瑠公圳旁的老榮民許多都是過去在忠信營區中的部隊中服務。老榮民的太太則是來自全台灣各地,從二十歲就嫁來新店。以下是除了黃媽媽和黎伯伯之外,我們訪問到的一些老兵和老兵的太太。
鍾招菊 笑臉迎人的鍾招菊阿姨,來到瑠公圳旁居住已經有將近五十年。鍾阿姨的先生李四廣是江西人,生前在通訊指揮部當兵。鍾阿姨其實是美濃客家人。由於先生也是客家人,鍾阿姨家裡又缺錢,就這樣跋山涉水來到新店。
阿姨談起以前和先生一起把軍營的土牆挖走、蓋房子的過程:「晚上七八點吃完飯就開始挖那個土牆。我先生挖土,我再用畚箕把泥土倒到水裡面。水很大一下子就沖走了。」挖到一半要用磚頭把土砌起來,以免土牆塴塌。鋪磚頭時,會請鄰居和朋友一起來幫忙。
阿姨的先生生前很熱心,擔任力行路11巷的鄰長。民國六十幾年時政府開始跟居民收電費,就是老鄰長幫忙大家協調,把電錶一個個裝好。「所有的心血就投入在這個地方,出錢出力啊。」
王長濱 王長濱伯伯是江蘇人,民國37年時便來到台灣。年輕時跟著裝甲騎兵團待過新竹、苗栗、台南、高雄。王伯伯48年時來到新店,在保養連理維修軍車。回想起年輕時部隊的生活,王伯伯感嘆:「現在當兵是天堂,以前當兵是地獄。」
王伯伯回想起附近在民國四十幾年的樣子:「這裡大部分都是空地,沒有什麼人。」現在的碧潭大橋旁大潤發那邊,就是以前保養連的位置。許多部隊中的阿兵哥,一起把營區旁的大水窪用土填起來,便開始住在這裡。一開始還是木造的房子,後來才變成磚造的。
王伯伯到了民國六十幾年才娶太太。他的太太是小琉球人,是王伯伯到小琉球擔任海防的時候認識的。「當兵就是這樣,來來去去的。」他覺得奔波了一輩子,現在政府又要把他們趕走:「國家害了我們一輩子。」
劉龍雲 劉龍雲伯伯的胸膛上刺有中華民國國旗,是一位「反共義士」。他在韓戰期間本來是解放軍,受傷後被美軍俘虜。當時聯合國承諾只要戰俘不繼續打仗,就可以領回一萬五千塊美金。可是隨國民黨到台灣後,蔣經國把這筆錢給收掉了。「蔣經國當時說,『我們現在沒錢,以後有錢了再還給你們』。」
劉伯伯民國四十三年和其他一萬四千名反共義士一起來到台灣,四十七年隨兵工營來到瑠公圳。兵工營有許多人都是逃難來台灣的流亡學生,負責維修槍械,受訓的地點就在台大附近。
他本來住在一棟木頭的房子,後來和另一位四川同鄉一起蓋了一棟兩層樓的房子,一直住到現在。伯伯比較早退,便到鋁門窗工廠工作,還參與興建了現在的新店市公所。伯伯後來有聯絡上大陸的親人,可是他比較想要留在台灣:「台灣天氣比較舒服,適合養老。」
王寶鳳(張媽媽) 王阿姨算是新店當地人,從新店溪上游的大崎腳嫁來此處,原籍河南的丈夫去世後,便是與一條黃土狗相伴過日子。力行路上常常一大早就可看見她牽著狗兒慢悠悠地散步,若是王阿姨坐下來歇息,狗兒便溫順地咬著項繩,在一旁等待。
四十幾年前,王阿姨到陸軍的中華印刷廠打零工,認識了一名在廠內工作的士官長,後來便結婚。丈夫在印刷廠的工作穩定,但每天要凌晨兩三點趕在報紙印刷前出門裁切紙張,中午才能回家吃個飯,也是辛苦。最初沒有自己的房子,是跟此處的人租賃,慢慢存夠錢買下。房子很小,孩子又多,只能兩個大人席地而寢,讓小孩睡床舖。當初蜷縮在床上的小孩們,如今也都四十好幾,終日在外為生計奔波,又時常要加班。現在王阿姨和黃狗兒繼續守著這個家,每天晚上等著迎接孩子回來,也許就是王阿姨生活中最大的安慰了吧。
汪文華 汪文華伯伯雖年已耄耋,講起往事仍是中氣十足、侃侃而談。他回憶二十歲時駐在金門古寧頭,後來八七水災造成災情,跟隨部隊到台南協助重建,卻也認識了未來一起走過大半輩子的妻子。
然而以阿兵哥的薪水,自己都吃不飽穿不暖了,何以成家?此時在報紙上看見軍用印刷廠徵人,江西老家本是做印刷,自己多少懂得一些,便決意申請後調。印刷廠上班如民間企業,一天工作八小時,中午可休息。薪水不多,卻可四處打零工,勤勞的話亦有加班費可領。後來妻子也到廠裡工作,兒子便交由廠裡的托兒所照顧。
在力行路的歲月一晃就是四十幾年。房子是全家一磚一瓦蓋的,石材得從碧潭辛苦搬運過來;警察也曾來干涉,最後發現不過是要收紅包。辛苦了大半輩子,只為了覓得一個棲身之所。如今孩子都大了,昔日住在鄰里的同袍也多已不在,卻又面臨政府要拆遷。他嘆道:「周縣長也是眷村子弟,怎麼不知道軍人的苦?這裡剩下都是軍人家眷,外面的房子買不起。要綠化,我們也可以配合,怎麼能說拆就拆呢?」氣憤中亦難掩無奈。
劉遠鏡 住在巷底的劉遠慶伯伯已經八十多歲了,住在這裡也已經超過三十年了。我們還沒問起瑠公圳的拆遷問題,劉伯伯就先說起當年他如何將當初這間小土屋,改成現在兩層樓的磚房。「那時候剛從部隊退下來,幾乎把所有的退休金都拿去跟住在這兒的老同鄉買房子了」分配不到眷村的他,又加緊兼差,只盼能多攢點錢好把土屋修得漂亮一點。幾年之後,房子翻新了,娶了老婆成了家,一晃眼也就是幾十個寒暑。八十幾歲的劉伯伯向我們說著政府政策的荒唐,又不時看著正在廚房裡準備食物的妻子,忽然間,我們似乎都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了他對這間屋子的情感。
田興廣 田伯伯,十六歲的時候就入伍,從上海一直到台北,民國七十年退伍。
民國五十七年的時候,力行路還沒出現,三軍通訊指揮部的土牆與住戶緊緊相連。當時曾經因為考量軍隊紀律與安全問題,指揮官有意將房子撤走。田伯伯與當時幾位同樣是軍人的居民組成自救會。田伯伯說他是沙勝華委員的左右手。營區裡的大小動態由沙委員負責;營區外,找門路與關係由田伯伯擔任。在他們各方奔走之後,順利地將居民的實際困難透過國防部政戰主任轉告給蔣經國,當時的國防部部長。
於是他們度過被拆遷的危機。土牆向後移,形成了現在的力行路。
田伯伯家裡有六個小孩。為了賺錢他開了一家鴨麵店,也曾到越戰的最前線當的情報員。現在兒女成人獨立,麵店也另開一家分店了。雖然曾經買過新房子、搬到別處去,但是因為捨不得這裡,又在力行路買了一戶回來。對於力行路,田伯伯有四十多年深深感情及記憶。
金媽媽 金媽媽與自上海來的先生在基隆認識,一起到碧潭作些小吃生意,當時外面的房屋也要四五十萬買不起,民國52年透過介紹搬來力行路,過往為求生存,與先生每天睡不到四小時。她每天早上到碧潭觀光區去賣滷菜和雞腳,有時候賣到晚上十二點才會來。金伯伯每天早上兩三點到台北中央市場去批發買菜。
金伯伯行動不方便,請了外勞照顧。現在和三個孩子一起組成了一個大家庭,包含曾孫在內便有十餘人同住,人丁相當興旺。與隔壁黃媽媽的感情相當好,兩家人作了快五十年的鄰居。
劉媽媽 劉媽媽本身是客家人,民國50年與先生一起搬過來,由於先生是副營長,所以是由先生的屬下們來幫忙蓋房子,但先生也因此被記過。地基蓋得相當穩固,都不怕房子倒塌。以前的生活都靠先生的軍餉,而家裡小孩眾多都靠自己帶,所以她也無法出去工作賺錢。在這裡的鄰居彼此感情都很好,還會在門口一起烤肉。
劉媽媽覺得如果住不到15年時軍方就把地要回去,他們沒有怨言,但如今都住這麼久了,政府並沒有提供適當的安置措施,使他們不知道何去何從。