成員的幫忙下,想盡一份力的心理師有了窗口:議場外除了醫療站,亦成立心理服務站(簡稱服務站),與青島東路上的醫療總站相互聯繫,照顧眾人的情緒狀況。
一名在場外服務的心理師指出:起初僅有議場內提供心理諮商及精神科服務,之後不少人反應場外的運動者情緒也相當焦躁,不比議場內安寧,且外面的人數更多、背景更複雜,於是考慮在場外增設服務站。服務站由社工師和心理師組成,其中,心理師除了證照,還需具三年以上服務經驗,才能加入排班。她亦提到兩種角色平常即有協力合作的情形,站內也以類似模式運作。心理師專精於情緒面,社工師平日則還處理家訪及其他議題,但現場較難讓社工師提供以上深入的服務,因此其工作會和心理師有較多重疊。
諮商出現在運動現場是罕見的,受訪的心理師也是首次於運動現場服務。她認為,諮商的現身不完全與政治立場有關;站在心理健康的角度,災後重建或是運動現場容易造成較大的創傷,不少心理師都會想去協助。這次運動動員了大量民眾,情緒皆相當激盪,引起諮商者關切。
佔領國會的時間長度也與此密切相關。以前諮商者往往因為運動現場迅速消失而無法服務,這次運動時間較過去有延長的現象,使人心情浮躁,加上又有一些激烈衝突,諮商者才要在這個比較特殊的狀況下來服務。
然而,帶著專業技術來到現場,心理師卻未必能提供和以往同樣品質的諮商。場地限制是一大難題,議場內外對諮商而言皆為不適的環境,心理師初步諮商完,若認為還有進一步需求,會再轉介至進階的個人諮商。
細究何以形成不適的環境,媒體須負起責任,畢竟鎂光燈底下一舉一動都可能遭放大。該心理師表示,不少人表面上輕鬆平常,內心其實很緊繃。然而服務站對此情況無能為力。即使不提媒體,現場仍屬開放式空間,與諮商倫理重視的個人隱私、保密原則不符。針對這點,服務站與臺北市社工師公會、全聯會、臺北市心理師公會商討配套措施,將後續服務的地點移至這些單位的隱蔽場所。
另外,如何有效幫助需要之人也是一項難題。尤其政院衝突當事人散落各處,有些可能透過介紹,前來詢問負面的身心反應可以請求哪些協助;服務站成員也會在工作時段內主動尋找有無需要服務的人,同時注意造成傷害或發生特殊狀況的可能性。這些不同於以往的行為,亦顯示現場的諮商是回應運動態勢而生。
運動中的「醫療中立」
二十幾天以來,志工團堅持「醫療中立,人道救援」原則,不偏頗地為學生、民眾和警察三方提供救助。志工並被勸導「避免以醫療身分作政治表態」,在參與演說或抗爭時脫下白袍,以避免對不同立場的人群施行醫療時,陷入尷尬甚至紛爭。這也是志工團在最後,出現「圍成一圈,脫下白袍,卸下中立,唱著屬於我們自己的島嶼天光……[3]」一景的緣由。
這樣的「中立」,施行到極端時,卻可能自相矛盾──原意是要保障眾人的醫療權,卻反過來限制醫療所能伸及的觸角。例如前文所提及的,在攻佔政院之夜,施行緊急醫療的人員,遭總部指責其造成醫療站運作失序,且違反醫療團的「中立」形象。受訪者認為,雖然緊急醫療風險較高,但若醫療拒絕陪同人民站在第一線,只是在站裡等病人被送來,那麼大可直接送病人到醫院,醫療站的設置也失去意義。
此外,參與這場運動的醫療工作,本身已經是種立場的表達,「參與」和「立場」很難以醫療之名便割離開來,志工團負責人也承認過這點。受訪的醫療志工認為,「醫療中立」的意涵,不是限制醫護人員表露立場,而是限制政府在動亂中不得出現任何阻礙醫療的行為。行政院那晚,警方以「上銬」威脅醫護人員停止救助,離開現場,才是「醫療中立」所要譴責的對象。
在國際公民和政治權利盟約(ICCPR),聯合國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公約(ICESCR)與國際反酷刑公約(CAT)等具約束力的的國際人權文書中,均已明列「醫療中立」(Medical neutrality)的相關規範。[4]醫師促進人權協會(Physicians for Human Rights,PHR),自成立的二十年來,亦致力於捍衛世界各地的醫療中立,不在武裝衝突中受到侵犯。PHR對醫療中立的定義如下:
(一)保護醫療人員、病患、機構及資源的輸送不受攻擊或阻礙(The protection of medical personnel, patients, facilities, and transport from attack or interference);
(二)照護及治療的取得管道不得受限制(Unhindered access to medical care and treatment);
(三)全體公民皆得以享有人道醫療;(The humane treatment of all civilians);
(四)對傷病者的醫療不得含有歧視。(Nondiscriminatory treatment of the sick and injured)。
或許可以說,志工團的解讀,眼光指向醫者自身,強調醫護人員的責任與自保;另一種解讀則將眼光指向政府,強調若政府阻礙救護行動,則必須受到懲處。兩種主張其實皆屬「醫療中立」的最初意涵,只是解讀的重心不同而已。
蘇清泉醫師「不知道社會學在幹什麼」的一席話,引起醫界激憤,也使醫療者的人文社會素養再次成為話題──醫療人員不只是醫療行為的生產零件,而是具人文意識,為病人與社會爭取福祉的主體。在人民撤出立院後,許多醫護從業人員與學生,發起人民議場和相關活動,力圖阻止醫療因服貿而進一步商品化,造成醫療公共與福利性的崩壞。若旨在保障人們的醫療權利及福祉,運動中的「醫療中立」,或許存在更寬廣的實踐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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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經同意參考黃峻偉醫師的部落格
[2]Emergency Medical Technicians.
[3]引自「太陽花醫療志工團」粉絲專頁。
[4]參考陳順勝醫師社論
觀察筆記:賤民解放區內的賤民現身/獻身
◎蕭米棋
寫在之前:應該稱他們為賤民嗎?
賤民解放區是由反迫遷連線、全國關廠工人連線、電音反核陣線等多個團體起草《賤民解放區宣言》,並開設濟南路公廁與台大校友會館前的賤民解放區(4/3之後搬至濟南路與中山南路口)。深夜時這裡的空間常同時有電音、公廁旁解放論壇或其他賤民自發性的活動。而參與者組成中,全職上班族占比幾乎近一半,其餘才是學生,討論議題觸及此次運動中的醫療通道、中國因素、反自由貿易協定、媒體、勞工等。
光以「公廁旁解放論壇」(以下稱解放論壇)而言,參與者多半是四十歲以下的勞工或學生,雖然來自各專業領域,但使用的語言不難看出,發言者多半是正在接受或已受過高等教育的公民。正如《賤民解放區宣言》所言,任何人都不應被排除,可是語言的使用可以看出教育程度的落差,至少已經自動篩選一個真正的「賤民」,他會選擇參與賤民解放區的哪一個活動。因此,容我在以下這篇觀察筆記中,使用「參與者」這個更中性的名詞,以代替「賤民」這個稱呼無法被代表到的其他人。
而我的立場,純粹屬於一個介於媒體與運動者兩種身分之間的參與者的觀察,當然一如宣言內所言,不能代表任何人。
高度流動
賤民解放區的高度流動性可以展現在議題、空間和人員組成上。運動期間,解放論壇每天會有一至多個議題討論,討論內容由當晚的參與者決定,參與者可以自由提案、表決接受或推翻某個提案。已成案的提案可能隨時在群眾焦點與立場的變動下,隨時地轉換、延伸、擴大、縮小,甚至被推翻。一個意見的好或壞由參與者的掌聲或噓聲決定。
而賤民解放區的空間又如何流動?至少對於要不要遷移、參與者需要因應時間、空間做出什麼樣的移動、改變,都曾經作為一個議案被討論,因此有了4月3日後移至近中山南路濟南路口處的決議。
人員也是另一個流動的指標。就有不少上班族的參與者因為無法承受每天進行到動輒兩三點以後的解放論壇討論,而先行離開或是不能每天參與,這也使得人員的來源變得不穩定。每天的主持人幾乎都需要調查誰今天第一次參與、哪些人在討論相關議題時不在現場。因此昨天做出的決議,甚至不能代表今天的參與者做出的決議,這也是《賤民解放區宣言》的意志體現。
高度異質
因為賤民解放區的高度流動性,我們也可以發現參與者的高度異質性。相對於議場內或是立院周圍其他路段,賤民解放區的學生族群比例較低。難道是因為《賤民解放區宣言》與聲明中,反自由貿易、組織勞工、推動勞工團結的旗幟太過鮮明,吸引了較多具勞工身分者進入解放論壇內討論,而現場以勞工的立場為觀點的討論,本身又排除了全職學生參與的可能性?
另外,雖說勞工的行業來源高度異質,但是隱隱然可以看出一些共通處。解放論壇的參與者,與其說他們是知識水平高的中產勞工,不如說他們是一群有勞動意識的勞工或生產後備軍。而解放論壇外,可能是電音或藝術工作者,相較於當晚的解放論壇往往聚集上百人,他們並不想奪取麥克風發言,在現場也不一定會注意到他們,但是在賤民解放區的粉絲頁上,偶爾可以看見他們的蹤影,這或許是一種彌補排除的方式。
後記:參與者與主持人地位觀察
不論是其他媒體或我們,探訪前被拒絕的原因常常是:我們(主持人)不可以代表所有賤民發言。關於媒體,賤民解放區內有人在乎賤民解放區給人的形象,同意個人以賤民解放區參與者的身分表達意見;也有人自詡為一個賤民,根本不應理會媒體。賤民解放區一直默許媒體拍攝,但幾乎不接受採訪,這是身為賤民的自在與傲氣,但是可能是習慣於傳統編採模式的記者不習慣的一點。
另外,在我們採訪賤民解放區的參與者時,可以發現他們高度認同《賤民解放區宣言》,期許一個非單向傳播資訊的、積極對話的論壇,可以在這次運動中做出一些成果。甚至在運動過後願意繼續參與賤民解放區的參與者,很多都是在運動期間,已經有多次解放論壇經驗的參與者。
然而每個人對於賤民解放區的想像不同,有些人期許它可以成為積極的行動團體,有參與者則認為賤民解放區活化了她個人在這場運動中的參與經驗,使她排遣了隨著324、330以來,血腥鎮壓與大量動員後的動能不足,所引發的焦慮。在我隨機挑選受訪者時,有人不願意表達太多意見,稱「沒有人可以代表其他人發言」,主持人是,理性討論的參與者,以及解放論壇之外的「賤民」們,都何嘗不是?
賤民解放區於4月26日中正紀念堂外進行「賤民解放區實驗→前進五一勞工遊行」的討論。 在反服貿運動後的五一遊行,賤民解放區的參與者們試圖藉由「賤民現身」的對話與思辨, 走出這個世代的勞動者參與勞工運動的姿態。(攝影/蕭米棋) |
腸子在燥熱中蠕動───淺談大腸花論壇
◎高翊祥
在318占領立法院行動於4月7日宣布退場當晚,一群人聚集在立法院中山南路大門,擺著一張鋪滿「幹」字桌巾的長桌。大家宛如看廟會歌仔戲般,或直身而立、或席地而坐、或挑張塑膠椅靠著,喧囂聲起、熱鬧非凡。這裡是「大腸花論壇」--一個任何人都可以排隊上台,抒發自己情緒的無階級發聲平台。
一個提出問題的公開平台
大腸花論壇網路直播的器材由從第一天就開始轉播立法院外的音地大帝提供,並由他負責主持。他表示,在宣布退場的那一天開始有要舉辦這個論壇的想法,「在整個行動裡面包括議場內外的各個角色、身份的人,可能都會有許多意見。可是對外的話大家可能都基於一種團結或路線的考量,而不願意公開講述這些事情。後來因為要退場了,我想說沒有講出來對以後的運動也不健康。會變成問題不提出來就不會被解決。所以我舉辦了這個活動,讓大家可以把這些事情都說出來。」,他認為,「大腸花論壇」的主要目的並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要把它浮在檯面上。雖然解決問題是各個領域、各個組織之間要做的事,但這個場域就提供了一個提出問題的公開平台。
大腸 V. S. 太陽
「大腸」作為318運動形象「太陽」的自我解嘲意象,很明顯地,整個論壇強烈的草根性、本土意識與在發表意見要先說粗話,以及充滿著散亂的啤酒的舞台,相對318運動強調的「理性溫和」的包裝,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是一個情緒和主張的出口,然後讓他有個方向之後會比較有動能做任何的事情。」音地大帝這樣認為。當運動的規模擴大,勢必面臨科層化和組織化的領導,而時間一長,無法傳達所有人聲音的不滿會如壓力鍋悶塞。大腸花論壇正好提供了這樣一個壓力的釋放槽。
與主流媒體呈現的對抗
當然大腸花充滿著較粗俗的台語詞彙,和諸如陳為廷汗味T恤及雞排妹內衣等可被主流媒體作為消費議題的炒作題材,一定會被部分主流媒體針對或汙名化。對此,音地大帝表示:「其實不會有形象不好的憂慮。因為我們做這個形式,基本上就是要反制很多人一直用媒體的角度去考量這個運動所呈現的面貌。所以其實在這個形式,我們內容希望能讓運動內部的聲音有不同的出口,反現在的媒體的形式。」,因此大腸花在舉辦時便邀請了各個議場內的幹部來暢所欲言。「不是刻意反那些媒體,但就是不把媒體的角色當成是一回事。」音地大帝說。
大腸精神的延續
大腸花論壇在4月7日到4月10日連續舉辦了四場,至於這個活動的後續,音地大帝表示:「大腸花本身沒有特別打算要再舉辦,現在沒有在規劃,也不在安排的行程裡面。但以後可能會隨機出現。」同時,音地大帝和G∅V的成員們正在合作舉辦做直播和公民記者的講座,他說這是在還沒有大腸花之前就想做的事,只是現在剛好搭上大腸花的熱潮,在可行性方面就變得很高。至於會不會跟全台,如台南魚腸花、台中大腸餅等遍地開花的「花系列」合作?音地大帝表示並不會,「因為那些要做的講座和大腸花其實是沒有什麼關係的。我們要做的是很基礎的培訓,和公民記者的觀念分享。其他在各地辦講座的人可能會變成場地的各地協辦單位,但這跟各地的開花是沒有關係的。」
大腸花論壇獨特的話題性所颳起的旋風,也許從溫和的角度來看會遭受到一些批判,但除了釋放壓力和開放大家勇於表達想法外,它所附帶的直播技術大觀以及後續配合的公民記者議題處理講座,才是這個活動真正帶來長遠益處、深耕埋種的大腸精神的延續。
跳脫被動接收角色,「傳單」打開溝通大門
◎吳佩儒
資訊科技的興起驅使大眾傳播媒體紛紛轉向網路管道,主打迅速、簡潔、淘汰性高。相對而生的則是這幾年來興起的懶人包,內容經過製作者有系統的整理回顧,主題意識清晰,資訊量大且脈絡明確。兩者做為多數人了解本次反服貿論述的兩大資訊來源,然而在其中,「傳單」形式反其道而行,以資訊有體化,一腳跨入人與人之間的互動網絡。
小小一張,輕薄的紙張承載經過精挑細揀的文字,穿梭大街小巷。傳單可說是最小單位的「媒體」。打破傳統媒體獨大、閱聽眾只能被動接收資訊的模式,許多人搖身一變成為主動的訊息傳播者,以個人角色出發,主動發送那些在電視報紙中被閹割的不同聲音。
由一群台大法律系學生發起的街頭發送傳單搭配宣講的方式,將服貿相關的法律問題,從兩岸服務貿易的階層地位、占領行政院的正當性、刑事追訴的程序、警察使用暴力可能觸犯的法條等都一一講解清楚。宣傳組負責人台大法研所公法組一年級的陳姿穎同學表示,一開始動機很簡單,看到很多人願意出力支持服貿,卻未必了解服貿背後牽涉的複雜法律問題,因此覺得身為台大法律系的學生有必要跟大家介紹服貿的爭議。
「服貿這件事牽涉的層面很廣,包含了政治、經濟、意識形態,還有法律,每個層面都有複雜難解的問題,但法律在這裡其實很簡單明瞭,國際法上條約要怎麼簽定,以及我國憲政關於行政、立法的分權抗衡,在服貿爭議上都有很清楚的原則,不容政府狡辯。」然而,最困難的地方在於如何把艱澀的法律文字轉化為能夠容易了解的白話文,論述組下了很大的功夫,而且還要搭配活動的新進展,不斷更新資訊。並且,搭配街頭宣講方式,不但更清晰易懂,也提供民眾提問解惑,接下來也會將活動範圍擴及大台北各地區,響應活動遍地開花的理念。
至於立法院以外的民眾,則仰賴系上學弟妹輪流排班至各大捷運站發送,希望能開發更多原本不關心這些議題的人,「其實發傳單不是一個簡單的勞力工作,有時民眾想一起討論或是有更直接的質疑時,傳單小兵們首當其衝!這部份我們都會有行前培力,讓大家能有一定的服貿背景,並有能力因應各種突發狀況。」
另外,台大戲劇系的同學與系友亦在青島東路鎮江街口提供了定點供人索取的三種傳單,台大戲劇系系友唐邦筠表示,這次活動是為了響應PTT上的小蜜蜂戰鬥隊的號召,以現有網路上已整理好供人瀏覽下載的傳單作為素材,由系上老師、系友、同學爸媽等的贊助,印製成大量傳單,供人拿取再轉發給身旁的親朋好友。除了主動的傳送訊息,台大戲劇系也反向思考,以減少不良資訊為目的,發起收集回收不中立的報紙給回收業者的活動。
更有趣的是,還有人以環保考量,改以平板電腦螢幕展示方式表達自己的訴求。台北科技大學光電所碩二的李弘毅同學和朋友們在看過有人這麼做後決定如法炮製,首先將訴求拍下來,再帶著平板電腦在立法院周邊角落或馬路邊展示,常吸引民眾的目光。李弘毅選擇針對「中天新聞欺騙我爸媽」的議題宣傳,他,主動創造溝通的管道,將傳單的發送者、接收者以一張紙張使他們覺察彼此意見的認同,進而凝聚更大的力表示,家中媽媽就是收看中天新聞,他覺得媽媽是中天的受害者,對於這場運動多所誤解。雖然只是以個人能力對抗媒體巨獸,但他樂此不疲。「看到的人會對我會心一笑,我就滿足了,覺得產生了共識。」
反服貿運動的參與者大多誕生於網路時代,然而,社群網絡的資訊流通畢竟有其侷限,傳單則作為打破社群高牆的媒介,主打中老年世代為目標對象量。
議事廣場
此篇章中的〈知識分子,你為什麼不敢說話?〉與〈當咬著太陽餅的時候,你還記得血腥鎮壓嗎?〉都是寫於運動期間,前者於3月30日凌晨發表,而前一天29日早上是台大校務會議,後者則是在3月25日晚上,於三二四暴力鎮壓的後一日。〈動態的媒體:媒體在運動中的表現〉與〈這不是太陽花學運〉皆是在占領行動暫告一段落後,於五月下旬及六月中旬完成,並在七月底進行細部增刪、更新並定稿。
動態的媒體:媒體在運動中的表現
◎蕭米棋
在訊息流通、媒體報導量與曝光度上,占領立院運動都是一場高強度的運動。已經有太多的評論去評價運動本身以及運動中的媒體。在這次運動中,媒體的角色究竟是什麼?是傳統新聞學說的「第四權」、運動的一部份,還是與運動對立的一方?運動使我們更能細緻觀察到媒體自身的一舉一動,也使媒體顯露出它的異質性。我們尊重媒體的異質性,僅談部分媒體的表現,不代表我們想對媒體判出高下之別,因為有許多的媒體是無法明顯界定,或收編為其中一類的。粗略地找出媒體來評論,只是試圖整理出運動中媒體的表現。
令人失望的媒體
許多電視台或報社的表現其實令人失望。令人失望的並非報導立場,而是面對這場「新型態公民運動」,缺乏更加動態的因應與編採方式。因為分線混亂,加上議題重大需要大量人力,許多原本跑生活線、娛樂線的記者都要支援,因此在追逐新聞議題上,只能追著少數人物跑,或是議題中的單一事件跑,很難對議題的整體,也就是針對反服貿、甚至是反自由貿易等議題本質的討論。因此在這場運動中,媒體對於反服貿、反自由貿易的報導,可能還不及對運動手段與形象的報導與猜測。
對主流媒體而言,較為輕鬆的採訪方式就是追著每一場記者會,緊盯「學運領袖」出現的時刻,隨運動現場其他陣營的抗議行動,或是不斷冒出頭的自主性街頭論壇,如街頭民主教室、公民審服貿、賤民解放區、大腸花論壇等。部分情況如政府官員和運動領袖,只需將通篇回應擷取幾句話,不斷放大、複製即可。對於其他團體如賤民解放區和大腸花論壇,便充滿了主流媒體對組織的各種猜測,看來片段且充滿偏見。
因此,這場運動事實上使媒體無力經營議題的破綻被看破手腳。為了維持收視,媒體習於製造鬧劇。從林飛帆的軍綠色外套,到4月1日張安樂率領的「路過」行動被報導後被找出的「來來哥」,甚至是之後的「新聞龍捲風物化女性」事件[1],在在顯示商業媒體掌握議題的能力不足,只能用缺乏深度、製造鬧劇的方式產製新聞。
事實上,主流媒體的新聞從業人員,異質性也相當高,個別新聞工作者的立場不見得跟電視台立場一致,優秀的記者相互跳槽本來就是常態,加上對輿論、廣告的需求,對運動的態度時常搖擺不定。我們可以說,主流媒體懷抱的事實上不是藍綠立場,而是以閱聽率為立場。
眾聲喧嘩的另類媒體
另類媒體相較於主流媒體,人力極為不足,因此一個媒體通常只專心經營一條線,形成分眾化[2]的閱聽分布。在占領立院運動期間,另類媒體曝光度增加,粉絲團人數也大幅成長。而和另類媒體連帶性極強的其他社會議題,如守護石虎、反核、割闌尾等,在宣布退出議場之後,也陸續受到更多人的關注。
另類媒體看似獲得不小的勝利,但是另類媒體習於分眾化的報導方式,對於突如其來的重大社運議題,也需要時間適應。以苦勞網來說,面對與擅長的勞工議題高度相關的服貿議題,除了對運動本身的觀察外,也報導萬泰工會罷工、社福學生反服貿等與勞工權益相關的服貿報導,走出了一條理性探討又能跟隨議題的報導路線。而另一個例子則是上下游新聞市集。上下游堅持只報導與農業、環境友善有關的議題,因此在運動期間也只選擇和服貿相關的農業議題。因此在占領立院期間,上下游產出的新聞相對較少。還有不分眾的另類媒體,如新頭殼,不過新頭殼的新聞相對較短小,發稿量多,而且以報導為主,少有評論。
然而這也顯現出另類媒體難以跟主流媒體競爭的根本問題:人力不足。苦勞網和上下游都不超過五位記者,加上外稿也只能勉強維持一天一至三篇的報導。占領立院運動之後,另類媒體記者需要克服現場的網路訊號不足、人力不足以應付長期駐守現場需求,遑論關注其他社會議題?運動期間群眾對於新聞的大量需求,高強度、高流量的資訊流通,連主流媒體都吃不消,更別說長期人力流失、財源不足的另類媒體,要如何擠壓現有資源,產出高水準的報導?在這種情形下,記者的勞動權益,又有誰來維護?
公廣媒體的角色與期待
而談到公廣媒體,我們期待一個非營利的、公共的媒體,應該採取什麼樣的立場給閱聽人什麼樣的報導?公視做為公廣媒體,應該在台灣這個一片向財團靠攏及娛樂化的新聞產製環境中,採取更偏向弱勢者,更偏向抗爭者的報導立場,以提供更平衡的聲音。
但是在3月25日,傳出公視要求周四晚間的節目《NGO觀點》主持人紀惠容不用進棚錄影。另一節目《誰來晚餐》原本於3月31日要重播包括洪崇晏、林飛帆、廖郁賢幾位社運參與者主題的一集,但沒想到節目當天臨時喊卡,公視當天卻忽然改播高凌風演唱會。公視長期以來有不少對社運、NGO、弱勢族群友善的新聞評論節目,如《NGO觀點》,長期以來歷經不少重大社會議題、政治鬥爭都不見政治力介入,為何在此場運動時,公視卻先後出現撤換主持人和撤換預定重播節目等情事?
公廣媒體背負著媒體改革人士與觀眾對媒體素質的要求與期待,因此以台灣的政經環境,左派與NGO的觀點長期被忽視,公視若要做到平衡報導,不但不應該在節目安排上,做出裁減占領立院運動節目的假中立,更應該針對服貿協議對弱勢族群的影響作更深入的報導。
公視報導產出量其實不多,而自從公視跟進其他電視新聞台,增加中午新聞的播報,新聞產製時間被大幅壓縮,新聞品質也因此受影響。現在公視又被懷疑受到政治力的介入,而干預節目的製作方向,只會讓更多願意相信公視的人失望。
運動對媒體的回應
占領立院運動期間,媒體對於議場內的報導,美其名為「忠實報導」,實則正如場內領袖所言,如「楚門的世界」[3]24小時的監視不但對參與者造成極大壓力,也使議場內人員決策運動方向時極為不便。
三一八到三二四期間是輿論變動最大的幾天。占領立院運動的形象,看似是媒體單方面的報導結果,事實上每一個事件都是媒體、輿論及運動者的動態三角,互相影響與調整的結果。
三一八當晚至三一九白天,主流媒體先是沉默,接著開始為參與者安了「失序」的罪名,喝啤酒、接吻樣樣來[4]。運動本身一面回應「暴民」形象,一面開始調整運動方向,開始塑造良好有序形象,拉起了糾察線、做垃圾分類、開醫療通道,看似受到支持運動群眾的鼓勵與歡迎,卻也開始被所謂「鷹派」批評「1985化」的運動路線,如何影響政府決策?於是運動開始分裂,部分人士不滿,轉趨激進,「林森南路八巷」[5]事件就是其中一例。
部分媒體被評為在幫助運動,如台大新聞E論壇強調忠實記錄與貼近運動的報導,雖然自詡與運動現場的事實最接近,卻被其他媒體評為「學運官方媒體」,忠實報導成了「官方媒體」,難道大部分的媒體都自認對運動不友善,刻意抹黑?而其他媒體有些忠於自身一貫立場,堅持自己的報導形式或政治立場,如長期報導勞動議題的媒體苦勞網,一天約只產出一篇新聞或評論,不僅在此次運動期間對勞動議題持續關注,而且出現社福界、原住民反服貿的聲音;有些媒體則在自身立場與群眾風向間遊走,欲貼近輿論結果只為了維持收視或廣告量。
運動者本身雖不認為在回應輿論,但是小至如何產出統一的意見給媒體,大致運動整體的形象塑造、運動目標、口號與路線的改變,都是對媒體的一種回應。議場內的決策圈在運動中必須回應政府提出的條件,口號也明顯地從「退回服貿,逐條審查」到「退回服貿,捍衛民主」直到運動結束前的「先立法,再審查」。出關前,議場內的決策圈決定「轉守為攻,出關播種」,結合當時漸趨成熟的「割闌尾行動」,其後的「公民組合」、「民主鬥陣」、「島國前進」等組織,也是因應決策圈突宣布退場後,持續運動能量的一種形式。
此外,決策圈的回應真的就等於立院現場所有人的聲音嗎?在這場可以自由參與、加入和退出現場的運動,無法確切勾勒參與者的形象,自然也就不可能會有能代表所有人意見的回應與口號。因此有人另組論壇,有人另發聲明[6],更有人只是默默地貼上便條紙在部分電子媒體的SNG車,表達對這些媒體的不滿。運動中的媒體與參與者,互動可以是很個人的、多元的,正因這是個媒體和參與者都異質性極高的社會運動。重要的是,媒體作為眾聲喧嘩的「發聲筒」,維持對議題的關注與討論,才是媒體的角色與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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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天的新聞評論性節目《新聞龍捲風》於4月5日晚間播出的節目中,來賓彭華幹與主持人戴立綱以「超正、超殺,你看那個襯衫已經開到這邊來了」等字眼,被許多觀眾批評為物化女性。儘管這是「物化」或是對「性」獵奇式的報導有不同意見,該節目最後仍遭NCC罰五十萬。
[2]《中國新聞年鑑》(2008)對分眾化的定義:對受眾進行分類,使用數位技術等傳輸途徑把資訊直擊目標受眾的一種傳播模式。」以台灣另類媒體的情況來說,在小型另類媒體專心經營特定相關議題下,關心該議題的受眾自然會選擇該媒體,也就是分眾化的閱聽分布。
[3]此場運動長達超過三周的時間,對議場內參與者而言,24小時被場內媒體的報導,實為一種對運動者的監視,使得場內人員壓力極大。在運動後期,大腸花論壇的出現,被視為是參與者抒發運動傷害的管道之一。「楚門的世界」一詞,被媒體用來形容議場內參與者。
[4]事實上,3月18日至3月19日的媒體多對占領議場的民眾有不好的評價。文內指的是旺旺中時集團的一篇報導〈立院直擊 淪陷後的國會議場〉,直擊議場內民眾有喝酒、接吻等情事,後來被運動參與者指為刻意抹黑。
[5]林森南路八巷是立院周圍的一個重要小巷,但較少人駐守在此。隨著運動的支援人力在3月19日後逐漸出現晚間為高峰期,而凌晨至清晨為低谷期的規律變化。3月21日清晨有網友在ptt和臉書上發出資訊請大家支援,現場糾察卻又誤認部分支援民眾為支持國民黨方的民眾,而有包圍、驅離等行動,但事後亦有當晚的參與者澄清他們只是對糾察制度不滿的聲援者。
[6]如4月10日退出議場前,議場內二樓的工作者雖然願意和決策圈一同退出議場,但是並非出於主動,而是迫於參與者的「共識」。因此退場之前,二樓工作者發出〈二樓奴工退場聲明〉,以表達他們並非主動退出的態度,及反對為了形象整飭而自行閹割占領議場成果的現場修復。
這不是太陽花學運
◎李佳穎
三月十八日晚間,台灣守護民主陣線在立法院外的濟南路上舉辦晚會,九點時刻,主持人魏揚指揮群眾往群賢樓移動,便翻門進入議場。立法院被攻入的消息、占領用物資的需求紛紛傳出,運送入場。除了礦泉水、乾糧、睡袋……之外,更有人送了一束向日葵進來。
夜晚,氣氛越來越緊張,悶熱的空氣使得現場更為浮躁不安,對於一束「不能吃」的向日葵,大家不知道如何處置,便放置在議場的主席台上,意外進入每一台攝影機的鏡頭。向日葵又稱太陽花,被認為是陽光、希望的象徵,隨著照片、直播影片在各社群網站上流傳,「太陽花學運」一詞約莫在3月20日之後成為「三一八占領國會行動」的代名詞,許多民眾、甚至是花店老闆自掏腰包在現場發放向日葵,鼓勵參與的民眾。
二十四年前的春天,也有一朵花在台灣盛開。1990年3月21日晚間,中正紀念堂現場的校際會議通過「野百合」做為三月學運的精神象徵,始稱為「野百合學運」,代表運動的自主性、草根性及純潔。2008年的野草莓學運,場內的同學共同投票選出象徵物,「野草莓」依著「野百合」的路線,既「野」又是「植物」,自然獲得親睞。看來,「一群學生」、「為公共議題發聲」、「以植物為名」……,太陽花學運的意象與野百合、野草莓學運十分相似。但是,我們必須繼續依循「野百合」的象徵符碼嗎?「太陽花」一詞實是被媒體塑造,後來透過民眾、評論家等人渲染,甚至在立法院週邊還有人開始販售向日葵相關商品。
「野百合」或「野草莓」似乎是盤旋不去的幽靈,以「植物」作為象徵符碼,並不斷強調學生的存在。然而,「三一八占領國會行動」不只是一場純潔的、學生的大型靜坐,是一場公民不服從的行動。3月18日晚間,破壞立法院的大門、闖入議場不僅有學生,許多人都為前一天的「半分忠」憤怒、失望,各行各業的社會人士關心、擔憂簽訂服貿之後的實質影響,因此走上街頭,希望透過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的聲音。長達二十四天的運動,每日都有郵寄、捐贈物資湧入,充電區、泡麵區隨之成形,有人寒夜買來睡袋與棉被,熱日提了兩大袋小美冰淇淋,雨天時,則有人即時買來帳篷、帆布與藍白拖,每天在議場外的流動廁所,更是以日計費,需要有心人士的大力贊助。這還是一場「學運」嗎?
占領行動期間,台北大學社會系黃樹仁老師帶領系上師生進行問卷調查[1],結果發現,56%的參與者是學生,不具學生身分者有44%;白天有較多的社會人士參與,下班後時間為社會人士參與之高峰,而時間越近半夜,學生比例漸增。「關心服貿」不只是學生的責任,也不僅是學生才能成為島嶼天光;這一場運動顯然已經不是「學運」,因著許多人民的參與,已經是一場「社會運動」。
既然是一場社會運動,便不應該排除任何人參與的可能性。曾經有遊民到現場靜坐,到物資區索取食物卻被拒絕,相似的狀況並非特例,非學生的身分容易被排拒在外。「兄弟仔」是在現場重要的一群人,他們協助維護現場的秩序,與經常干擾的飆車族溝通;「白狼」張安樂鬧場當天,「兄弟仔」站在第一排保護群眾,後方卻傳來「黑道滾出」的呼喊,於是他們困惑「是說我們嗎?」占領行動已然成為一場社會運動,各種隱形的界線與限制卻仍真實存在,排除某些身分的人進入。
反中、反馬、反黑箱、反自由市場等狂瀾在今年春天之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不只是「出關播種,遍地開花」;早在「入關」之前,就有各界人士倡議並努力實踐。運動的象徵不須被媒體定義,行動者必須拿回運動的正名權,這不是「太陽花學運」,是三一八占領國會行動,是一場社會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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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陳婉琪,2014,〈誰來「學運」?太陽花學運靜坐參與者的基本人口圖象〉
2014年8月28日 星期四
房子拆了,事情才要開始──記華光八二七強拆一週年
「整個社區都被拆了,但我們還是留下來了」
昨日(27日)是華光社區強拆一週年,華光社區自救會、學生訪調小組及相關文史樹保團體在社區梅樹旁「空地」舉辦「華光不散」夏夜晚會;這一塊空地,在今年四、五月時還是一區房屋,在幾個月前才被拆除。華光社區的拆遷爭議至今有八年時間,而距離去年八二七最後一波社區強拆至今一週年,許多關心台北市都市計劃及華光社區未來發展的居民、學生及各界人士回到社區,共同回顧。
晚上,學生在社區架起投影機,回顧與展望華光的行動(攝影/李佳穎) |
看似因強拆結束而消失的華光社區,因為歷史地景被拔除而失去許多動能,相關團體仍持續爭取居民的權利。首先,是持續協商不當得利,雖然房屋已經遭受強制徵收,但許多居民仍背負許多不當得利,原社區居民鄭大姐仍有一百多萬需要償還,每個月平均兩萬多的薪水,有三分之一都必須被扣除。然而,不當得利協商在行政機關法務部與國產署的相互卸責下處理得並不順利。原華光社區被拆除的地方將來將做為開發案,以兩百億向外招標使用,使用八、九十年,幾乎是賣出國土。同時,在國土規劃上,社區訴求可以給予民間更多的參與;台北市政府得到31%的回饋土地,社區訴求希望可以興建社會住宅、照護中心使用。
在華光強拆事件中,執行機關為法務部,國土管理機關為財政部,行政院做為兩者的上級機關,皆以「如何清空」為行動標的,並沒有提到如何安置,而北市府所須負責的安置措施又未盡完善,對於行政機關的違法行為,於是提起行政訴訟;然而行政命令瑣碎繁雜,訴訟之路長漫漫。而在去年抗爭過程中,共有五十多位學生被提告,是近年來社會運動第一例,以司法暴力遏止「社會運動」,目前也仍有五位同學被以「妨害公務罪」起訴,正進入訴訟程序。
房子拆了,歷史記憶與老樹的迫遷仍在持續。參與台北刑務所文資會議的郁良溎提到,華光社區具有其歷史意義,從法務部宿舍至經濟起飛年代做為城鄉移民的聚居地,場所的脈絡不應被剝除,獨留建築的空殼。文化局長劉維公曾提出「老房子文化運動」實是標售建築空間使用權,但經濟效益卻不會回饋給原社區居民。
原華光居民阿芳姐今天也回到華光,她現在住在新店安坑,丈夫家族任職於法院,因此住在法務部宿舍中,在八年前法務部欲強制徵收時,怕影響兄弟姐妹的財務狀況,即與法務部和解,並花了好幾年的時間籌出頭期款買到適合全家老小居住的房子。有了房子,鄰里關係、身心狀況與情緒卻大受打擊,已經無法復原成先前的樣子;學生每月去拜訪的居民亦是如此,居住環境不如以往,又必須面臨租約到期、償還不當得利的困擾與煎熬。居民王大哥也說到,他原本以為「國家是善良的,會幫我們找出一條好的退路」,到頭來發現政府竟透過國土規劃小組戕害他們。阿芳姐還提到,她的小叔現在住在中繼住宅,一旦結婚,或者月收入超過24000就有可能失去居住資格,目前的安置政策根本還不夠周全。
王大哥回到社區分享自己的心情(攝影/潘雅琪) |
「華光不散」,縱然房屋已經被拆除,許多團體仍致力於華光的居民權利爭取與文史、老樹地景的保存。王大哥感性說到:「參與做為一種療傷,變得有自信、可以做一些事。」阿芳姐也在心中埋下一個小小的願望:「華光救不到了,可以救其他地方。」阿芳姐買了一台榨苦茶油的機器,在食品安全堪憂的年代,她親榨苦茶油,支持華光社區工作團隊的據點以及活動經費。對曾經參與抗爭的學生或居民來說,華光是寸土寸金的傷心地,卻仍是日後行動持續努力的方向。
參與的夥伴在華光社區的模型上擺上蠟燭,希望點亮華光(攝影/潘雅琪) |
2014年8月24日 星期日
不眠的野地長春花──前公娼麗君追思會
◎台大意識報
昨天(23日)晚間在歸綏戲曲公園所舉辦的【妓運先鋒‧守護文萌樓】麗君追思會,是日日春關懷互助協會(以下簡稱「日日春」)為7月30日過世的前公娼麗君所舉辦的第三場系列活動。追思會主要分為三大部分:各界追思、麗君生前的抗爭身影及歌曲傳唱。除了日日春一路上的運動戰友們,韓國的性工作者組織「持志」也到場致意。同是飽受污名身障朋友們組成的「異人算障團」表示:「我們不是老弱婦孺,我們的結合是更強大的力量!」呼應本次追思會的主題,日日春協會執行長鐘君竺邀集現場的參與者一起比出中指,高喊:「公娼幹出文萌樓,人民幹倒投機客!」強調文萌樓是公娼「幹」出來的公共財,絕不許投資客為了私利就這樣幹走。
妓權運動的先鋒
麗君阿姨,享年七十五歲,是開創台灣妓權運動的鬥士。單親撫養兩個兒子而從娼20餘年,為改變性工作者被歧視的命運,投入妓運奮鬥17年。2011年因捍衛可能被投機客透過都市更新圖利的文萌樓,決定搬進去住。當麗君的乳癌惡化,她並沒有選擇住在醫院,而是選擇守在文萌樓度過餘生。
晚會中穿插著麗君生前的抗爭身影,從公娼鬥爭到最近的文萌樓守衛戰,身為絕處逢生的性工作者的強悍個性,在街頭挺身應對中年婦人斥罵「為什麼一定要做這樣的工作?不要臉!」的影像中一覽無遺,那句「你嫁尪是長期的飯票,我的是臨時的飯票,有什麼不要臉?」十足展現麗君的氣魄。
晚會主持人輔大教授夏林清,以麗君本名中的「匏」字寫了〈心性如匏〉:「17年來,妳的心性如匏盛滿清水,順水流淌而出的『幹與靠腰』,洗去日日春的混亂與疲憊。」使用「幹」這樣的詞彙,不只是表達內心的感觸,更作為妓權文化中共通的語言。
現場播放麗君參加今年7月6日「反投機,要公共」機車遊行的影片,也是麗君生前最後一次的妓運抗爭。(圖/戴紹恩,翻攝自現場影片)
抗爭尚未歇止
性別人權協會秘書長王蘋說麗君是堅守「公共、性、家園」的鬥士,「1997年底的公娼運動,毅然逆向社會歧視,繞行婚姻家庭,反向國際女性主義風行草偃的北歐罰嫖廢娼模式,決然聚集在紅燈路頭街巷。麗君帶領我們堅守『公共、性、家園』,文萌樓就是此運動的家園基地。麗君走了,可是爭戰還在!」
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召集人何春蕤說:「我們都會離開,但是文化的種籽、抗爭的運動要繼續延燒下去,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離開,我們就喪志。」何春蕤認為這次的追思會意義重大,因為有一天第一代的公娼都會離開,當沒有悲情的人站在鏡頭前面、沒有悲情的故事可以說的時候,該如何去對抗污名?又該拿什麼去打妓權的仗?「當都市被犁平了,改成公園以後,我們只記得台北市的土地,不記得在台北市底層打拼的基層人民,我們不記得那些被壓迫過的污名的主體,因此文萌樓之戰,必須要戰到底。」
現場由黑手那卡西的陳柏偉與輔大學生阿呆,演唱《幸福》以紀念前公娼陳麗君對妓運的貢獻,及辛苦養大孩子的毅力。(圖/戴紹恩)
性消費者對性工作者的告白
三位陳先生 (性消費者)吳錦明、袁孔琪、陳文賢,沒有任何變裝地站在台上,大方地討論著妓運、麗君與他們的獻身。吳錦明分享自己的第一次性經驗就是在文萌樓,既緬懷公娼身影,也感謝性工作者曾帶給他們性的歡愉。同樣帶有污名的性消費者,願意為妓權發聲仍是少數,以前參與活動也會帶著面具。吳錦明說:「性工作者也是工作者,我們在工廠用手在勞動、用身體在勞動,相同的,哪裡有什麼不一樣?都是用身體在賺錢,養家活口。」袁孔琪說:「沒有麗君、沒有公娼抗爭,我們這群嫖客大概永遠躲在陰暗的角落」。
事實上,無論是妓權運動者「幹」聲連連的呼告,「出櫃嫖客」吳錦明、袁孔琪、陳文賢等人呼應妓運鬥士的告白,抑或麗君及其他性工作者兒女的支持與現身,都是日日春用以打破性汙名的方式。性產業一直因為社會塑造出道德化和隱密性的氛圍,使得其汙名化有了正當性,更使汙名的洗刷困難重重。正是在這種公開場合談論性與性消費,才能開始性工作去汙名的路程。
金權遊戲下古蹟的都更
活動尾聲是前公娼秀蘭與日日春協會秘書吳若瑩談「誰殺了古蹟?」,說明文萌樓的古蹟爭議始末,吳若瑩痛批「甚至有都更委員根本不認為文萌樓應該被列為古蹟」。她說,一個房地產投資客,大可以花錢請學者擬定管理計劃,由此可見投資客林麗萍根本沒有管理文萌樓的意思,這樣的人難道真的適合作為古蹟的管理者嗎?
台北市政府文化局代表二科科長林長杰表示,目前劉姓屋主的管理維護計劃申請,因文件不夠充分,而被文化局罰款並限期改善。日日春認為投資客根本沒有管理維護資格,並要求台北市政府文化局即刻徵收文萌樓。同時秀蘭阿姨也向投資客下戰帖,要林麗萍一起到文萌樓負責導覽,一人負責一團。最後,全場一同喊著「公娼精神,打死不退!」並且要求郝市長不要只會「事後震怒」,應該在事前及時關注古蹟的議題。
古蹟保存的議題因三年前林麗萍買下文萌樓,利用容積移轉的方式將古蹟文萌樓劃入都更範圍而浮出檯面。在土地商品化的浪潮下,都市更新的大爪也伸向古蹟這類具有歷史意義的空間。文萌樓的開放導覽,正是直接地將接客空間袒露在市民眼前,以往「人人幹」的從娼者身體,藉由建築空間的對外開放導覽,開啟了市民可以公開的討論「性」的空間。因此文萌樓的古蹟身分,加上妓權團體的積極保留抗爭遺跡,不但是妓權運動的血淚展演,也恰與性的公共化和去汙名相互呼應。因此麗君生前除了積極投入妓權運動外,保留文萌樓更是麗君最大的願望。
性別運動十幾年來,妓權運動可能是最早加入、但也是最晚脫離「性汙名」的一群。在整個社會還是以獵奇與泛道德化的方式,將性產業視為都市毒瘤並極力掃除,性工作者的抗爭就永無結束之日。
追思會的最後,由吳錦明、鄭小塔等人與黑手那卡西,帶領全場高唱國際歌,為底層人民發聲。(圖/戴紹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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